十年前，在小區的東北角挨近城墻拐彎的地方，建起了一座紅色的九層大樓。如今城墻都沒了，那座大樓倒是還在。九層，早已不足為奇，幾十層的公寓、飯店現在也比比皆是。 　　崇山峻嶺般的樓群中間，真是歲月無情，那座大樓已經顯得單薄、醜陋、老態龍鐘。 　　很難想象到它也曾雄踞傲視、輝煌一時。還在備考研究生時，它就像一片朝霞轟然升起在天邊，矗立在四周黑壓壓望不到邊的矮房之中，明朗，燦爛，神采飛揚。 　　時至今日，物是人非，城墻殘破不堪，有時塌方，聽說塌下來的城磚和黃土砸死過人。 　　搬家公司的麵包車停放在小區樓下，視線中的女人慈善的目光中又似有一縷淒哀，她的眼神、她的姿態加上四周裝好的物件，張磊心中又一次被驚動。 　　“抒懷，你這是……” 　　章抒懷那低沉鬱悒的聲音極具特色，她十分冷靜，從包裡取出手機，言語中頗有諷刺之意，便照著念起：“近日，中信大學張磊教授順利與灰質公司達成協議，共同攻克人類進化目標。” 　　“張磊算我看錯你！在南極的時候，我強迫自己去理解你，去相信你，但現在莊旭半死不活，你的選擇還是不管不顧？” 　　歷史的每一瞬間，都有無數的歷史蔓展，都有無限的時間延伸。 　　記憶，所以是一個牢籠。印象是牢籠以外的天空。 　　行李裝好了，鑰匙也交了，感情似乎也在逐漸破碎，張磊一臉懊惱悔恨： 　　“抒懷，過去無法挽回。莊旭一事我們無法料到，你又何苦強加負罪感？我與灰質公司簽訂協議，又何嘗不是集專業人士共同攻克未知病毒？攻克病毒是不是也就意味多一分能拯救莊旭的辦法？” 　　“莊旭有一句話說得好，凡是過往皆為序章，所有將來皆有可盼。即得等閑，何故潦草收場？而不把故事寫得圓滿些？” 　　章抒懷，冷哼一聲：“成婚計劃？我並不打算和一個冷血的人結婚。” 　　那一抹淺淡笑意有些瘮人。 　　對著離去的麵包車漸漸消失在黑夜中，能做的僅僅隻有嘆息一聲。 　　張磊很難理解，自打南極科考結束後，章抒懷與自己的關係是臨近冰點，又或許僅僅隻是為了心中那份負罪感？ 　　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呢喃道：“氯化鉀？” 　　想起探望莊旭時，卜世銜曾說在診斷時發現體內存有含量超標的氯化鉀？ 　　“老板，有沒有十塊以下好抽的煙？” 　　便利店老板抬頭一瞥，隻見頭發淩亂，眼眸充血臃腫的張磊，仗量著櫃臺包裝行色繁雜的香煙。 　　老板挑著嘴邊牙縫竹簽，他熟諳拳法刀棍許多偏門手段，也沒曾想碰上個不識大體的人，瞪眼道：“你小子找茬兒是吧？” 　　片刻後，便利店老板伸手脫了鞋子，愜意摳腳，吹胡子瞪眼道：“第一次抽？姿勢跟個娘們似的。” 　　店外的張磊挑了挑眉頭，哪曾想看到老板又是摳腳，又是摳鼻，完事兒還得聞一聞。根本不想搭理他。 　　老板輕哼了聲，神情古怪，摳腳摳舒坦了，又掏了掏耳屎，嘖嘖道：“看你這行頭，中信大學的學生？我孫女也在哪所大學，還是個研究乾屍的學生，呦嗬，現在的大學生可不了得，一股腦勁想著談戀愛，偷雞不成蝕把米。又是解酒消愁，又是抽煙消氣，坐井說天闊。” 　　張磊本不是不是小肚雞腸那些兒女情長的人物，可當下心煩氣躁，買包煙還得解釋半天，又摳腳又是摳鼻的老板跟個蒼蠅似的喋喋不休，道：“你能不能閉嘴，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你瞪著老眼睛，盯著小區的娘們，有毛病。” 　　“呦嗬。聽著女人嬌媚聲那是打了雞血，聽我老頭子語調柔和講道理，卻顯得嘮嘮叨叨。” 　　老板挑起竹簽剃著門牙，轉頭將視線放在電視新聞報道上： 　　“據悉線點報道前方記者透露，鬆謠區霍村鎮發生嚴重事故，就目前通往該村鎮已被封堵，市衛生部門敦促鬆謠區百姓，在此期間佩戴好口罩……” 　　燈光璀璨，窗邊掛著虹彩氣球，窗簾貼著喜慶的卡通印花滿屋的喜慶裝飾。 　　果真如便利店老板所說的，抽煙姿勢如娘們般顯得十分滑稽。 　　所謂解鈴還需係鈴人，原本即將籌備成婚計劃的兩人關係陷入僵局，無非是章抒懷無法走出內心陰影，無法接受之前的一切事物。 　　難題在於，莊旭的滯機狀態，體內未知病毒等等都是難以想象改變的結果。 　　古人亦雲：“萬般無奈，以毒攻毒！” 　　陡然張磊靈光乍現，麻溜利索地將煙頭扔出窗外，拾起生物實驗室鑰匙。 　　“張教授，很高興能與你達成合作，對了，順便提醒你一句，往後的生物實驗，就到公司吧。” 　　“這樣方便交流，也免得大家夥兒說你張教授耍大牌。” 　　張磊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將電話扔進汽車後座，望向遠方那一片漆黑的夜幕。 　　尋常消滅病毒設計出來的疫苗使用整個滅活或減弱病毒，製成藥劑以激發免疫係統產生抗體。 　　另一種則是通過分析病毒蛋白質結構，尤其是表麵抗原，來設計合成的蛋白質疫苗，激發免疫係統生成抗體。 　　無論是研究病毒蛋白質結構還是RNA，其根本是激發免疫係統產生抗體。 　　可莊旭體內的病毒，能輕鬆揉捏免疫係統，肆無忌憚地一點點吞噬體內的多種細胞，一旦病毒通過吞噬細胞徹底完成升級，那結果隻能是無力回天…… 　　麵對這類情況，不是研製病毒RNA或者蛋白質從而生產疫苗，連免疫係統都打不過，研發這種也就意味著徒勞無功。 　　通過研究病毒特征發現，這類病毒喜歡吞噬人體細胞從而完成更新迭代，如果按照理論來判斷，研製復合偽病毒細胞注射體內，引誘病毒吞噬，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所謂的以毒攻毒！ 　　這不僅僅隻是挽救一場即將破敗的婚姻亦是拯救一條生命的嘗試。 　　中信大學第一附屬醫院。 　　卜世銜以及諸多醫學家也如同張磊一樣的想法，焦急地研究病毒特征。 　　可惜的是既無法得知病毒RNA信息，也無法得知如何殺死這類未知病毒。 　　為此他們打算等莊旭嗝屁後，以他的名字來定義這種活性十足的病毒。 　　“來杯咖啡？加蜂蜜？” 　　卜世銜麵帶笑容推門而入，今日的章抒懷裹了件不算太昂貴的貂裘，貂裘毛雜，不如狐裘華美，城頭富人區裡喜好攀比的闊綽婦人，都是不屑穿這類貂裘子的，但他不在意。 　　卜世銜是不喜歡披著白大褂，要不是胸膛刺繡那朵芍藥，那便是西裝革履容光煥發氣定神閑：“抒懷，什麼時候再刺繡一件白大褂？這件我足足穿了十幾年，別說白大褂，現在妥妥的是黃袍加身啊！” 　　章抒懷默不作聲，瞥去一眼，白大褂沾著血痕，油漬，汙漬，可這家夥也舍不得換件新的。 　　“讓凡夫俗子垂涎艷羨的花團錦簇，也令人怦然心動，今日怎會如此憔悴？” 　　聞之惹得章抒懷嘴邊掛著淺淺笑容：“可別捧殺我，就這身段哪敢跟小姑娘們比較？豈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麼？” 　　“好了！別貧嘴。”章抒懷笑容收斂，平靜道：“根據你們判斷，就這樣讓莊旭出院果真無大礙？” 　　卜世銜淡然道：“那是自然，如果萬無一失我們豈會放出去一個超大號病源頭？從之前我們診斷以及這幾個研究病毒特征，得出，這些微生物雖然具有高度進化和感染能力，但無法通過自我傳播。” 　　“好似現如今的莊旭體內微生物數量龐大，錯綜復雜的生物圈，但也會互相製約，很神奇。如果會進一步擴散傳播，那麼從你們將他從南極帶回的一刻，整個區域早已陷入病毒範圍。” 　　女子風情如何，看靈氣，觀其眼眸，找書苑 www.zhaoshuyｕaｎ.com 看風情，還得看那承上啟下的腰肢呀，姍姍而行，小腰搖擺幅度太大，則妖艷俗媚，可若是太小，又略顯小家子氣，這便是舊話所謂“女子腰上有江山”的出處。 　　但章抒懷卻剛剛好，不愧為當初中信大學活動中心的常規出席主持人。 　　卻也羨慕張磊那家夥。 　　“把莊旭老家地址給我！” 　　“鬆謠區那是偏遠的老開發區了，治安管理水平雖近些年才得以改善，以防萬一不能疏忽，而且我也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吧？” 　　生物實驗室中，花費近三四個小時終於完成一號復合型病毒細胞，張磊臉色呈現出一種油盡燈枯的泛黃。 　　一號復合型病毒細胞，使其在體內釋放時，產生與莊旭血液中的病毒相容的化學信號，引誘病毒完成吞噬，屆時復合型病毒細胞，會從中破壞其未知病毒的細胞結構。 　　同時，為了互相製約，他還巧妙地將一號復合型病毒細胞的活性減少一半，以防消滅病毒後會出現新的病毒。 　　從莊旭血液中提取一滴，而後又將一號復合型病毒細胞置入。 　　微觀顯微鏡裡，二者相碰！ 　　莊旭血液中未知星雲狀病毒猶如一頭陷入冬眠期的獵物，即便一號復合型病毒細胞，在周圍滑動，仍不見它出手。 　　而其餘纖細修長條狀病毒隻是輕微碰了碰，卻沒有進行吞噬，就仿佛它們有著靈智般，知曉這類細胞，本身無太大養分，索性就不吃了。 　　張磊一臉掩飾不住的黯然神傷。放出狠話：“把不住你的脈，我的細胞生物學學位白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