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貍在枕頭旁盤成一小團,不多時就打起小呼嚕來。 時餘卻有些睡不著。想著這幾年奔波,現在又被突然丟進新世界。 初到貴地,人生地不熟。表麵上從容鎮定,內裡卻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左思右想。 和小狐貍倒是真有些像。 小狐貍大約是睡熟了,翻了個身,露出白白的肚子來。又吧嗒吧嗒嘴,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前爪隨意落下。 正拍在時餘的鼻子上。 小腳爪熱乎乎的。 把時餘正唏噓的思路都打斷了。 時餘:“……” 默默往旁邊挪挪,又伸手捏捏小狐貍的大耳朵。 毛茸茸軟乎乎,手感不錯。 不多想了,先睡覺吧。 又和往日一樣,先夢見白虹黑鏡,又夢見今天見過的眾人。 先是夢見了那長石縣雙胖虎。 縣尉的妹妹少時入齊心派學武,後來嫁給書生。和書生回了齊心派一趟兜售蛇草,回程路上被殺。 殺她的,是她齊心派的師兄。 縣尉的妻子是郡尉的妹妹,倒是沒有學武,不過也嬌生慣養,嫁給縣尉後依然跋扈囂張。 忽一日,齊心派有數人來訪。縣尉在家設宴款待時,這批人突然發難,將她與縣尉二人斬殺。 時餘在夢中舒了口氣。 看來縣尉、書生以及他們的妻子,果然都不得善終。 隻是那齊心派,既然是縣尉兄妹的師門,為何要派人殺掉他們? 在夢裡也沒有答案。隻是一暗一亮,又夢到了那開賭坊的石姓壯漢。 原來他以前姓陳名光亮,出身貧苦,早早進了鏢局當學徒。 在鏢局乾了十年,也練出一身武藝,跟著走了不少鏢,很得信重。 大約二十歲時送一趟鏢,他見車轍印頗深,找機會偷偷撬開一看,就起了貪心。 在飯食裡下了迷藥,手刃了諸鏢師和貨主,將財貨據為己有。 收拾行跡,遠遁他鄉,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石平,在長石縣落腳,開了個賭檔。 乾這一行當然少不了沖突,他刀法勇猛,手裡又有錢,便漸漸打下自己的地盤,又收了些潑皮無賴。 後來和縣尉拜了把子,在這縣城也就無人敢惹。生意越做越大,開了賭坊和青樓。 表麵上大氣豪爽,可放高利貸、逼良為娼這些爛事,卻也沒有少做。 後來有一日,縣尉忽遭滅門。幾個月後,新來的縣尉暗示他孝敬,他上門送禮,被縣尉設伏誅殺。 殺他的人,正是那懶洋洋的王捕頭。 下一夢,就是王捕頭。此人姓王名清,父親也曾是本縣捕頭。 他年輕時倒是個正直之人,急公好義,在縣裡也頗得人心。後來吳縣尉來了,和豪強沆瀣一氣,縣中的武治就廢弛下來。他鬱鬱不樂,又恰逢獨生子突發急病而死,妻子也悲痛衰弱而亡。 幾重打擊下來,便從有理想的正直青年,變成了個頹廢中年。 直到新任縣尉到來,請他誅殺開賭坊的石平,他才振作了一些。 後來又與縣尉帶隊整治治安,又經縣尉介紹續了弦,養育了幾個子女,算是重回正軌。 直到兵災來時,他自請帶隊去偷襲敵軍糧草,被殺。 此人倒是不錯,時餘在夢中想。 那吳縣尉相比王捕頭,就不堪得多。此人任縣尉期間,擺出一副公正爽直的麵貌,但對富戶頗多勒索。 與把兄弟石平也多有合謀,在縣中隻手遮天,做下諸般惡事,讓時餘在夢裡看得都直咬牙。 直到見他被齊心派的武人偷襲而死,才算出了口氣。 接下來夢見的,是那鄭姓富商。 本來以為沒什麼出奇,但看了以後卻有點吃驚。 那鄭姓富商是流浪兒出身,被一夥神秘人收養。待到數年訓練、幾次考核之後,才被告知,自己加入的是皇城司,分屬“黃部”。這個部門,似乎是一邊做生意賺錢,一邊觀察民生,收集情報。 目前他在黃部大約是個中層乾部,主要跑崇州的幾個郡。不過這倒是第一次來長石縣。 在未來那場兵災中,他開始時協助采購分發糧食,後來登上城墻守城,英勇戰死。 相比之下,那齊心派的齊姓武人就沒什麼出奇了。 齊心派的核心是齊姓家族,此人名為齊彥升,是個旁支子弟。雖然也練了些武藝,但也還沒入境界。 這次和鄭掌櫃一起出來,是應鄭掌櫃之請。說是保護,其實更像是鄭掌櫃給齊心派送些錢財,結下些交情。 也不知多久之後,似乎是官兵圍剿齊心派,他也死於其中。 至於其他街上見過的、有一麵之緣的諸人,夢裡也隻是寥寥帶過,大多隻展示了他們的死法。 也是大都死於毆鬥、兵災、饑寒。 竟是沒幾個得了善終的。 時餘心中感嘆一番亂世人命如草芥,醒來時天色已亮了。 見旁邊的小狐貍還在打呼嚕,睡得歪七扭八,時餘也不去打擾,自己靜靜躺著,回想夢境。 這幾天以來,大概也摸出了些規律。 每晚做夢的順序,是以遇見先後和交談時間排列的。大致上先遇到的人先夢到,若是打交道時間長些的,夢就詳盡一些;若是打交道時間短,夢就簡略,隻顯示幾個關鍵事件。 若是隻是一麵之緣,便在最後逐一展示,以展現死法為主。 每人似乎隻能夢見一次。若隻是瞥見過某人,當晚便會夢見他的死法;但即便第二天再與此人攀談許久,夜裡也不會再夢見了。 就像昨天那佳泰樓掌櫃,前天在街上是見過的,也在前天夢中一帶而過。昨天在佳泰樓吃飯,時餘與他請教了許久縣裡的餐飲業現狀和生意狀況,但昨晚也沒有細致地夢到他。 這樣看來,可能以後會有點問題啊。 若是瞥到了某個人,夢見對方的死法,但隨後才發現此人乃是什麼重要人物,身上有些什麼重要信息,就麻煩了啊…… ……但也不能蒙著眼睛走路吧。 不過世間蕓蕓眾生,自己碰到重要人物的機會應該也不多。 再說吧,走到哪看到哪。 若是看見什麼的話,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幫不了也不強求。 反正自己是遊歷世間,又不是非要做什麼改天換地的事情。 順其自然,從心而為。 做了這樣的決定,時餘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隻是又想起齊心派的事情來。目前知道的事件有四: 1.書生和妻子回齊心派,兜售蛇草,返程路上被齊心派武人截殺。 2.縣尉在長石縣經營十年,卻在一朝之間,被齊心派突然乾掉。 3.皇城司這個皇家情報機構,黃部負責幾個郡的中層乾部,親自帶隊第一次來長石縣,請了齊心派的武人保護,拜訪了齊心派出身的縣尉。 4.齊心派被官兵圍剿覆滅。 這些事情,若說都是偶然事件,有點不大像。 但是在夢裡時間不明,隻能通過人的形象來判斷,也無法判斷精確。 甚至不知道這些事情相隔多久。 這是一件事的逐漸展開呢,還是幾個獨立事件呢? 鄭掌櫃這位皇家情報工作者,這次來長石縣,是為了什麼呢? 更進一步,新任縣尉來的第一件事是整治賭坊青樓地頭蛇,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下手狠絕,完全不走流程。這是縣尉的個人想法,還是有人授意呢? 一團亂麻啊。 時餘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了。起床洗漱,給小狐貍吃了個狗罐頭,就走出房門去。 卻見大廳裡,郎青珞已經打扮整齊,在等他了。 時餘好奇問:“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少女薄怒道:“還不是你!昨天你自己走了,我不知去哪裡找你,很著急。今天就早早起來了,都沒有睡好!” 時餘笑起來:“昨天給你留了字條,沒有看到?” 少女奇道:“字條?” 時餘無奈:“是啊,從你門縫下塞進去的,讓你自己吃飯,不用等我。” “咦?”少女拿過身邊的小包袱來,翻出一張紙,“是這個嗎?” 時餘接過來看看:“是啊。你沒有看?” 少女皺了皺鼻子:“以為你是你給的作業,就打算做完再看。可那麼多作業,怎麼做得完嘛!” 看見一張紙,先不看看的嗎?所以你這個還算聰明的腦袋,是全放在吃上了嗎? ……怎麼那種帶孩子的感覺又出來了? 心累。 “那好吧。”時餘嘆氣,“先去張記,教他們一套鍛體法。” 少女眼睛一亮:“好!” 估計是想到張記的茶點了。 時餘一頓,笑笑,溫聲道:“回來檢查昨天作業,若沒完成,就再加一倍。” 以最慫的語氣,說最狠的話。 少女一張俏臉,馬上皺成了表情包。
第四十章 少女表情包(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