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縣尉似是要撲過來,但猶豫了一番,又頹然坐下。 望著時餘道:“閣下想殺我?” 時餘點頭道:“是的。” 吳縣尉點點頭,道:“可真有那寶藏?” 時餘道:“沒有。” 吳縣尉咧了咧嘴,道:“閣下修行深厚,武藝高絕,若是想殺我,我必無還手之力。為何大費周章,設下此局?” 時餘道:“因為懶。” 見縣尉不解,又道:“因為我雖然不是很怕麻煩,但也怕自找麻煩。” 吳縣尉低頭想了片刻,全身漸漸發起抖來,鼻孔血流如注。再說話時就斷斷續續,但也咬著牙關說完:“我與閣下素不相識,無冤無仇,閣下為何要殺我?” 時餘嘆口氣,就一一把夢中所見說了出來。說吳縣尉怎麼勾結豪強,敲詐富戶;怎麼和石平合謀,在縣裡隻手遮天;怎麼逼良為娼,怎麼害人家破人亡。一樁樁一件件,有名有姓,如若親見。 吳縣尉顫抖得愈發厲害,嘴角也流出血來,但還在問:“這些事我的確做過。但與你並無關係。” 時餘點頭道:“有。若不是我在這裡,明年你就會將我一友人活活虐殺。你之前做過的事情,我替他們討債。你尚未做過的事情,我來先做防範。” 吳縣尉勉力撐在桌上,猶自不甘心道:“你要為我做下的事殺我,我無話可說。但尚未做過的事,你卻如何篤定?” 時餘道:“在夢裡見過。” 吳縣尉用力撐起身體,目眥盡裂,眼角流血:“夢裡見過,怎可當真!” 時餘想了想,覺得這件事不太好解釋。便道:“曾有一位著名文學家說過一句話。也有傳說,說一位著名政治家、軍事家和詩人說過一句話。兩句話合在一起,此時此地,頗為合適。” 望向那兀自盯著他的縣尉,緩緩道: “人生如夢……吾夢中好殺人。” 縣尉抽搐得越來越厲害,直至哐啷一聲,從椅子上摔落在地,抽搐了兩下,便再沒了聲息。 摔倒時撞到了桌子,桌上的油燈翻倒。燈芯在油裡浸泡,火苗閃了一下,滅了。 屋中黑暗安靜,時餘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他靜靜坐了一會兒,眼前光幕上慢慢顯出字來:【都死了。】 時餘心裡道:“嗯。” 光幕刷新:【感覺如何?】 時餘想了想,誠實回答:“我也不知道。” 光幕沒有再問,轉而貼心地為他打開了夜視視野。 時餘又坐了一會才起身,按照原計劃,把自己留下的本就不多的痕跡,安靜地一一收拾乾凈。 可疑惑在時餘腦中,一直縈繞不去。 應該有些感覺的。無論是欣喜,還是滿意,甚或是興奮也好。 可是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若是非要說的話,大概是空虛吧。 回去的路上,地道在他身後不斷扭曲坍塌擠壓,恢復成了原有的土地。也不發出絲毫聲息。 正如此時心境。 他從邸店房間中升起來,石板悄無聲息地回歸原位,下麵的土地看不出絲毫異狀。 目的也達到了,應該不會有什麼手尾。 但是為什麼感覺哪裡不對勁呢? 房間中的筆記本電腦,還在播放音頻。看看進度條,應該已經是第二遍了。 那就最少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時餘坐在房間角落,從頭想了一遍整個過程。 在原有的命途中,禦狼少女努尤娜發現一株受傷狐妖守著的蛇草。她想要蛇草,和狐妖開戰。 狐妖力竭昏倒,少女取了蛇草,遇到返回的白蛇。白蛇見蛇草被搶走,追擊努尤娜。 努尤娜逃跑,遇到書生,被書生救下。書生軟硬兼施,收了努尤娜做外室。 又偷了蛇草,把努尤娜當做禮物送給縣尉,導致努尤娜被縣尉虐殺。 而自己改變了這件事的發展軌跡,現在又設局殺了書生和縣尉,偽裝成二人互殺身亡。 ……但在整個事件中,若說完全無辜的,大概隻有紅狐貍一個。 努尤娜起了貪念,白蛇動了怒,書生貪色貪財,縣尉貪色暴怒,而自己傲慢又憤怒。 ……怎麼靠到七宗罪上去了。 那就再倒著想一遍。 ……白蛇若是守著蛇草,那努尤娜就會知難而退。而白蛇離開,是因為帶小狐貍去青蒼山求救。求救的原因,是紅狐貍被狼咬傷。 ……咬傷紅狐貍的,是努尤娜父親的狼。而努尤娜父親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因為努尤娜離家出走。 ……努尤娜離家出走的原因,是被家裡嫁給赤蛟部的仰罕。決定讓努尤娜嫁給赤蛟部的,又是包括努尤娜的父親在內的族中長輩。 行了,這又變成個圈了。 ……而若是赤蛟部的仰罕沒有聽那洪國人的官的話,做那些在努尤娜看來很傻的事情,努尤娜也許就會嫁給仰罕。 所以根本原因是那個洪國人的官嗎? 這也太扯淡了吧! 這樣追溯下去,沒完沒了。完全是一團亂麻。 無數的偶然,像無數微小的手,將這個世界塑成了唯一的必然現實。 隻是自己來了,才改變了一些未來的軌跡。 莫非這就是自己被送來這個世界的意義? 自己被賦予的能力,難道是為了改變這個世界? 光幕彈出一行字來:【你想多了。】 時餘心道:“哦?” 光幕顯示出一長串字:【就像你無意間看到一隻螞蟻在地上爬,覺得有趣,就掰下一塊麵包給它。對螞蟻來說這是天降大運,對你來說卻是一時興起隨手而為,轉眼就忘。】 時餘心裡道:“我倒也這麼想過,可我的這些能力太奇特了。隻要想一下,就能建立一個引力場,還能僅僅針對特定對象……” 光幕:【以你的智力理解不了。別想那麼多,做你最擅長的事就好。】 時餘心裡奇道:“你覺得我最擅長的是什麼?” 光幕上先是顯示了“從心”兩個字,又慢慢把它們合成一個上下結構的字。 時餘:“……” 光幕抹掉那個【慫】字,又顯示出一行字來:【殺兩個垃圾人渣,都這麼磨磨唧唧。鄙視你!】 時餘想了一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心裡道:“你希望我殺伐果斷,隨手隳一城,草菅人命?” 光幕:【有何不可?你很強的。】 時餘在心裡道:“說起來,你一直在教唆我殺人。” 光幕:【這是你第一次聽我教唆。】 時餘:“為什麼想讓我殺人?” 光幕:【我喜歡。】 時餘:“……” 光幕:【從來都是有力者為所欲為,無力者屈服忍受。歷來如此,以後也會如此。這個世界如此,其它世界亦然。】 時餘:“我覺得這樣不好。” 光幕:【為何不好?】 時餘:“作為一個人,我覺得……” 光幕:【你真的覺得,你還能算一個人嗎?】 時餘心中巨震,差點發出聲音來。 他從來不敢想的這個問題,卻在這個時候被光幕毫不留情地揭開。 桌上音箱的聲音停了。 過了片刻,又重新響起來。是開始讀第三遍了。 時餘先不理光幕,靜靜心,也聽音箱中傳出來的自己的聲音。 “曰天,曰地,曰人,曰命……” “天,物理情事;地,常弗去之;人,樂生惡死;命,靡不在君……” “君,端敬神;神,人為本;人,賢為本;賢,博為本……” “強者有力,智者有知,富者有財,貧者有身……” “不垢不凈,不破不立,不死不生,不斷不成……” 時餘一開始還不在意,但越聽越驚。 這隨手找的書,倒像是給他的提示般!
第四十六章 暗室覓良方(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