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十點,一行人準時在醫院前麵的空地集合,肖蕊也在。阿韌隻是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他知道應該是羅擎天喊她過來的,這女孩是醫學生,做事手腳又利索,阿韌感覺羅擎天似乎想要培養她,在這種亂糟糟的末世有一個團隊確實是不錯的選擇,而團隊中是很需要一個會治療和包紮的後勤人員的,肖蕊再適合不過這個位置了。 至於她的品性雖然還在觀察當中,但是阿韌已經有八九分確信她是個可以放心交付後背的人了,因為大家在一起行走了這麼久,肖蕊一直沒做過出格的事,反而在拚命用自己的所學幫助周圍的人療傷,她像一支在黑暗中默默燃燒著的蠟燭,即使環境艱苦,阿韌也從來沒有聽到她抱怨過什麼。在郵輪上時這女孩在互相都不熟悉的情況下依然快速地選擇出了類似於團隊首領的角色,看起來不是個腦子特別笨的,而且冒著風險主動將加西亞的那段秘密對話告訴了自己,後來甚至不顧給家族帶來麻煩的風險背棄了加西亞,選擇了普通人這一邊,這種默默無聞和任勞任怨的普世善良精神是非常值得珍惜的,他其實已經在將她當半個隊友看待了。 至於羅擎天,阿韌瞥了羅擎天一眼:(這個人大大咧咧的,估計早就對肖蕊徹底放下戒心了,不然這次也不會把重要的計劃分享給她。) 肖蕊注意到他的目光,不自在地點頭笑了笑,她知道阿韌還有些不信任自己,但是她既然做出了選擇就會盡全力朝著選擇的盡頭奔赴,她會利用時間和自己的行動告訴這兩個人自己是值得信任的夥伴,終有一天,他們會放心地把後背交給自己。 被人信任的感覺讓肖蕊覺得生來就柔弱的自己也有存在的價值,她很喜歡被人信任。 為了這次的行動,她白天特意換了造型,羅擎天上下打量著她的新造型,他好奇地問道:“肖丫頭,你怎麼剪辮子了?原來多好的一頭頭發呀,油亮亮的跟藍緞子似的。” 肖蕊撥了一下自己新剪的齊肩短發,突然換了長度她還沒有完全適應,會亂飄的頭發在左側的鬢角處被她用一隻粉色的鏤空心形發卡別住,另一側自然垂落著。身上原本的粉色花格襯衫和白色的半身長裙換成了淺綠色的Polo衫和白色的背帶短褲,她還特地搭配了一下,將頭上的草帽換成了墨綠色的皮質貝類帽,腳上的白布鞋則換成了一雙明黃色的中長靴,那隻舊的白色斜挎包依然背著。 阿韌看到過幾次那隻包裡麵,一般裝著緊急護理傷口用的繃帶和消毒水之類的東西,塞得滿滿的,他不禁感嘆這個看著和大小姐差不多瘦弱的女孩力氣居然出乎意料的大。 沒錯,他也確實親眼見識過,也的確不想親身經歷…… “這樣方便行動嘛……” 肖蕊藍色的密睫垂下來,藏住了眼睛裡浮起的悲傷。小稃還活著的時候,他曾經誇過很多次她的長發很漂亮,甚至還小心翼翼地上手摸過,當時他們的心砰砰跳著,兩個人的臉都紅得不像話。 剪頭發的時候,肖蕊的心裡有些酸痛,為自己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戀情,也為了舍不得的小稃。少年瘦削的肩膀和消逝的身體,每一天每一晚,都在讓她心動又心痛,折磨得她徹夜難眠,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比愛人和戀人永遠離開更讓人心痛的事。 每一剪刀下去,少年在腦子裡的形象就愈發清晰了一個度,同時也讓她的心更痛了一點,愛人的影像讓她體內甜甜的荷爾蒙翻湧著,不斷分泌著,將女孩的臉頰潤成了熱戀期才特有的粉紅,像兩顆水嫩可口的桃子,但是她的兩隻眼睛裡卻流下了酸澀的淚,像變質的桃子中流出的苦澀汁水。 哢嚓哢嚓,肖蕊的頭發很厚,剪頭發的剪刀不停,她的心臟伴隨著剪刀的聲音碎掉又拚好,反復在痛與愛之間徘徊。她無聲地質問著心裡麵的那個少年:為什麼,你要輕易丟掉自己的命,選擇放棄活著?為什麼,我們還沒互訴心意就要結束?為什麼,你從頭到尾都不願意接受我?我能感受出來,我們的心裡明明都給彼此留著很大的位置,我是這樣,你也是,所以為什麼?你要做個懦夫,逃避我,逃避未來,逃避真實發生的一切……這一切是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我告訴你,我喜歡你啊,想跟你在一起,陳合稃!!! 眼淚無聲地淹沒了地上已經散落開的長發,肖蕊背抵著強,頭發才剪了一半,她用手捂著臉跪滑在地上,抽泣的聲音越來越大,逐漸控製不住——她記得少年的溫柔,記得他的聲音,記得他的味道,記得他身上那件衣服擦過手背的感覺,記得他對著自己笑的模樣,記得他看著自己害羞地偏開頭,偷偷紅起來的兩隻耳根,記得自己對他心動的感覺,甚至直到現在身體都記得,一想起他渾身就酥酥麻麻。可是,她再也碰不到這個人,摸不到他的手,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她喜歡的男孩永遠離開了……他在這個夏天枯萎了,陸地上的小草被海水給淹沒了。 之後,她趁著白天一個人去了一趟海邊,海風吹拂著她耳邊的短發,肖蕊眼睛紅紅的,周圍的淚痕還沒乾,像一隻無辜的兔子。她握著長發,手緩緩鬆開,長發隨著風飄進海水裡。藍色的發絲沒入藍色的海水中,就像同樣在海水中下沉了的小稃,肖蕊心想:(就讓長發隨著他一起去吧,沒有了喜歡的人,這頭被他誇贊過的長發也沒必要再留下了。希望你能知道我還在以這種方法繼續陪伴你,很蠢吧?但是就算使用這個最蠢的辦法我也想陪伴你,小稃,我沒有能說給你的心意,讓我的長發告訴你吧。) 青絲寄情,發絲越長,越能連接到喜歡的人,哪怕他已經變成了靈魂。海水會知道他的回答,風會將這份心意再次轉達給她。終有一天,這些深藍色的發絲會飄到少年身邊,繞住他已經化成枯骨的手腕,下一世,他們再也逃不掉這份來自情(青)絲的牽絆了。 被兩個大男人盯著看的肖蕊不自在地手動往下壓了壓帽子,沉默寡言的阿韌看著她新換的這一身裝束,難得贊許地點了點頭:“這樣確實方便多了,乾事時也不容易留下痕跡。” 羅擎天搭上肖蕊的肩膀,對她擠眉弄眼:“很上道嘛丫頭,看來你還挺想跟我們組隊的。” “羅大哥別……別再,逗我了……”肖蕊本來就性格內斂,被他這麼故意調侃弄得臉當場就紅了。阿韌及時提著羅擎天這春心不死的老小子的衣服領子把他給扯開了:“薑院長來了,別鬧。” 幾個人看向有輕微的輪椅嗡嗡聲傳來的醫院大門口,薑文韜戴著昨天的那副黑框眼鏡正緩緩出來,他掃了幾個人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居然來了新人,看到有人願意積極的探索秘密我很高興。” 他頓了頓看向肖蕊:“小姑娘,我記得你也會一些外傷的包紮是吧?” 突然被點名的肖蕊驚訝地眨了眨眼睛,她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己:“我……我嗎?” 老院長笑著點了點頭,“我看到你給病房裡的病人們包紮傷口了,護士們都誇你處理得不錯。” “或許因為我是外科專業的學生吧。”肖蕊小聲說著,她被誇得害羞地紅了臉。阿韌正要提去實驗室的事,老院長突然收起笑容正色說道:“好了,不說這些題外話了,醫院裡有去實驗室的快捷通道,但是我不能帶你們走那條路,因為裡麵全程都有紅外監控,機器發現沒有被允許的人會立即射出激光,你們會被當場切成一塊一塊的。” 肖蕊打了個寒顫,她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阿韌倒是沒有被嚇到,羅擎天看起來也很淡定,他們都是練武的人血腥場麵肯定多少見過。 薑文韜用中指推了推眼鏡繼續說道:“我們走外麵,你們跟著我,我帶路。注意低調一些,盡量別被島上外出的人和攝像頭撞到或者拍到,如果被實驗室外麵的攝像頭提前捕捉到你們……” “會怎麼樣?”阿韌問。 薑文韜笑了笑:“我得多費點嘴保你們,所以你們最好聽話點兒,心疼一下我這個年邁體衰,腿腳不便的老頭子。” 阿韌無語地扶額,他沒想到這個看著刻板正經的老頭子居然有這樣調皮的一小麵。 諢打完薑文韜就帶著他們往實驗室去了,兩個男生負責開路,他們一直在四周和前麵來回走,幫後麵照顧薑文滔的肖蕊分開四周巨大的植物,趕走靠上來的毒蟲。四個人手裡都拿著提前準備好的驅蟲噴霧,他們不停地在四周噴灑,周圍含有劇毒的蟲子們紛紛被熏退。阿韌走著走著不時地看四周一眼,他對應著腦子裡的地圖在記這條到處都是綠色,景色相似的路,為了防止萬一需要再來時迷失。 費了一番功夫後四個人終於來到位於小島另一頭的實驗室。實驗室的外形跟阿韌和羅擎天之前想象的差不多,建築物整個都被過於茂密的植物掩映著,而且還有大半個主體在地下,沒有人帶路很難找到,甚至根本發現不了,地圖上也隻是圈了一塊很模糊的範圍出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並沒有標示具體位置。 阿韌看著被葉子遮住的實驗室LOGO咂了咂嘴:“嘖!這裡還真是神秘,看來裡麵很可能真的在做什麼見不得光的實驗。” 他故意看了薑文韜一眼:“對吧,薑院長?” 薑文韜笑嗬嗬的,也不跟這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計較,他微笑著上前,人臉識別的大門自動分開,薑文韜的語調溫而快地提醒身後的三個人說:“大門打開的時間隻有兩秒,快點跟上。” 肖蕊快步跟進去,大門已經開始閉合了,羅擎天抓著身量瘦長的阿韌一把將人丟進去以後,他自己也一個前翻翻了進來,背後的大門在他進來的那一剎那閉合。 阿韌穩穩地雙腿大撐開落在地上,他無奈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一旁的羅擎天還在為自己成功讓所有人進來了而傻樂。 阿韌看著興奮的羅擎天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閉上了:(……其實你不扔我,我也可以靠自己進來的。) 大家在薑文滔的帶領下穿過一層層散發著金屬光澤的機械門,繞開所有的監控和探測器,期間肖蕊因為沒注意,臉差點被門上的鎖掃到,還是羅擎天眼疾手快將她摁了下去。小姑娘當時都快哭了,害怕影響大家,立即就努力控製住了自己的眼淚和聲音。 薑文韜帶著他們一路來到一個看起來防護得最嚴密的實驗室麵前,他摘下眼鏡,用瞳孔掃開門鎖。大門滴一聲慢慢向兩邊分開,薑文韜定定地看著身後的小孩們:“到了,裡麵就是這座小島……不,是這整個世界最真實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