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1 / 1)

穢土慈悲錄 丐婭 4484 字 2024-03-19

完善好入住手續,筒形的機器人管家帶著阿韌和肖蕊去他們住的樓層,為了方便互相照應,兩個人定的是兩間位置相鄰的單人房。   “好奇怪,按剛剛那個刺蝟頭說的話,這個花老大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們一落地就被綁了過來,阿韌,難道你真的間接被扯進了他說的那個小弟死的事情裡?可我感覺你不是那種會魯莽殺人的類型。”   肖蕊乖乖地合攏雙手往前走著,同時疑惑地看向阿韌。   阿韌擰著眉,想到花離福不由分說地把自己弄進來感到有些煩躁,但又想到找姐姐的事情需要這群人幫忙,他的眉宇之間又重新舒展開了。   “他們說的那個名字叫皮的小弟是卞皮,就是在碼頭拿著狼牙棒攔路的那個混混。之前我和大小姐來過這裡一次,當時那小子想趁晚上對大小姐下手,被我給揍了,誰想到後來在碼頭又遇見了他。”   “這群混混和他們老大是在遷怒我,畢竟那小子那晚真的被我給揍得挺慘的,而且他狼嚎鬼叫的還故意引來了喪屍,弄得我們差點全被吃掉。”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外麵,機器人助理幫他們刷開房間門後鞠了個滑稽的躬離開了。阿韌沒有著急開門,他背靠在門上看著肖蕊:“不過我那時候把他給帶出來了,要不然那小子已經被吃掉了,所以其實他後來被打死跟我沒關係,算是咎由自取。你放心吧,我雖然在某些事情上還需要歷練,也比較沖動,但我是守法的。”   阿韌站起身,他笑了笑:“從法律意義上來講,算是個好人,不會給你這個主攻加後勤隊員添麻煩的。”   肖蕊笑著攥住自己麵前的門把手,她稍微想了一會兒後才恍然大悟地抬起頭:“我想起來了!是當時突然出現的那個攔路的男孩兒嗎?我記得他弄著一頭橙色的臟辮,穿著一件銀色的大外套,頭上包著灰色的花頭巾,手裡拿著一根黑狼牙棒,是那個男孩兒對吧?”   阿韌點了點頭:“沒錯,那就是卞皮。”   肖蕊看向阿韌:“原來是他啊,時間有點久了我都有些記不住這號人了。當時他們倒黴,搶成了表姐家的船,還正好遇到了表姐。她家的交通工具家徽都是統一刻在內部的,從外殼上來看就是一艘普通的華麗郵輪,也難怪那群混混敢搶。”   阿韌重新靠在門上,他笑了:“不知者無畏。”   肖蕊繼續說道:“當時表姐身邊的那個保鏢出手特別殘忍,幾招就把他給打死了,這件事本來就跟你沒關係。”   她攥著門把手的手加大了力氣,臉頰也生氣地鼓了起來:“居然有臉說自己黑白分明,而且你剛才也說了那個卞皮之前還覬覦過金枝小姐。不僅不承認自己小弟犯的錯,反而還感情用事遷怒別人,這群人,尤其是這個混賬老大,好虛偽!好討厭!”   阿韌尷尬地撓著臉頰:“呃……那個其實,他給我道歉了。”   肖蕊疑惑地愣住,阿韌抬起手腕,潔白的絲帶輕輕纏繞在上麵,少年對肖蕊禮貌微笑的唇掩飾不住他眼底一直潛藏著的悲傷和落寞:“他不是把我留下了嘛,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他給我道歉了,雖然該接受道歉的人不是我。我好希望大小姐當時能看到,畢竟那晚受委屈的人是她。”   肖蕊擰住眉毛,她咬著嘴唇偏開頭:“這個老大好糾結,可能他真的很愛這個小弟,感情和理智在打架,所以他把你綁來又提出公平決鬥,可能是想發泄一下。說起來……”   她抬起頭看著阿韌:“剛才我就站在酒保身邊,然後不小心看到了他彈出來的助理屏幕,上麵有很長一串賬單,最後麵的一個單筆付款是一個挺大的數字,他給所有客人都買單了,而且似乎還付了占用酒吧的時間。”   阿韌發自內心地笑了一聲:“嗬嗬!我算是知道為什麼那些客人被趕走的時候看起來全都一臉無所謂了,他們當時甚至有笑著聊天的,看來這個花老大在這裡的口碑確實不錯。一般來說混混是很難在周圍正常生活的人們中間留下好印象的,今天酒吧裡的那些客人卻對他們沒有一點厭惡、嫌棄、排斥,或者是想要驅趕的樣子。”   阿韌握住門把手,又看了一眼肖蕊:“看來剛才離開的那隻鐵皮小刺蝟說的可能是真的。”   哢!   他說完就進了自己的屋子,隻給肖蕊留下一扇關上的門。   肖蕊眨眨眼睛,她呆呆地愣在原地:“鐵皮小刺蝟?”   她想起夕陽流溢的門框前麵刺蝟那張怪異不羈的臉,雖然算不上帥氣,但是配上這個萌萌噠的稱呼,肖蕊突然覺得那個打扮不討人喜歡的家夥有些莫名的可愛。   同一時間,十三區某一棟樓的某一間房裡,地上橫七豎八的散著很多空酒杯,被洗刷乾凈的一雙雙運動鞋整齊的擺放在玻璃櫃子裡,數量多得占了一整個櫃子。銀灰色的皮夾克被隨意丟在沙發上,墻上掛著很多顏色鮮艷的衣服,一些金屬裝飾品穿插著掛在衣服旁邊的鉤子上,這些衣服被保存得很好,洗得很乾凈,柔色調的暗光打在上麵,把這個家裡弄得像一個小型的服裝博物館。   靠著窄墻的櫃子上立著一塊滑板,滑板下麵裝著炫酷拉風的推進器,櫃子前麵放著一把黃木色的吉他,吉他上貼著大片的玫瑰花貼紙。   這些東西除了吉他和銀外套之外全都是卞皮的,花離福把它們收好掛在自己屋子裡,每天睹物思人。   他坐在櫃子斜對麵的凳子上,那邊是陽臺,窗簾拉著,他趴在小圓桌上,身邊擺滿了或空或半滿的酒瓶。   紮頭發的絲巾被扯下來撚在手中,美麗的波浪金發散開,白皙的臉上浮著兩團酡紅。花離福腦袋歪躺在桌子上,他撫摸著手裡灰白色的花絲巾,看著絲巾的眼神裡露出濃濃的眷戀和難過。   “皮……”   他的視線上移,從手心裡的絲巾移到桌子上立起來的相框裡,照片中長相秀氣的少年抱著滑板擺著酷酷的Pose,他的臉像山泉水一樣清麗,姿態看起來活潑卻又帶著一點乖戾,狂妄不羈張揚肆意,像味道最出色的鮮橙味酸奶,臉蛋像最甜的草莓味硬糖。   “皮……”   花離福喃喃著,手指從照片上的卞皮臉和每一厘米身子上撫摸過去。他們將他屍體背回來的時候,他先是不敢相信,然後崩潰了好多天,他隻是外出了一段時間商量十三區的安全問題,沒想到那個平時沒事就圍在自己身邊,兜裡總是揣著糖果和酸奶,嘴裡總是塞著一根棒棒糖,會嘻嘻哈哈黏著自己喊哥哥要獎勵的小孩,就流出了血,腦袋就耷拉了下去,像不存在骨頭的海綿一樣立不起來,再也張不開嘴。   他的身體冷了,他的手也冷了,到最後都僵了,皮膚也一點點變成了屍體的瓷白,不再是鮮活的樣子。花離福那天雙手顫抖著捧起小弟背上他軟軟的耷拉下去的臉,他撫摸過他臉上的每一寸地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永遠閉上的眼睛,還有耳朵和鼻孔裡沁出的,已經快要乾涸的血。   “誰乾的!!!”   他憤怒地咆哮著,把當時在酒吧裡的所有人都嚇得抖了一下,有客人的酒灑到杯子外麵,酒保也停下了調酒的動作不敢亂動。混混們當場就哇地哭了,是被嚇得,也是因為卞皮的死而真心感到難過,他們哽咽著,一人一句拚湊著講完了花離福離開時卞皮身上發生的所有事。   花離福的呼吸急促了,他攥著拳頭,紅血絲爬上了白眼球,他的身體有些站不穩了,卞皮冰冷的屍體刺激著他,他感覺眼前發黑,腦袋接連傳來緊密的,一陣又一陣眩暈的感覺。   他的皮!他的卞皮!!他從小養到大的卞皮,什麼時候這麼廢喪過?他從來都是鮮活的,明媚的,快樂活潑的,是給他死氣沉沉的生活帶來音符的小太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他從垃圾堆裡撿來的,在這陌生的十三區裡最親密無間的弟弟。   十一年前,22歲的花離福來到房價最便宜的十三區租住,他路過一條骯臟的巷子,一個臟兮兮的小男孩坐在垃圾堆旁邊,在他路過他身邊的時候,他拉住他的褲腳,抬起臉來甜甜地沖他喊了一聲哥哥。   這句哥哥,和這個天真無邪的臉龐,還有那雙像最乾凈的玻璃球一樣清澈的大眼睛,意外地觸動了花離福的心弦,讓他積塵十多年的心劈進一條縫的光亮。這道光讓他毅然決然地把這個爸爸媽媽剛剛去世的六歲孩子帶在身邊,像親弟弟一樣養著,一直到他突然去世的17歲。   他本來想要看著他健康燦爛的成長,所以不曾束縛他,他的笑容掃空了他心中大半的陰霾。他才17歲,他還沒來得及教給他更多,教他這世間的險惡,教他步入社會後要收斂自己的脾性才能順利在公司裡賺到錢,教他怎麼好好的對待一個女孩,用心謹慎的珍惜自己將來的女朋友,溫柔的對待自己的兄弟和妻子,還有以心換心的收獲友誼……   他還沒讓他好好的長大,他就去世了,他抱在懷裡當寶貝一般養大的皮,就這樣死在了別人的兩個拳頭底下!   他不敢信,他卻不得不信。   花離福攥著酒杯狠狠咚在桌子上,他咬著牙,瑟瑟發抖地抬起頭,眼眶紅得像被炭火用力燙灼過。猙獰的表情撕裂了他臉上的那股溫柔,柔色調的暗光把睚眥欲裂的他襯得像一頭披著金發的魔鬼……他發誓,一定要讓所有跟皮的死有關的人付出生命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