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晃動(1 / 1)

百爪撓心 核驅動章魚 4916 字 2024-03-19

我出生在望海省的諧寧市,那是一個麵積不大,但是古色古香的小縣級市,由省會太蓉市代管。我在十九歲時考到了太蓉市的警官學院,並在結束了四年的大學生涯後留在了太蓉市作為一名刑警服務社會。但是在我乾了四年後,也就是距今兩年前,在一次性質惡劣的兇殺案現場,我看到一家三口被肢解的慘象後,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並在之後的幾個月時間裡由於案件遲遲不破而一蹶不振,最終因為考核不過而被警局辭退。   被辭退的我回到了諧寧市,在離家不遠的古街上開了一家小茶館,每天就跟客人打打牌,聊聊天,消遣度日。我的父母偶爾也會來,但是看到曾經陽光開朗的我變成了如今一副得過且過的樣子,老是唉聲嘆氣。因為不想讓他們每天在我耳朵旁邊嘮叨,也不想看到他們每次看向我那失望的眼神,我沒有在家裡住,而是直接住在了自己的茶館裡。我的朋友們在周末或是下班時也會到我這裡來打牌,我的生意百分之七十的營業額都是靠這些朋友們撐起來的,所以我很感謝他們,但是,每每他們問起當年那場兇殺案,我都會臉色一沉,一言不發。次數多了,也就再也沒人問了。   那場兇殺案的慘狀時不時會出現在我的夢中,隻要一出現那個被碎屍的小女孩的臉,我就會從夢中驚醒,然後痛恨自己的無能和逃避,更多的,則是至今沒有抓住兇手的憤怒。我隻會跟曾經的警察同事打電話時聊起這個案子,由於職務原因,他們不能告訴我太多細節,但是他們會在說一堆沒用的信息之後,告訴我沒有抓到兇手這個結果。   我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到今天,每天睡眠時間可能平均也就三四個小時了。母親十分擔心,多次讓我去看心理醫生,我都以茶館生意太忙拒絕了。其實,這是我自己毫無必要的一種堅持,我深信,隻要我曾經的同事們能抓住那個兇手,我的睡眠瞬間就能恢復正常。   這天是星期六,我像往常一樣五點半就起床,簡單洗漱一下後就準備上街買糖和茶葉。昨天晚上十一點左右來了一群喝的醉醺醺的年輕人,剛在麻將桌前坐下就說要四杯檸檬水但是要多放糖,我看所剩的冰糖反正也不多了,索性就全給他們加了,結果一個紅發青年站起來就罵我給他們的純粹就是糖水,沒有一點檸檬味道。我也承認我糖確實放的太多,就說這些茶錢給你們免了,但是這些人不依不饒非要讓我把開桌錢也免了,還要揍我,那我可就不能慣著他們了,三兩腳把這些年輕人打的酒醒了,灰溜溜跑出了我的茶館,一個人氣不過,還操起路邊的板凳把我的立式招牌給砸了。   “哦對了,還得訂個新的招牌。”我自言自語地說著,打了個哈欠。其實這些我都不太放在心上,砸了就砸了,再買就是了,內心並沒有什麼情緒,無論是昨晚那些年輕人罵我還是動手的時候,我都是一種很平靜的心理狀態。   在我買了所需用品往茶館走的路上,我看見一個熟悉的人。他沒有穿製服,高高的個子,一身黑色運動套裝,戴了個鴨舌帽,幾乎要擋住他全部的臉,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老樸!樸棗山!”我揮舞著手跟那人打招呼。那人抬頭看向我,露出大咧咧的笑容,上來就跟我擊了個掌:“可以啊瑞子,我不穿製服你還能認出來。”   樸棗山是我當警察時的搭檔,也是我當時最好的朋友,我們經常會在下班時一起去擼串,也會在一起出任務時走在我前頭。他比我大三歲,也比我先進警察局,算是我的前輩,為人和善,相當照顧我,在我離職後,當年那次兇殺案的後續幾乎都是他跟我說的,但是這兩年時間,由於各自的事情,我們沒有再見過麵,所以我還是相當驚訝他居然會出現在諧寧。   “你說你開了個茶館,我就一直想抽時間來看看你,抱歉啊,直到今天才有時間,也沒跟你打聲招呼。”我拍了拍樸棗山的肩膀,說道,“咱們倆誰跟誰,快來吧,咱們好久沒見了。”   看到樸棗山,我一直以來都不高的情緒此刻十分愉悅,不光是見到了老友,還因為他可能是唯一一個可以解開我心結的人。我跟他有說有笑的到了茶館,泡了壺上好的鐵觀音,麵對麵坐著,彼此開始聊天。   “怎麼樣啊最近局裡,那案子後來有消息嗎?”剛一坐下,我就興奮的問案情。“還是沒破。”樸棗山喝了口茶,享受似的吧唧了一下嘴唇,然後說:“瑞子,你也快三十了吧,過去的該放下就放下吧。”我也喝了口茶,今天這茶買的確實不錯:“我怎麼能放下啊,不是都跟你打電話說過嗎,這是我的心魔。我現在的精神世界就像被蓋了塊黑布,隻有你們快點破案了,這塊布才能被掀開。”   樸棗山笑了笑,沒有接我的話,而是看向了窗外。清晨的諧寧古街,熙熙攘攘的人們在石板路上走著,空氣中有淡淡的花香。“真美啊,”樸棗山像是在自言自語:“諧寧不愧是出了名的古城,你下午要是沒事帶我轉轉唄。”“轉個屁,下午生意正好呢,今天星期六。”沒有聽到想要的回答,我有些不耐煩,情緒又落了下去。但是樸棗山似乎沒發覺到我語氣裡的不愉快,他還是微笑著,說:“那我就自己去轉了,今天我不回去啊,晚上給我安排個住處。對了瑞子,既然你不願意放下,那你有沒有想過回局裡?現在人手又缺了,以你的身手和本事,應該沒問題。”我搖了搖頭,說:“現在的日子我覺得很滋潤,雖然掙的不多,但是清閑,再說了,你們什麼時候抓到那混蛋,我再考慮要不要回去。”樸棗山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說:“我是認真的,你才不到三十啊,這麼年輕卻活得跟老大爺似的,難道你不想親手抓住他嗎?我給你寫推薦信好不好......”我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隻是一個勁的連喝了好幾杯茶。他見我逃避問題,嘆了口氣,一邊喝茶一邊嘟囔著:“臭小子,浪費青春。”   不一會兒第一批客人來到,我開始接待起客人。樸棗山見我開始做事,跟我說他就到處去轉轉,走出了茶館。今天天氣非常不錯,我一邊給客人燒水一邊望向窗外的藍天。如果,我的日子就這麼平靜的過下去,倒也不是不行。我回想起樸棗山的話,他確實給了我不錯的建議。這兩年來,雖然精神上渾渾噩噩,但是警務知識以及技能的學習和身體訓練我一樣都沒落下,這可能是我的另一個毫無必要的堅持吧。我又想起,他讓我放下,或許,我真的該放下,好好洗滌內心,再開始新的生活。   手機傳來的震動,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的精神回到現實,拿起手機,屏幕上赫然出現了地震倒計時,7級地震,震源竟然就在太蓉。我被嚇了一跳,趕緊讓客人們往外跑,然後慌忙給家裡打去了電話。太蓉離諧寧隻有四十公裡距離,如果地震來襲,這種規模的強度,諧寧也會遭殃。   母親的聲音傳來時我內心稍微安穩了一些,我告訴她地震要來了趕快跟老爸到樓下去,她也吃了一驚,然後支支吾吾的叫著老爸的名字。我跑出茶館,飛快的往家裡趕。古街離家隔了兩條馬路,我一邊在街上狂奔一邊心裡祈禱,地震來臨前他們可千萬要到樓下啊。   周圍的居民樓和商鋪也有驚慌的人們陸陸續續地跑下樓來,因為是大早上,有些甚至一絲不掛。人們的臉上都帶著恐慌和不安的情緒,掏出手機查看地震還有多久會來。我邊跑邊看手機,還有三十秒,他們兩口子住的樓不高,而且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應該來得及。我突然想到應該給樸棗山也打個電話,但是轉念一想,這家夥應該用不著我操心,於是我又將手機揣進了腰包裡。   當我來到小區樓下時,已經烏泱泱聚滿了一大堆人。我喘著粗氣,在吵鬧的人群中找尋著父母的身影。終於,在看到他們平安無事的瞬間,我內心的石頭哐當一聲落了地,笑著癱軟在地上,剛才那段距離,我肯定破了當時我在警校的最快記錄了。父母也看到了我,大步朝我走來,老爸率先一步沖上來給了我一拳,罵道:“你龜兒子,隻知道給你媽打電話不知道給我打啊?你媽半天說不清楚,下次遇到這種事,一定要給我打!”   我正打算回嘴,一陣地動山搖打斷了我的思緒和周圍人群的喧囂聲,整個大地伴隨者轟鳴聲開始劇烈搖晃。老媽驚叫一聲,張開雙臂將我抱在懷裡,而老爸又把老媽抱在了懷裡。我能聽見身旁金屬路燈桿和地麵的摩擦聲,還有周圍人群驚慌失措的叫喊聲。隨著幾顆盆栽落地,瓦片碎裂的聲音傳來,一切恢復了平靜。   我們三人和周圍的人們緩緩從地麵站起,觀察著周圍的景象。看起來似乎還好,房屋,街道還有停在路邊的汽車都完好無損,大家都長舒了一口氣。這場突如其來的地震打破了諧寧市平靜的早晨,我拍了拍老爸的腰,說:“現在可不比以往啊,要是以前遇到這種災難,房屋早都垮了。”老爸也點點頭,看著驚慌失措的老媽,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說:“你看你媽,還驚魂未定。”我也跟著老爸嘲笑起了老媽,老媽像是回過神來,一人給了我們一腳,然後氣呼呼地往家裡走,邊走邊抱怨:“早知道沒什麼大事,我就不出來了,我衣服才曬了一半!”   我和老爸還是笑的合不攏嘴,老爸先一步止住了笑,捶著我的胸口說:“小夥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業要忙,但這麼近的距離你也不常回家來,你看,如果不是發生這種事,你還不知道自己一分多鐘就能跑到家裡來吧?”我聽了這話,沒來由的腦子裡突然想到樸棗山的那句“放下吧”。我點了點頭,對老爸說:“嗯,我從今天開始,每天都會回來的。”老爸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欣慰,揉了揉我亂糟糟的頭發,說:“嗯,這才對嘛。謝謝你,地震來的時候第一個還是會想到我們。”   周圍的人群陸續散去,我跟著老爸回了家,打開電視,裡麵播放著突發新聞,正是報道著太蓉的七級地震。我跟老爸要了支煙,然後給樸棗山打去了電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得知他也平安後,我又分別給其他朋友打去了電話,每個人都安好,我也再沒有可以擔心的事情了,癱在沙發上吐起了煙圈。老爸看著新聞,嘴裡喃喃道:“你看,七級地震,根本都沒造成什麼破壞嘛,要是早幾年,肯定是房屋成片成片的倒,起碼得死幾萬人。”我點點頭,附和道:“畢竟有過經驗和血淋淋的教訓嘛,新修的房屋,防震等級更強,用料也更結實。”   老爸還在看電視,我則掏出手機,給樸棗山發了條微信,讓他待會兒來我父母家吃飯,然後刷起了短視頻。幾乎每個視頻都在放著重復的畫麵,清一色的稱贊著太蓉的基建有多麼出色,橋梁道路和房屋沒有一處損壞。我笑了笑,然後打開微博,刷起了熱搜詞條。   但是,有一條詞條卻吸引了我的注意。“太蓉西部的蛇尾山出現了一條巨大裂縫,疑似地震產生。”我不禁讀出了詞條內容。老爸還在看著電視,聽到我的話,像是接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蛇尾山啊,那山我知道,往成風縣的方向走有一個大水庫,謔,那水庫裡的魚,跟你陳叔叔去釣過,我們一人釣了十幾斤。”   老爸還在吹噓他的釣技,我把手機扔在了一旁,打起哈欠。真奇怪,平時少眠卻不困的我,此刻在家中竟然感到了難得的睡意。聽著電視裡女主持的播音腔和老爸粗獷的方言,我平靜的睡去。   現在的我慶幸那時我睡著了,因為我還不知道,那將是我最後一個安穩覺。那時的我也不會想到,平時睡不著的我,後來會有多珍惜每一個能睡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