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陣搖晃把我從酣睡中拽醒。我緩緩睜開雙眼,天花板上的水鉆吊燈正在輕輕地來回擺動。老爸的聲音從他們的臥室中傳來:“餘震,感覺到沒?”然後是老媽的聲音:“廢話,都給我晃醒了,我還想再睡會兒。” 我伸了個懶腰,從腰間掏出手機,看到已經快接近中午了,還有樸棗山的微信信息。我劃開手機,樸棗山的信息告訴我,他要先回去了,太蓉市區內雖然沒什麼損壞,但是周邊小縣城卻多多少少受到了些破壞,警察人手不夠,得回去執勤。我回復讓他路上小心,想到剛剛離開的太匆忙,現在應該回茶館去看看,希望別丟什麼東西。我敲了敲父母的臥室,告訴他們我要走了。得到老爸的回復後,我走出了家門。 那時的我應該打開他們的門,至少,我應該再看看他們的臉。 一走出小區,我發現天氣沒有早些時候那麼好了。灰蒙蒙的天空,就像是窗戶口關上了一扇滿是灰塵的紗窗。再遠處的天空盡頭,好像有煙霧正在緩緩的升上天空。“不會是什麼化工廠爆炸或是失火吧?”我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朝茶館走去。 路上的行人漸漸地多了起來,幾乎都在談論早上的地震。有的人吹噓著自己完全沒在怕的,根本就沒往外跑;有的人則是現在都還驚魂未定,一個勁的打著哆嗦;還有的人詳細的描述著從地震發生到結束時自己所做的所有細節,試圖告訴身邊的人下次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像他這樣做。 我回到茶館四下檢查了一番,發現並沒有少什麼東西,除了剛才那些客人逃跑時踢翻了一罐燒水壺。我拿起掃把清掃起碎玻璃,心裡想著,要不今天就關門休息算了,這種情況,怕是沒人想來打牌了。清掃結束後我點起一根煙,隨意地躺在一座沙發上,給發小劉劍打去了電話。 “喲,張老板,你今兒還開張呢?”劉劍高亢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笑著罵了一句,說:“少廢話,我今天關門,下午有事做嗎?把何白明他們幾個叫上,咱們打臺球去啊?”“沒問題,老何現在都跟我在一起呢,還有,琳琳一會兒也要來,今天你不給我打電話,我也會給你打的。” 聽到這個名字,我承認我心潮澎湃了一下。趙琳是我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是我以前暗戀的對象。因為實在太受歡迎,這麼多年男朋友一直不斷,我也在上大學後徹底斷了念想。後來的一次機緣巧合,我們在一次朋友的婚宴上重逢,互相加了微信,偶爾彼此也會發發消息,卻從那以後沒有再見過麵。我知道她一直都在諧寧,有無數個理由可以約她出來見麵,但內心卻始終覺得,或許這個人命中注定不屬於我吧。 我掛了電話,向著劉劍給我的地址慢悠悠的走去。我在茶館待的時間不過半個小時,再出來時,天氣竟然變得更惡劣了。明明還不到中午,感覺就像晚上七八點似的,天空的陰霾更加嚴重,幾乎要把太陽的光纖吞噬殆盡。不一會兒,街邊的路燈都亮起來了。我走到茶館不遠的小賣部買了包煙,跟賣煙的孫大爺聊了會兒天。 “瑞子啊,你以前是乾警察的,你說這天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我笑著搖搖頭,給孫大爺遞了根煙,說:“大爺,我以前是警察不是氣象專家,您是不是覺得警察啥都懂啊?”孫大爺聽完跟我一起哈哈大笑,隨後說:“我聽說,以前地震的時候,其他地方也像這樣,天上全是灰塵,要是一會兒下雨,你可別淋濕啊,那雨裡說不定全是細菌。” 我又跟孫大爺閑聊了幾句,繼續往臺球館的方向走。走到了目的地對麵的馬路時,目睹了一場奇怪的車禍。 一輛特斯拉追尾了一輛SUV,然後這輛SUV又因為沖擊力撞上了前麵的轎車,最後前兩輛車都因為撞擊被沖趕到了馬路旁邊的欄桿上。而奇怪的是,這輛特斯拉依然還在前進,即使它的車頭已經狠狠嵌入進了SUV的後排座椅,那輛特斯拉的駕駛者似乎還踩著電門不鬆勁,就像跟前麵這輛SUV的主人有仇似的。 路邊的交警們很快就行動起來,幾個人團團圍住了這輛特斯拉,一個交警抄起了路邊被撞斷的欄桿敲打著駕駛位的車窗,另外的交警則到前麵兩輛車的位置試圖去營救那兩車的駕駛者和乘客。周圍立刻圍滿了路人湊起了熱鬧,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也加入了交警的隊伍幫著他們救人,還有一個也抄起欄桿狠狠地砸特斯拉的玻璃。 我走過馬路,沒有再看這場車禍的處理過程。要是以前的我,一定會沖上去幫忙,但是如今,我期待這些事情不要跟我有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既不想看熱鬧,也不想摻和,不做任何會影響我平靜生活的事情。 我揣著手走進臺球館,一進門就是那幾個熟悉的人罵罵咧咧的聲音。打球的劉劍和何白明,站在一旁指指點點的魏飛,還有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喝飲料的趙琳。 趙琳第一個發現我走進來,立刻開心地向我招手。我有一點高興,她是第一個看到我的人,臉上不自覺地掛起了微笑。其他幾個見我來了,也紛紛跟我打招呼。我本來應該等他們打完再加入的,但是男人那愛裝帥,要麵子的虛榮心在這時不自覺地主導了我的行為,我決定在趙琳麵前露一手,一把搶過劉劍手裡的球桿,指著劉劍的目標球說:“看好了,這球我沒給你打進,今晚的酒錢算我的。”劉劍看穿了我的心思,他不屑的笑了笑,點點頭,然後識趣地退到了一旁準備看我表演。 我聚精會神,心裡想著,趙琳肯定在看著呢,我的餘光不自覺地向她的方向瞥去,發現她真的在看,於是我深呼吸一口氣,輕輕往前推桿,白球緩緩向前滾動,將我的目標球穩穩地推進了袋子。 “好!牛逼!”劉劍和魏飛都拍起了手,何白明斜著眼看我,一副“被你裝到了”的表情。我故作高冷,挑著眉看向趙琳,她一臉紅韻,笑嘻嘻地給我比了個大拇指。那一刻,我的虛榮心得到了巨大的滿足,頓時神清氣爽,恨不得把手裡的桿子當成孫悟空的金箍棒一樣掄幾圈。 我們就這麼一直打著,甚至都忘了吃午飯,直到下午五點,魏飛看了看手表,驚訝地說:“呀,這都五點了,我們飯都沒吃呢,要不要到此為止,咱們找個地兒喝酒去啊?”“再來一輪!再來一輪!”劉劍有些上頭,非要給我分個高低。我擺擺手,示意他放馬過來,但是趙琳卻說:“我也有些餓了,今天天氣不好,咱們喝點酒就早點回去吧。”我立刻扔了手裡的球桿,附和著說:“我也餓了,咱們就到馬路對麵的燒烤店去吃吧,今天輸家請客。” 劉劍一副對我無語的表情,走到我耳邊輕輕對我說了一句“草”,我立刻用胳膊肘在他胸口杵了杵,示意他冷靜一點。我們幾個有說有笑的走到收銀櫃前準備結賬,卻發現老板不在。 劉劍大聲的叫著讓老板出來收錢,卻半天沒動靜。整個臺球館,除了我們四個,就還有兩個年輕人還在鏖戰。魏飛說:“要不咱們走了算了,他不來收錢。”趙琳卻給了他一拳,說:“可不能這樣啊,咱們要不掃碼付款吧。”我點頭表示接受趙琳的提議,於是掏出手機準備掃碼,何白明伸手攔住了我,說:“我來吧,今天我輸了。”我於是跟他推搡起來,搶著付錢,就在我們爭執時,臺球館老板從外麵回來了。 劉劍對老板吼道:“再不來我們就要走了!收錢都不積極嗎?”我們都看向老板,卻發現老板以一副奇怪的神情看著我們,眼神空洞,臉色發白。他看上去很不對勁,走進來後就一直呆立在門口,一動不動,隻是看著我們,那眼神看著讓人心裡發毛。 曾經當警察的我很明顯感覺到老板有些異常,下意識地把趙琳擋在身後,但還沒來得及等我說話,劉劍一個跨步走上前,跟老板麵對麵,對著他再次吼道:“你倒是快點說多少錢啊,別耽擱時間行嗎?” 在那個瞬間,我看到老板臉上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下一秒,老板的臉突然因為極度憤怒而變得扭曲,竟然張開大嘴就朝劉劍撲去。 除了我,在場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包括劉劍。身為前警察的反應速度驅使我一把抓住劉劍的後衣領將他朝我的方向用力一扯,臺球老板撲了個空,一頭栽倒在我們麵前。 劉劍被嚇得六神無主,癱坐在地,我則迅速上前,一招擒拿術將老板死死按在地上,厲聲吼道:“你乾什麼!你瘋了嗎?”看著在我身下扭動著身軀不斷掙紮的老板,我有十足的自信能將他製服。 隨後我就意識到我還是有些自信過頭了。盡管我這些年沒有停止鍛煉,曾經的招數全都沒有荒廢,但是被我按住的老板作為一個身材中等的普通人,竟然硬是從我的身下慢慢直起了身子。我能看到他的後脖頸青筋暴起,像是拚盡了全力。 “別動!我是警察!”我再次怒吼道:“再掙紮,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我的警告依然毫無用處,老板已經完全站了起來,我的右手臂還死死的箍著他的喉嚨,左手牢牢的抓著右手臂,我這樣的力道,足以將一個普通人窒息了,但是老板非但沒有暈厥,完全無視我的阻止,慢慢地朝前方的四人走去。 趙琳再也控製不住,放聲尖叫。而趙琳的尖叫驚醒了其他三個男人的呆滯狀態,他們回過神來,趕緊沖上來幫我。劉劍拿了根球桿狠狠地攻擊著老板的腿,魏飛站在我身邊環抱住了老板的腰試圖阻止他前進,何白明則拿起一個煙灰缸一下下地朝老板頭上砸去。 老板被打的頭破血流,但令人驚訝的是,我們四個人即使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老板就像沒有感覺一樣,依然朝著前方走去。很明顯,他的目標是趙琳。 情況實在太過詭異,另外一桌打臺球的兩人也操起臺球棍想過來幫忙,而魏飛他們三個已經逐漸體力不支,連何白明光是揮煙灰缸都已經抬不起手了。他沖我喊道:“瑞子!快想個辦法!再打下去,他的頭蓋骨都快被我打碎了!” 我一時也想不到其他辦法,決定廢了這老板,心一狠,對他們喊道:“都閃開!”隨後我抓起老板的兩個胳膊,用力一掄,我聽到老板兩隻手臂的關節發出喀嚓的響聲,我鬆開手,老板的手臂沉沉的垂了下去。 但即使這樣,老板卻仍然朝著趙琳走去,我剛卸下力氣,還來不及踹口氣,又撲上去拉住老板。劉劍拿起球桿再次上前,這次他也沒有再留手,使勁朝老板的膝關節打去,力度之大,連球桿都打碎了。老板的右腿受到如此強大的打擊,終於停止了活動,整個人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我一屁股坐到老板背上,沖周圍人喊:“趕緊找根繩子來!”趙琳慌張的朝周圍張望,看到收銀櫃後麵有根路由器用的光纜,趕緊跑過去遞給了我。我接過光纜,將他的雙腿和雙腳反著捆在了背後,在拿起他右腿的時候,我很明顯感覺到他的腿應該是斷了。這下我終於可以鬆口氣,歪坐到一邊喘起了粗氣,這老板肯定沒法再動了。 所有人也都鬆了口氣,大家全都癱坐在地。另一桌的那兩個小年輕看到事態如此混亂,決定從這裡脫身,他們慌忙收拾起各自的東西逃跑似的沖出了臺球館的大門。 我們幾人在緩和了一會兒後,決定理清思路,好好看看這老板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魏飛走上前去,觀察起老板的臉。他的腦袋被何白明砸出了一個大洞,裡麵滋滋的往外冒著血,但是他的雙眼卻依舊空洞的看著走上前的魏飛,沒有表情,就像靈魂被抽走一般,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真是x了狗了,這家夥什麼毛病?”魏飛還在端詳著,忍不住罵出了聲,他跟老板說道:“喂,你瘋了嗎?你聽不懂人話嗎?” 老板依然毫無反應,那雙漆黑的雙眸看的魏飛心裡發毛。他往後退去,我則走過去接著觀察起老板。我發現,他的手臂和雙腿跟臉一樣蒼白。這種白色,讓我有很不祥的感覺,就像……死人的那種體色……我沒來由地又想起兩年前那個慘案,一股惡心和躁動襲上我的心頭,我捂著嘴,快步退到沙發上坐下緩起了勁。 “他嘴在動,好像要說話。”趙琳還因為剛才的刺激靠在一根柱子上渾身發著抖,卻指著老板的臉說道。 魏飛和劉劍趕緊湊上去看,發現老板的嘴確實一張一張的,但是他嘴裡發出的氣味除了血腥味,還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兩人趕緊捂住鼻子,魏飛大喊道:“這東西嘴太臭了,根本就不像嘴臭,而且他的牙是黑色的!”劉劍一邊在嘴邊扇著風一邊說:“他就隻是張嘴,沒有說話啊。” 這時,何白明走到我身邊,說:“瑞子,眼下這種情況,我們應該不構成犯罪吧?”我搖搖頭,指著天花板上的攝像頭說:“那玩意兒會幫我們證明的,而且我以前是警察,我知道程序。我們還是先報警吧。”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110,但令我費解的是,報警電話竟然占線。瞬間,一股巨大的恐懼和不安籠罩了我,我示意幾人看好老板,快步走出了臺球館。 外麵的天空已經徹底黑盡了,除了路邊的路燈,還有汽車和各個門店以及高層建築燃燒的火光。我能聞到空氣中的焦灼味和血腥味,尖叫聲和奔跑聲在大街上此起彼伏。我看到,中午來時的那三輛事故車還停在路邊,但是地上卻布滿了血水,還有人的斷肢。 眼前的一切讓我徹底傻了眼,我快步退回臺球館,使勁關上了大門,然後招呼眾人趕緊找東西來抵住大門。他們雖然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但還是手忙腳亂的找起了東西。我腦子裡一片混亂,一邊和何白明搬起臺球桌,一邊還在試圖理解當前的狀況。 當我們完全加固了大門後,我向各位描述了外麵的場景。眾人聽完以後麵麵相覷,似乎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反應自己的心情。趙琳率先反應過來,對大家說:“快!大家都快給家裡人打電話啊!” 於是我們紛紛開始往家裡打電話,但是,我連打了數通電話,無論是老爸還是老媽,都是一直待接聽的狀態,沒有人接電話。我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心亂如麻,看向其他人,除了趙琳打通了電話以外,其他三人都跟我一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家人不知情況。於是,我暫時不做多想,安慰自己他們隻是倉惶中沒拿手機而已,湊到趙琳身邊想聽一些關於外麵發生的事情。 趙琳確認了家裡人安全以後,見我們都圍了過來,開啟了外放模式。 “媽!快說說外麵到底怎麼了!” “琳琳,你暫時不要回來,找個地方藏好,這外麵的人都瘋了!大街上的人在互相追打,撕咬,本來你爸也要出門,被我攔住了,都這樣了他還想著車裡的魚竿!” “他們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都在攻擊別人?” “我也不太清楚啊,我跟你爸在家裡看電視,大概四點的時候,我就聽到外麵一聲巨響,我就打開窗,這個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就看到一輛冒著火的貨車撞到了我們小區門口,直接把保安亭給撞爛了,那個保安龔大哥,直接被卷到了車輪下麵,然後啊,然後住在底樓的那些人啊,就跑到貨車那裡去救人,結果,那貨車上麵下來了幾個人,見人就打,就咬,那場麵,可把我嚇壞了。你爸也嚇壞了,感覺把門給關了……” “然後呢?那些咬人的人後來去哪裡了?” “他們把人打死咬死,被弄死的那些人現在都還倒在小區門口,然後他們就跑到了小區外麵,還是見人就咬,後來,後來我就不知道了,對了,我去看看外麵的屍體怎麼樣了,真慘啊,小區裡麵剛才那些幫忙的人,估計都回家去不敢出來了,我已經報警了,但是這會兒都沒聽到警笛的聲音……咦?這就怪了。” “怎麼了媽?” “那些屍體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