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郵差(1 / 1)

郵差是荒原上最受人尊敬的人。   從烏木湖往北數十裡是連綿不絕的平原,這裡地勢平坦鮮有起伏,平整的就好像被刀刃切削過一樣。板結龜裂的地麵布滿沙礫,一道道裂痕如同耄耋老人臉上的皺紋。   不過幸運的是,這片並不肥沃的土地足夠讓麥苗頑強的生存下去了。   在這裡的生活顯然很難如人意,就算是最溫和的季節,風沙和雨雪也會輪番造訪。雖然生活困苦,但這裡已經是災難後罕有的允許人類生存的地方了。   柯柦鎮坐落在這片原野之上。在這個如末日般絕望的世界裡,人們能做的似乎隻有抱團取暖了。   在一場夜半間歇的沙暴後,滿城透出一股令人不悅的乾燥氣息。遠方的空氣能見度很差,陽光艱難的穿過沙塵將天空映襯成暗紅色,再往遠看就隻剩無邊的黑暗了。   紅到發黑曠野上有一道燈光在由遠及近的不斷閃爍。這引起哨所上柯柦小夥子的注意,他連忙拍了拍身旁前輩的肩膀。   “老頭老頭,你快看,那個一閃一閃的是什麼?”   昏昏欲睡的前輩揉了揉雙眼緩緩起身,站定後輕輕推上已經掉到鼻頭的眼鏡,目不斜視的看向遠方。   片刻後,他渾濁的眼球中出現了一抹亮色,神情激動的敲響身旁的警鈴。一邊敲一邊大喊。   “郵差回來了,是郵差回來了……”   整座小鎮陷入了沸騰之中。   數不清的居民從房屋中走了出來,他們的身影遍布在郵差必經之路的兩側。   歡迎的儀式盛大而熱烈,雖然離郵差回到鎮裡還有好一段距離,但沒有人會覺得這過分隆重了,畢竟在荒原上郵差的歸來是罕有的能讓人心情振奮的消息。   過了好一陣子,從遠方隱隱約約的傳來發動機引擎的轟鳴。所有人的心跳都隨著那潮漲潮落般的聲響上下起伏。   “近了。”大家心中都如是想著。   隨著一輛破舊的皮卡駛入小鎮,這場慶典迎來了它的高潮。所有人簇擁在郵差身邊詢問著他這趟旅程的見聞。   “郵差先生,這趟旅程還順利麼?”   “郵差先生,您這回帶回了什麼好玩的?”   “郵差先生,我的貨物有買家了麼?”   “郵差先生,我預訂的東西帶回來了麼?”   ……   郵差是一個身材壯碩的青年男人,跟身旁略顯瘦弱的小鎮居民有著明顯的反差。   他頭戴棕黃色的飛行帽,墨鏡和厚厚的口罩遮蓋了他的麵容。而身上則是一件防風大衣,衣服上的褶皺夾著數不清的沙粒。   郵差的座駕是一輛暗紅色皮卡,裡麵滿載著各式各樣的貨物,這是整個荒原上唯一的機動車。同樣也是小鎮上所有人的夢中情人。   對於周遭人的詢問郵差置若罔聞,自顧自的開車往小鎮中心駛去。柯柦鎮的居民們並沒有為郵差的冷漠而感到冒犯,一如既往的訴諸著自己的熱情。   皮卡逐漸駛入小鎮中心,一座格格不入的房子矗立在這裡。與周遭略顯簡陋的破敗瓦房不同,這座精致小屋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鐵製的大門上刻著美麗的雕花,層層疊疊的房簷用的也是全鎮最好的瓦片。屋後是一座精致的小院子,裡麵種著整個柯柦鎮都難得一見的水果。它們被照顧的很好,長勢喜人。可見盡管房屋的主人好久沒回來了,這裡也被人精心的照料著。   這裡就是郵差的家了。   柯柦的鎮長早已在這裡等候多時。   看見鎮長後郵差冷漠的態度才逐漸鬆動。他把車停進小院,緊接著走到鎮長身前,摘下布滿水跡乾涸後印記的墨鏡和臟兮兮的手套。隨後他孔武有力的手掌跟鎮長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歡迎回來,郵差先生。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大家都很想你。看起來你一路還算順利。”   郵差的手上布滿溝壑,掌心與指節上有著堅硬如磐石的繭子,盡管不是一次兩次了,還是咯得鎮長手心有些不適。   “謝謝您與大家的關心,我很好,旅程還算順利,東西差不多都帶回來了。”郵差的聲音很有力卻有些沙啞,常年在風沙中奔波讓他的嗓子有了不可逆的損傷。   緊接著他把鎮長請進了房間,房間很精致桌椅家具一應俱全,這已經是柯柦鎮少有的配置了。與屋外的精細打掃不同,屋內的家具上都覆著一層薄薄的灰塵——郵差從來不讓人單獨進入他的房間與倉庫。   走進房間後郵差肆意的把身上醃臢的大衣扔在床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緊接著跟鎮長一起來的女工把郵差的被子與衣服拿走去換洗,走之前還把桌椅擦拭乾凈。   屏退他人後,屋內隻剩下鎮長和郵差兩個人。   鎮長率先打破了沉默。   “收獲日安排在後天可以麼?”   “可以,就定在後天吧。至於明天我要休息一整天除了送飯菜,不要有人來打擾我。”郵差沙啞的聲音沒有什麼情緒,但聽得出來,他很累了。這也正常,他往返於曠野之間,這是件很折騰人的工作。   “什麼時候再出發。”鎮長殷切的問道。   “一周之後吧,這次少待幾天。”   “好,那我就再著手安排播種日的時間。”鎮長緊接著說道。   郵差輕輕點頭同意了鎮長的安排,緊接著微闔雙目渾身散發著疲倦的氣息。   看著禁閉雙眼的郵差,鎮長也不確定他是睡著了還是醒著,但毫無疑問的是,郵差需要休息了。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開門後輕聲說道“那我就先離開了,你好好休息。”   說罷便輕輕合上了房門。   或許是被鎮長的離去驚醒,郵差緩緩睜開眼,站起身走至床邊,倦怠的伸了伸懶腰然後就開始脫起了衣衫,緊接著就一頭栽在床上,新換的被褥上滿是令人幸福的香氣,郵差把頭埋進枕頭,幸福的就好似歸巢的幼燕。對他這種漂泊無依的人來說,難得的片刻閑暇就是最彌足珍貴的時光了。   半晌一切歸於寂靜,整個小鎮都隨著郵差的睡夢陷入沉寂,房間裡也隻剩下微不可查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