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涅米寧失魂落魄的回到柯柦鎮邊緣的一座小屋，整個屋子殘破不堪，緊閉的門扉形同虛設，好像稍微一用力就會掉下來。屋子各處都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同時還伴隨著一股陳舊的腐敗的味道。 　　可這裡是涅米寧和妹妹在這座小鎮唯一的容身之所了。 　　他們原本有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一家人生活在另一座跟這裡比起來堪稱豪華的房子裡。 　　在那裡父親和母親很愛他和妹妹，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日子美滿而幸福。自己勤勞能乾，是大家口口相傳的別人家的孩子。年紀輕輕就比許多壯年勞動力乾的活還要多了。 　　妹妹也是乖巧可愛，她灰藍色的美麗眼眸獲得了許多年輕男孩兒的芳心。 　　可這一切在兩年前被改變了，父親母親跟隨狩獵隊打獵途中遭遇了沙暴和蟲群導致失聯，最後十二人的狩獵隊隻回來了六個人。很遺憾他的父母不在其中。 　　而妹妹因為擔心父母偷偷出去尋找被毒蜂蟄廢了腿。 　　這個原本幸福的家庭被一場意外瞬間打垮了。 　　雖然鎮上給了一些補償但為了給妹妹治病，原本還算殷實的家底已經變得所剩無幾了，直到現在妹妹還落著病根，一到陰雨天關節就會隱隱作痛。 　　從那之後他們便搬到了另一座簡陋小房子。 　　雖然住的地方變得樸素了，但妹妹卻非常樂觀，她的手很巧，會用一些簡單的材料做出各種精致美麗的小玩意來裝飾房間。 　　比如一些可愛的小木雕，或是彩色的毛線織成的娃娃。在妹妹的精心裝飾下，新的家雖然簡樸但很溫馨。 　　他這個身為哥哥的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更加堅定了治好妹妹的決心，在經過一段漫長的探尋後，他從見多識廣的郵差口中得知楚科奇可能有能治療妹妹腿疾的藥。 　　隨即他便不顧妹妹阻攔掏空了家裡最後一點家底還欠下債把所有希望壓在楚科奇那做遙遠的城市。 　　在那之後他們就搬到這座破敗的難以稱之為家的地方生活了。 　　…… 　　緩緩推開房門，屋內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緊接著一個虛弱的聲音柔聲說道。 　　“哥哥，你回來啦？” 　　“嗯，米婭想哥哥沒。”涅米寧強行讓自己表現的輕鬆些，他不想把之前在郵差那裡碰壁的不好經歷帶回家裡。 　　“想啦。”屋內人莞爾一笑，虛弱的聲音也好像有了起色。米婭聽見哥哥的聲音比較輕鬆自己也變得愉快了起來。 　　屋內漆黑一片，隻能靠著屋外稀薄的星光才能看清一點房間內物品的輪廓，涅米寧和米婭是點不起蠟燭的。 　　與之相比屋外無邊的黑暗都要顯得明亮一些，最起碼天上有星光，而兄妹二人除了彼此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郵差答應哥哥了麼？”米婭的聲音有些期待。 　　涅米寧有些慚愧，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道。 　　“郵差的規矩不能打破。” 　　“哦。”米婭的聲音有些難過。 　　“不過也有好消息，蔬菜的事情我明天去幫凱特琳大娘乾活，工資少要一點她說不定能給我們一點蔬菜。”涅米寧說這些話有些心虛，因為他並沒有跟凱特琳商量好明天去她那裡工作，不過他實在不忍心聽見妹妹難過的嘆息了。 　　“沒有沒有，哥哥。我不是為了蔬菜嘆氣。您不用管我，按自己的計劃來就好。”米婭察覺到了自己語氣的不合適之處，連忙跟哥哥解釋。 　　“沒事的。” 　　涅米寧輕輕揉了揉米婭的頭，米婭原本柔順的頭發現在像曬乾的枯草一樣，他都不忍心用力去撫摸。 　　“早點休息吧，您出門一天辛苦了。”米婭輕柔又憔悴的聲音響起。 　　“好，聽米婭的。”涅米寧確實有些累了，無論是肉體還是心裡。他明天還要早起去找凱特琳大娘求情，聽說她最近缺幫手，自己趕早的話，對方應該會允許自己工作。 　　想到這裡他翻身爬上了自己的床，床上鋪的是一層厚厚的乾草，雖然有些紮但總比硬的木板要好，最早他還有些不適應但現在他可以輕輕鬆鬆沾床就睡著了。 　　片刻涅米寧便進入了夢鄉。 　　一旁的米婭卻睡不著，她有心事。 　　看見哥哥睡著後，她躡手躡腳的爬起床，她的床上墊著一個小毯，這是哥哥說什麼都要讓她鋪著的。 　　米婭從床頭取下一對木製小拐杖，微微一撐，她便有了簡單的活動能力。這同樣是涅米寧的手藝，自從米婭落下殘疾後他便跟著木匠做工，時間一久就也學到了一點手藝，最後便做出了這副拐來幫米婭行走。 　　撐著拐杖米婭一點一點的走到門口的臺階上，她走得很小心，生怕吵醒熟睡的哥哥，走出門後她把拐杖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自己則是坐了下來欣賞漫天繁星。 　　這是她一天最愉快的時候。 　　在還能走路的日子她就一直對夜晚的繁星充滿好奇。到了自己殘疾之後看星星就成了一種奢望，雖然她跟哥哥說哥哥就一定會背她出來看，但她從來沒這麼做過。 　　“這還是殘廢以來第一次出來看星星呢。”米婭如是想著。 　　“真的好美啊。” 　　“晚上不要坐在地上，會著涼的。”一個沙啞的男聲打斷了米婭的思考，她抬起頭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側。夜晚很黑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一個小的火紅色的光亮在半空中閃耀著。 　　隨著微風一吹，米婭被對方點燃的香煙嗆得咳嗽了起來。 　　“咳咳……” 　　看見對方咳嗽，黑夜中的人影把煙掐斷，這回真的什麼都看不到了。 　　“請問您是？”米婭輕聲詢問著，她絲毫不怕對方是小偷或者強盜，自己現在的家可以說是全柯柦鎮最窮了，小偷來翻個遍都未必能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所以家裡從來不關門，因為不擔心有人偷。 　　“我是郵差。”夜中的身影說道。 　　“您的聲音跟郵差爺爺不像呢，您聽起來更年輕一些。” 　　“老郵差搬到楚科奇去了，我接他的班。我是兩年前來的，你當時應該生著病，所以我們沒見過麵。”郵差的聲音很沉，沒夾雜著什麼情緒，冷冰冰的就像機械音。 　　“是你讓涅米寧要回訂金的對吧？” 　　聽著郵差的詢問米婭有些緊張。 　　“郵差先生該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但很抱歉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實在沒法賠償您什麼。”米婭無奈的搖了搖頭，此刻的她根本不知道郵差想要做什麼，身為弱者的她好像連選擇和狡辯的機會都沒有。 　　“不不不，你有很多東西，一個愛你的哥哥，還有，你的命。” 　　米婭有些困惑，她不懂郵差想要做什麼。 　　郵差並沒有給她詢問的機會，緊接著說道。 　　“你準備去死了對吧，等你哥哥把訂金要回去之後。” 　　仿佛是被戳穿了謊言一般，米婭有些手足無措，可過了一會兒突然又釋懷了。 　　“不愧是郵差先生呢，您怎麼什麼都知道？” 　　“郵差有看穿人心的能力。” 　　被戳破後米婭索性也不隱瞞了，對郵差坦白了出來。 　　“我不想再當累贅了，哥哥為了給我治病犧牲了很多，他沒法吃可口的飯菜，沒法安穩的睡覺，沒法接受其他女生的好意，甚至…” 　　米婭指了指身後的小破屋。 　　“哥哥甚至沒有一個家。” 　　“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可是哥哥已經沒有錢了，他最後一點財產都壓在那個虛無縹緲的藥上了，他真是傻，把我拋棄了不就好了嘛，為什麼非要治病呢。” 　　米婭邊說邊強忍著淚，微微上揚起頭，不想讓眼淚流出來。 　　“我想在走之前做一點能幫哥哥的事。於是我故意撒潑跟哥哥說想吃蔬菜，讓他先把存在您那兒的訂金取出來，這樣他就能有一些錢，我也可以安心的離開了。” 　　米婭說著說著臉上便噙著淚，對於她來說承受的壓力實在太多，今天說出來總算好受一些了。 　　“所…所以…求求您了，郵差先生…可不可以把錢還給哥哥，畢竟那個藥還沒有拿回來，您也沒有什麼損失。可哥哥真的被債務和生活壓的喘不過來氣了。” 　　米婭一邊說一邊哭泣，聲音斷斷續續的像是吹響有裂縫的海螺。 　　“大…大不了…您收一點違約金，您不虧的。”米婭說著便抱住郵差的小腿，眼淚沾濕了郵差的褲腳，少女此刻的神態盡顯柔弱像是一個正在融化的雪人。 　　“不可以，這是郵差的規矩。”郵差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果然不可以麼。”米婭有些難過，不過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自己一個殘疾人，而且還一無所有，郵差確實沒必要對她大發善心。 　　“因為你不可以死。”郵差接著說道。 　　“所以如果我把訂金退給你，你就要去死了。” 　　“你不可以死。” 　　米婭萬念俱灰，愣愣的望著繁星點綴的星空。 　　突然一個小布袋掉在米婭的身前，裡麵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雖然規矩說郵差不退訂金但規矩沒說郵差不可以借給你一點錢。”郵差冷冷的聲音響起。 　　米婭轉過頭看向身旁的小布袋，眼神裡終於有了色彩，像漫天的繁星一樣撲閃撲閃的，她有些開心又有些惶恐的對郵差說道。 　　“您，真的願意借我們錢麼？” 　　“不是你們，是你。” 　　米婭有些愣住了不知道郵差計較這個字眼是什麼意思。 　　“會寫字麼？”郵差問道。 　　米婭輕輕點頭，父母還健在的時候她跟哥哥受到過不錯的教育，寫字這種事還是不在話下的。 　　看見米婭肯定的答復，郵差扔了一張紙和一根筆到米婭身前。 　　“那就把欠條簽了，記住隻寫自己的名字。” 　　米婭接過紙條，夜很黑，她看不清上麵寫了什麼字，突然一陣燈光亮起，郵差打開了一個小型手電。借著燈光，她看清了郵差的長相。 　　他看起來好年輕，可聲音為什麼會那麼沙啞呢？身材也很壯碩呢。視線上移，米婭看見了郵差貫穿臉部的疤痕，那駭人的痕跡讓她差點被嚇出了聲。 　　“別亂看，抓緊簽字，我很忙。”郵差斥責道。 　　米婭連忙拿起欠條，借著燈光詳細的讀著上麵的內容。 　　郵差此時也靜靜的端詳起眼前的少女，少女的頭發很長但乾巴巴的就像秋季裡乾枯的野草，臉蛋也瘦瘦小小的，但隱隱約約能看出來少女曾經美麗的麵龐，灰藍色的眸子炯炯有神像是一顆水晶。 　　她正依靠在墻上端詳著郵差遞給她的欠條，令人憐惜的模樣像是一個臟兮兮的布娃娃。找書苑 www.ｚhaoｓｈuyuan.ｃｏm 　　“寫完啦，給您。”簽完名字的米婭雙手遞上了欠條。 　　“郵差看起來很冷漠，但內心真的很溫柔呢。”米婭暗暗打量著，這份欠條很簡短，借給她的錢也並不多，但足夠她跟哥哥度過現在最艱苦的這段日子了。而且郵差先生甚至還不要她利息。 　　“郵差先生真是個好人。”米婭如是想著。 　　郵差不緊不慢的收下了欠條，還精心把欠條疊好，慢悠悠的說。 　　“現在我是你的債主，在你還完錢之前不要死，懂了麼。” 　　“嗯，好的，郵差先生，在還完錢之前我會好好活著的。”雖然欠了錢，但米婭的聲音有些歡快，語氣軟噥的像是在撒嬌。 　　“好。”說罷，郵差也不打算再久留，轉身準備離開。 　　可米婭叫住了他。 　　“郵差先生去過很多地方吧。” 　　郵差點了點頭表示承認。 　　“那您就是全荒原最有見識的人嘍。” 　　“差不多。”郵差絲毫沒有謙虛。 　　“那郵差先生，您說未來會越來越好麼？” 　　“不，隻會更糟。”郵差冷漠的回復著。 　　可米婭並沒有被郵差的一盆冷水澆滅興致，反而聲音堅定的說。 　　“不，您相信我，未來一定是美好的。” 　　她的聲音很輕，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甚至有些虛弱。 　　說完後米婭抬頭望著星空，噙著淚的雙眼早已變得明亮，漫天的繁星映襯在她的眼睛裡，好像真的是另一片星之海。 　　看著這景象，郵差站在原地愣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