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環41年4月9日,秦辰蘇醒過來的第四天。 梅奧醫療中心。 之前一直活潑跳脫,青春活力的楚音未,如今神色凝重,匆匆走向重癥病房。 她將高挑的雙馬尾拆了,合成一股,紮了個單馬尾。再戴上一頂黑色的棒球帽,把藍綠色的頭發遮了個七七八八。 這段時間,丁傑裡和葛帝的情況絲毫不見好轉。 秦辰又失聯了。 學會內部也有不少繁瑣的、無意義的、頗為無奈的爭執。 總之,實在是找不出一件讓人稱心如意的事。 路過導醫臺,一名值班女護士站起來跟楚音未打招呼:“楚音未妹妹!” 楚音未駐足,定睛一看,是這段時間相熟的女護士,一直也在負責照料丁傑裡與葛帝。年紀比楚音未大個四五歲。 “護士姐姐,他們倆有什麼新情況嗎?” “哎,還是老樣子,不過你別灰心,相信梅奧醫療中心醫生們的水平!他們會好起來的!” “謝謝!這段時間讓你費心了!” “這都是我的本職工作,無足掛齒。倒是你,派了人過來,自己還親自跑一趟,妹妹是真的很上心吶!” “我派了人過來?我什麼時候派的?” “沒有嗎?”值班護士拿出登記表,仔細比對了一遍,“對啊,你看,簽到的,是不是寫著‘門薩學會’?” 果然! 上午8點15簽的到,而且還是兩個人! 楚音未心中一涼,隱隱覺得不安。不可能是門薩學會的人啊,那到底是誰在冒充身份,難道? 她將登記表往導醫臺上一拍,腳步匆匆地往病房趕。 剛到門口,還未推門,就聽病房裡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 “你動作快點!處理乾凈了沒?” “你別急。” “時間有限,被人撞見,對所有人都不利!” “能幫忙抬一下嗎?他太重了。” “你還要乾嘛?!” “這個痕跡,要用水沖洗。” “不用沖洗,直接燒了完事!” 楚音未頓時花容失色,雖然害怕,但還是猛地推開病房的門:“住手!!” 病房裡,一個戴著漁夫帽的男子正在脫丁傑裡的上衣,旁邊站著一位高大的一席黑袍的‘佐羅’。見有人進來,兩人都停止了動作,齊刷刷看過來。 楚音未努力鎮定,用顫顫巍巍的聲音質詢道:“你們...在...做什麼!” “楚音未?” “嗯?”楚音未因被人喊出了名字,有些懵,再仔細看去,那戴著漁夫帽的不就是秦辰嗎? “秦辰?” “嗯。” “你,你,你,”楚音未忽然間心生委屈,帶著埋怨的哭腔道,“我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你為什麼不接?你跑哪去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秦辰訕訕地笑笑,心想,我咋接,我也昏了七八天。 之後為了隱藏行蹤,避免被九野天機和燈塔小組追蹤定位,在摩大的要求下,換了新手機號。 舊的手機號,被摩大安排送去冥王星一帶,可以暫時轉移走對方的搜捕視線,也是迷惑對方的手段之一吧。 “手機丟了,讓你擔心,不好意思。” “你這是在做什麼?” “哦,好些天沒來了,給他倆擦擦身子,換身衣服。你一個女孩子做這些不方便,而且丁傑裡,是真他娘得重!嘿嘿。” “所以,我在門外聽到你們說,‘處理乾凈’、‘抬一下’,就是指給丁傑裡擦身子?” “對啊。” “那說‘直接燒了’,是什麼意思?燒什麼?” 秦辰看了眼旁邊的但丁,笑答: “我想把床上用品給換下來洗一洗,睡久了有汗漬。有人嫌麻煩,說直接燒了。開玩笑的,你莫當真。” “我沒開玩笑。”但丁冷冷地補了一句。 “嚇我一跳!”楚音未說著走進病房,反手將門關上,“你知道我當時臉都嚇白了!哎,對了,秦辰,這位是?” “我介紹一下,”秦辰暫時停下手上的活,將丁傑裡的被子蓋好,“這位是我們門薩學會的理事,楚音未;這位是,特職別動隊六箭頭之一,摩大的親密戰友,但大!” “滾!”但丁不滿地罵了一句。 “我說錯了,丁大!” “滾走!” “那不然呢?您和摩大一個輩分的,總不能喊‘小’吧?但小?丁小?” “你故意的是吧?!” “不敢不敢!但總!” “‘但’和‘丁’這兩個字連在一起讀,是不是犯法?無期徒刑那種?”但丁一字一頓地問秦辰。 秦辰賤兮兮地撓撓腦袋,笑道: “行,既然您不介意,我以後就直呼其名了!楚音未,這位是特職別動隊六箭頭之一,但丁。” “您好!” 但丁輕點一下頭,然後壓低聲音對秦辰說: “摩根回隊裡述職前,拜托我臨時跟你兩天。我沒有義務提醒你,但還是多嘴一句,你現在的狀況,不宜跟人有接觸。我給你五分鐘。” 秦辰知道但丁的意思,於是默默點頭。 之後,但丁為了給秦辰說話的空間,獨自出去了。 “他,為什麼出去?”楚音未見但丁態度冷漠,兀自走了,問秦辰。 “沒事,你不用管他。最近真的辛苦你了,一直照顧丁傑裡和葛帝。我這麼久才來一次,抱歉。” “這倒沒什麼,他們畢竟是我門薩學會的人,照顧自己人是應該的。”楚音未倒很大方,說話寬慰秦辰。 “醫生怎麼說?有沒有好轉?” “不好不壞吧,這些天沒什麼變化。” “唉。” “你也別灰心,至少他們沒有生命危險,之後總會醒的。” “有時候,真的覺得比做夢還不真實。上個月我還在木衛一的一個小公司裡上班,一轉眼,發生了這麼多事!” “所以說,人生如戲嘛。” “總覺得比戲還要誇張。以前的生活悠遠漫長,忽然間就提速了,而且越提越快。”秦辰無奈地笑了笑,“不說這個了。楚音未,你知道我在美狄亞榜單上,不能和你們所有人走得太近,所以我隻有五分鐘的時間。” “你又要走?去哪?下次什麼時候回?” “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訴你。” “好吧。”楚音未稍顯落寞,“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放心吧。你最近還好吧?學會一切如常嗎?” “唉。”楚音未嘆了口氣。 “怎麼?” “其實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你現在一堆事務纏身,我也不想再給你平添煩惱。” 秦辰聽得出,這事似乎挺棘手,斂容道:“你說,沒關係。” “最近學會內部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有些人吵著要收回給丁傑裡和葛帝的入會補貼。” ...... “叮咚——” “女士們先生們,您此次搭乘的是SHA1253,由東京飛往文昌的超音速航班。本次航班的預計飛行時長為45分鐘。” “我們的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您係好安全帶,調直椅背,收起小桌板...” 客艙前部成熟知性的乘務長在用廣播向乘客們播報。 她身旁一位年輕美麗的空乘,注意到商務艙裡還有一位男士沒有坐下,於是走過去,麵帶微笑地禮貌提醒: “先生,航班要起飛了,請您盡快回到座位上,謝謝配合。” 男士轉過身,空乘才注意到,他皮膚黝黑,手裡端著咖啡杯,身著泛著淡淡金屬光澤的西裝——那是非常稀有的、加入22K黃金粉末的150支羊毛麵料。 他正在通電話,於是輕輕舉起咖啡杯,表示抱歉。一邊坐下,一邊開口回應電話那端: “有多少位理事在請願上簽了字?” “......” “行,我知道了。也就是說,這矛盾已經不可調和,對嗎?” “......” “你不用幫他們解釋。” “......” “我很清楚,學會預算不如去年寬裕,和火星商會那個項目無疾而終,對財政造成了壓力。” “......” “亞瑟,你我當初創立門薩學會,並不是因為...” “......” “行吧,先別急著宣布,再給我一個小時想一想。我還在東京,一個小時後到文昌的航天樞紐,明天能回到學會。” 掛了電話,安瑟爾理事長望著麵前的電腦屏幕,陷入沉思。 屏幕上,是門薩學會上一個財政年度的資產負債表和現金流量表。 今年新入會的成員的現金補貼,已經嚴重影響到學會本就不算健康的財務狀況。 通常情況下,學會的成員應該參與到學會的各種項目之中,之後,會幫助學會掙回利潤。所以入會的財政補貼,本質上是一種預支。 但,丁傑裡和葛帝,已經昏迷了。醫學上隻能維持他們的生命體征,並不能預知蘇醒的可能及時間。 所以,他們無法參與學會的項目,這筆‘投資預支’,變成了純純的‘花費’、‘壞賬’。 學會中大多數的理事聯名要求撤回給他倆的現金補助,理由很簡單—— ‘補助是用來兌換巴納德星躍遷票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今人醒不來,既不能幫學會乾活,也去不了巴納德星,收回補助合情合理。’ 坦白說,安瑟爾理事長也覺得‘合理’。 但,不合情。 或者說,毫無人情味。 兩個朝氣蓬勃,才氣滿滿的年輕人,健康的時候,補助給得爽快;結果一出事,第一件事想的就是錢打水漂了,得趕緊止損。 這未免也太勢利,太讓人寒心了。 尤其是,安瑟爾理事長擔心自己非常看重的一個年輕人,秦辰,也會因此心灰意冷。 畢竟他從楚音未那裡得知,秦辰與丁葛二人是親密的好友。 安瑟爾的思路,最終還是被空乘溫柔的聲音打斷: “先生,您好,先生。” “嗯?怎麼了?” “航班要起飛了,小桌板可能需要暫時收起來。”空乘指了指小桌板上的電腦和咖啡杯。 “不好意思。” 安瑟爾理事長將電腦和咖啡杯拿起來,空乘順勢熟練地將小桌板給收好,然後報以感謝配合的微笑。 “您的杯子,真好看。”空乘離開前,忍不住誇了一句。 那咖啡杯上,印著個大大的Y字母,在客艙閱讀燈的照射下,泛著漸變的光澤。 “謝謝。” 安瑟爾禮貌性地微笑回應,下意識地將咖啡杯轉了半圈,把Y字母對著自己。 “叮叮——” 這時,電腦上提示收件箱有一封新的未讀郵件,發件人,秦辰。 “最終還是找來了嗎?”安瑟爾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