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有一首歌謠在太陽係,在銀河係,在天鵝座星座,在遙遠的宇宙深空流傳: 無塵靈秀嘯雲海,赤血天玄戰龍河。 煙波不問三界苦,惡土忘憂大夢澤。 ...... 那些曾經存在的世界,那些消失的世界,那些曾經存在的人,那些消失的人。 我們所擁有的隻有眼前,不管痛苦、歡樂、憂愁、釋然、頓悟都將隨著我們的身體和靈魂煙消雲散,不再重來。 喝完眼前的這杯酒。 擁抱眼前的愛人,告訴她我愛你。 拋開這永遠完不成的蠅營狗茍,去遠足,去到達,去山頂之巔品嘗那永恒的孤獨。 我曾穿越三界,穿越繁華、衰落、殺戮和死寂但仍不改平靜。我曾走到三界的盡頭,遠處一片黑暗和死寂,回望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跟隨者已消散在各自的世界。 ...... 距今一千一百多年前。唐末,陳州。農民軍首領黃巢和唐陳州守將趙犨已經在此大戰十五天了。 攻城間歇。 陳州城的城墻已破爛不堪,城墻之上血跡斑斑混合著惡臭的金汁以及滾油痕跡。城墻下則是黃巢軍和唐軍的累累死屍,死法各異,中箭而死的,刀劍砍死的,摔死的,被滾油燙死的,不忍目睹。 也有重傷未死的在屍堆裡大聲慘叫,或呻吟著慢慢爬行,想爬出這修羅地獄般的世界。 但很快,交戰雙方似乎達成了默契,一隊隊士兵推著大車,把己方的戰死者的屍體扔上大車帶走。 奇怪的是,遇上己方重傷未死的袍澤並未救治,而是在他們的苦苦哀求或大聲叫罵中補上一矛或一劍,再扔上屍體累累的大車。雙方皆是如此。 沒多久,城墻之下,屍體都處理完畢,隻留下一地的殘戈斷劍,破爛旗幟,和遍地血跡和漫天飛舞的蠅蟲。 黃巢大營,一車車戰死的屍體被卸在地上,剝去衣甲後稍稍洗凈,然而並不是燒成骨灰或者就地安葬,而是...... 在不遠處,一口口巨大的石磨,一口口巨大的鐵鍋。 更遠處,一群群被擄來的百姓。在被一隊士兵甄別。強壯一些的男人被拉出來,押去兵營,成為黃巢的新的炮灰。 更多的瘦弱一些的男人,以及女人,老人和孩童,則被強行剝光衣物,趕向那一口口石磨,那一口口大鍋。 更有些可憐的女人,隻因稍有姿色,便在眾人麵前被輪暴而死,死後屍體仍不浪費,被車拖向那一口口石磨和大鍋。 這些人便是黃巢軍隊的軍糧。是的,軍糧。 史書記載:將人推入石磨,碾之為肉糜,煮之,是為軍糧...... 空氣漂浮著血腥氣和一種奇怪的肉香。 一個士兵吃著碗裡的肉糜,邊吃邊吐邊流淚,一個年長一些的士兵拍拍他的肩說道:“多吃幾次就習慣了,這次我們吃別人,下次焉知不是別人吃我們,吃吧吃吧......” 一個長須老者被殺死之前,仰天大哭道:“蒼天啊,你睜開眼看看吧......”隨即被一矛捅死。矛尖從胸口穿出,帶著血跡,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百姓群裡有一位年老邋遢的老道士,穿一身骯臟破爛的道服,身後插著一柄灰色長劍,已是風燭殘年。 看著遠處被驅趕向那一口口碾磨人肉的巨大石磨的淒慘百姓,突然拔出背後的灰劍,從破舊的劍鞘中拔出長劍,朝天而指,蒼老的聲音長呼道: “這便是末世麼,哈哈,這便是末世的模樣,人如豬狗,命如草芥,蒼天,你醒一醒......” 押解的將軍見有人搗亂,當即便命令幾名高大強壯的士兵朝那老道士奔去。隻是未到跟前,一股罡風從老道士處旋轉而來,一時間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士兵護住雙目,不得寸進,隻聽到風眼處傳來老道士的嘶喊的聲音:“既如此,我便用這柄無塵之劍,斬去這末世的一縷生氣,存於這天玄珠內,再造一個乾坤便是......” 一股電光從劍尖射出,直沖天際,穿破灰暗的雲層,天有所感,一股氣機循光而下,轟一聲,龐大的氣勢從老道士身上升起繼而擴散開來,如一道道漣漪。 老道士大喝一聲,又將指向蒼天的無塵劍倒轉,用盡全身力氣插入腳下大地。長劍沒入大地一半,老道士又是大喝一聲: “輕蒼半綠,我隻需一縷,山河之精,我隻需一滴,來此......” 話音未落,遠處的山巒一暗,河水一滯,但隨即恢復原樣。山巒繼續沉默,河水接著嗚咽。 風沙漸漸停歇,一切慢慢平靜,顯露出一個疲憊的老道士,拄著長劍,佝僂著身體,大聲咳嗽。 “妖道啊,快跑......” “救命啊,鬼啊......” 現場的士兵和百姓早已大亂,四散而逃。麵對把自己煮成軍糧的死亡他們麻木不仁,但麵對不可知的存在卻激發了他們的驚恐。 老道士長嘆一聲:“身在這亂世,反正也與豬狗無異,便借你們一絲殘魂,去那另一方世界,如真正的人一樣生活罷。”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枚珠子,鴿蛋大小,瑩瑩有光,高高舉起,一時間光華燦爛,如旭日一般照亮了這片如地獄一般黑暗的大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眾人如見神祗,紛紛跪地膜拜,將軍士兵如此,百姓黎民如此。光華越照越遠,逐漸遠處的陳州軍民亦跪地膜拜,遠處,再遠處...... 跪在泥地的軍民們隻覺一股極為柔和極為舒適的平和之氣包裹著自己,像多年前泡在母親的羊水裡,沒有煩惱,沒有痛苦,就想這麼跪著,永遠也不想起來。 隻是覺得有些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裡被剝離,漸漸離自己遠去,似乎是一絲記憶,一絲氣力,突然間有點累...... 終於,高舉珠子的老道有些不支,將長劍高高拋入空中,捏了個手訣,喝一聲“去”,無塵長劍便化作一道銀光,遁入手中的珠子。 老道身體巨震,手中的珠子滾落塵埃,光華不再。 跪地膜拜的人們頓時抬起頭來,茫然若失,好像頭腦中被抽取了一絲清明,但瞬間就清醒過來。百姓們大呼逃命,士兵們則追上去持矛亂捅。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隻是沒有注意道,那個邋遢的老道士卻不見了蹤影。 此後的歷史,仍沿著它固有的軌道前行。五代十國,陳橋兵變,檀淵之盟,金滅北宋...... 隻是世間流傳著一枚天玄珠的傳說,言此珠有五行之色,撫之溫潤,更神奇的是,表麵竟有雲氣環繞,若有若無。最離譜的是,說天玄珠似乎是連接著另一界的通道,曾有人喚出另一界的異人,助其成就大業雲雲。 言之鑿鑿。 隻是後來,再也沒有人見過它,再也沒有聽過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