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腦裡浮現出一個畫麵:大郎,該喝藥了。 謝閑看見幾人一副傻掉的樣子,不僅莞爾:“其丈夫草草埋後,卻被人從墓中起出,一番施救竟活了。自然是忘憂城之人所為,之後攜其往官府告狀,奸夫淫婦及那婆子俱淩遲處死。那男子隨救人者也不知所蹤。” “又有一小國王子,其父王黯弱,有一大將軍弒其父,辱其母,姐妹兄弟皆為其所害。卻將他關入豬圈,終日與屎尿為伍。有一日,幾名忘憂悍徒忽至,擊殺大將軍於當街,屠其三族數百口,救王子遠遁而去。”謝閑又說出一段故往,不用說,又是書上說的。 “我說兩個故事,是想告訴你們幾個,忘憂城雖行事殘忍,動輒屠門滅戶,快意恩仇。卻也有自己底線,絕不濫殺無辜。所以,既然崔明打著忘憂城的旗子找到了我們,我們既要高度警惕,也不必太慌張。謝靈。”謝閑吩咐道。 “在。”謝靈及另兩位謝家高層肅然而起,聽候吩咐。 “謝家生意全部收縮,不開新店,不拿新地,所有對外投資在談的全部停止,已簽的找下家賣出。謝家子弟近期都要低調,尤其是那幾個花花公子,跟他們的父母說,全部給我消停些。”謝閑指示道。 “是,家主還有什麼吩咐?”謝靈問道。 “另外,謝家在外為官的子弟,近期也讓他們少拋頭露麵,謹慎行事,兢兢業業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先就這樣罷。”謝閑繼續吩咐道。 “好,我們這就去安排。”謝靈三人隨即告退,走到門口,卻一齊轉身。謝靈遲疑片刻,還是說道:“大哥,還有一個大夢穀呢?” 謝閑笑了:“一把年紀了,八卦之心卻永遠年輕。”隨即卻吟了一句唐詩:“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三人相顧茫然,見家主不明言,便走了。卻又被謝閑叫住:“去將謝瑾兒尋來我處。” 過了三四個小時,天將黑,一陣輕盈的腳步走近凈室。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大爺爺,下午剛上一節課,便讓阿輝伯把我從雲海接回來,有什麼重要的事麼?”聲音清婉柔妮,略帶些吳儂軟音。 走得進來,正是謝家的掌上明珠-謝瑾兒。一米六五的樣子,普普通通的羽絨衣牛仔褲以及隨便紮起的丸子頭,一張如新月的臉不施粉黛,如花朵瞬間在初春裡綻放開來。已是江南女子的極致之美了。 謝瑾兒是謝家老二謝雲的孫女,謝雲早逝,從小便由謝閑教導琴棋書畫,最得謝閑喜歡。 謝瑾兒卻從不恃寵而驕,極為出色,在謝家孫女輩中最為出挑。每年的謝家姑嫂茶便是她和堂嫂虞冰采來炮製的。 而且還是個女學霸,成績從小學到高中,從沒有掉出過年紀前三,高考成績遠超北清線,但謝閑舍不得孫女遠走,現在在雲海大學念大一。 謝閑看見孫女,瞬時變回了一個樂嗬嗬的儒雅慈祥的老頭。問了一些孫女的大學的學習和生活,便道: “瑾兒,過來說話。我來問你,家裡的冰緣盟一直戴在你身上吧?”謝閑柔聲道。 “是的,大爺爺,瑾兒向來貼身掛著。”謝瑾兒應道。 “去隔間,取來我看看。”隔壁是一間小衣帽間,方便謝瑾兒取下貼身之物。 片刻,謝瑾兒走出來,手中拿了一串吊墜,交給謝閑。 一根很簡單樸實的吊墜。吊繩為謝家獨有的千蛛百蟬絲編成,黑暗無光普普通通,卻結實無比且不懼火燒強酸。墜頭便是謝家傳承數百年的冰緣盟了。 一塊橢圓的小石子而已。淡米色,多年與謝家女子的肌膚摩挲,已經是溫潤如暖玉,細看竟有柔光隱隱發散,最神奇的是,石子的邊緣似乎有雲水之氣環繞,經久不散。 冰緣盟,本就是至陰至柔之物,加之數百年吸取謝家女子的陰柔之氣,早已成了一塊精靈之物。不但陰柔似水,還可以反哺所佩戴之女子,可以強身祛病,亦可增加女性柔美感,江南三月楊柳風,就這個感覺。 謝家多年的規矩便是,謝家每代最出色的女子,天葵一開,便賜之貼身佩戴。至出嫁與夫合巹後歸還謝家,傳至下一代。正是取冰雪之緣,盟誓終生之意。所以說崔明想討用謝家的冰緣盟才會惹得謝家眾怒了。 因為冰緣盟早已是謝家數百年十幾代女子貞操婦結的象征了。 謝閑交還給謝瑾兒,說道;“收好,最好不要外露。在家歇一晚,明早便讓阿輝送你回雲海吧。” 大爺爺讓自己從雲海兼程回來,就隻是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冰緣盟。雖心中生疑,卻也沒說什麼,隻是跟謝閑問了一句安,便走了。 謝閑想了一下,叫來一個下屬吩咐道:“瑾兒在雲海那邊,多加暗中保護。” (花了很長的篇幅寫謝家,隻因東晉謝安謝玄這樣的神仙人物,翻雲便是風流,竹林飲酒雪夜奏琴。覆雨便是雷霆,八十萬兵灰飛煙滅。心向往之。) ...... 而這時許由在李怡然家,因為許棲雲小朋友病了。咳嗽繼而發燒了,下午跟李怡然帶著許棲雲在醫院裡掛了水,又開了一堆藥回家了。許棲雲在裡屋睡著了,許由和李怡然在客廳裡坐著,略尬。 “許棲雲的幼兒園快開學了吧,要不要到時給她請個假。”許由打破沉默,先說道。 “棲雲這兩天就能好,應該不用請假。”李怡然答。 “哦,那這兩天還得辛苦你照顧她了。”許由又道。 “沒事,明天打電話給單位請兩天假,不行還有她外公外婆呢。”李怡然又回道。 “哦。” 兩人的話如白開水一般,平淡、無聊、沒營養。似乎兩隻在一個窩裡的刺蝟,都小心翼翼都收著自己的刺,互留一點空間,以免刺傷彼此。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房間裡的氣氛沉悶到了極點。以前的李怡然,漂亮開朗,甚至有些潑辣,做事利落,出軌了分居便是,財產分割乃至分居協議,都是快刀斬亂麻,一點不拖泥帶水。 但眼前這個男人,曾經的丈夫,讓她變得敏感、遲疑甚至是懊悔。 以前無趣甚至猥瑣的男人,已經蛻變成她不認識的樣子,清和、自信、勇氣甚至是孤傲卻又憂鬱,猶如一位落魄的王子。 她甚至有種錯覺,他就是那條在淵的潛龍,總有一天會怒而飛天。 而這樣一個男人,自己居然用出軌這種行為來侮辱他。更沒想到的是,他在羞辱、絕望、沉淪中破繭成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完成蛻變。是的,男人也可以是蝶,在北半球扇著翅膀。 許由沒有想到她麵前的女人,心裡正翻江倒海,百轉千結,準備進房看一下女兒就回自己的小破租房了。 不料李怡然卻從沙發的另一頭撲過來,跪在地上,抓住他的手: “小由,那天之後,我跟他再沒有來往,你相信我。” 許由一驚,這還是以前在他麵前驕傲得如鳳凰一般的李怡然嗎?稍一使力,李怡然便坐回了沙發。 見李怡然還要跪下,許由忙止住她,說道:“怡然,別這樣,這事我們都有責任,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怎麼說呢,似乎我回到這個家,就能回到過去。但實際上,我已經回不去了,我已經變了。” “嗯,我明白,你現在這麼出色,你是已經有別的女人了嗎。”李怡然語氣有些失望,卻也帶些釋然。 “不,沒有,你不明白,你曾經是我最親的人,但我的追求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人活著的方式不隻是茍且於街道和地鐵之間,還可以有尊嚴的穿過人潮,甚至立於山峰之巔,視人海如螻蟻。” 許由握著李怡然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 “有一天,你可以忽視時光的變遷,永遠留住你的容顏。你可以不再害怕山與海的距離,你可以用露珠讓桃花開放,也可以用笑容融化冰雪。甚至,你可以隨我飛翔。” 李怡然瞪大了眼,像看著一個妄想癥患者。過了好一會,她點點頭:“我選擇相信,而且不會問。但我不能等太久,我怕我會老。”說罷嫣然一笑,猶如大學時代的初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