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慎惆悵地看著外袍,沒注意到顧言的表情:“師祖把山門丟給師父,就去閉關了。其實我們都知道,她隻是借著閉關的借口,跑去後山,找了塊地躺平了。” “這件外袍,是我第一次下山的時候,得到的。” “當時,我去跟師祖辭行。她愣了半天,突然讓我在她的院子裡,休息一晚再離去。” “於是我便推遲了一天下山,在第二天一早,我離開的時候,師祖送了我這件外袍。” “她說這是她徹夜趕製出來的,她帶我回了山門,卻從未管過我。如今,還要我為了她的事情奔波,這是她對我的答謝禮。” “這是第二件事。” “其實我們都不覺得,那些煩擾,是她一個人的事。但師祖總覺得,虧欠了我們許多。她從未想過,如果沒有她,或許也沒有了我們。” “那以後,幾乎再也沒有人見過師祖了。不管是我去,還是我師父去,師祖一律不見。” “我有很多很多年,沒有見過師祖了。更沒有想過,再次見到師祖,竟然會是最後一次見麵!” “師祖出關,我們還來不及開心,就親眼看到師祖,為了拯救蒼山,自獻於天。我師父為了給魂飛魄散的師祖,留下一絲回家的機會,也跟著隕落了……” “這是我師祖做的第三件事,也是最後一件事。” 紀慎說到這裡,便不再說了。 不是他不想說,隻是現在,不是他發牢騷的時候。 天下追殺師祖的時候,怎麼不說,師祖是天命之女,乃天道寵兒,能救萬物蒼生? 天下奄奄一息的時候,倒是想起來,可以用古老的陣法,獻祭師祖一人,可補天道輪回。 嗬,何其可笑!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質問天下,卻被所有人阻擾了,甚至不讓他有尋找師祖殘魂碎魄的機會。 師父這一脈所有的弟子,都放下了山門,可謂是傾巢出動。 可惜,無論是天宮,還是冥府,包括靈殿,無一不回避他們的。 那十殿閻羅,甚至願意讓他們砸爛冥府大門,在輪回臺撒潑,也堅決不出麵,堅決不給他們個合理解釋。 最後,他們發現,魔族的領域,或許會有突破口。 所以紀慎才會堅定不移地,追著各種魔族領域的生物,一不小心就來了這麼個破地方。 什麼都沒找到,自己還回去不了。 唉,他可能,再也找不到師祖了…… 顧言此時,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紀慎這麼寶貝他的外袍,卻又舍不得脫下來珍藏,偏偏要穿在身上。 隻是有些話,即便對方心裡也都清楚,他還是不得不多說幾句:“我這裡還有一套衣服,你要不試試能不能穿?你這外袍……還是先收起來吧。” “出了本,我去替你想想辦法。驚悚遊戲裡的玩家很多,總能找到一兩個,善用針線的玩家。” “你師祖留給你的念想,你還是好好保管,將來有機會出去了,再穿上它,也不遲的。” 紀慎沒說話,他覺得顧言說得有道理,隻是現在也不是換衣服的最佳時機。 因為遠處傳來,一聲接一聲的怒吼——是汀奧德! 那幾隻怪物沒能找他們,氣得大聲嘶吼著! 聲音在城堡各個角落裡,來回碰撞,震得人頭暈。 兩人趕緊從水塘邊站起來,對視一眼,再次返回城堡! 快速返回的路上,紀慎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對了,你怎麼對環境的改變,這麼適應?有什麼秘訣?是因為你去過很多副本的緣故嗎?” 之前還是艷陽高照、鳥語花香的美景,突然就成了月黑風高殺人夜。 在餐廳裡,光線最充足的時候,紀慎都沒有注意到,餐廳大門旁邊,還有個小房間。 他猜測,顧言應該是察覺到了,城堡在發生變化,所以才跑來餐廳找他的。 如果是那樣,顧言在不熟悉的地方,在光線十分昏暗的環境下,還能夠那麼精準地,找到隱秘的小房間。 從這些細節,就能看得出來,顧言的心態很穩。 他之前認識的那個人,也很穩重,遇事不慌,從不輕易求助任何人。 以至於,那個人消失很久了,依舊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因此,在紀慎看來,顧言是真的很厲害:他怎麼適應能力這麼強?這難道就是,這個世界裡,老玩家的水準嗎? 聞言,顧言驚訝:“什麼環境改變?這裡的環境一直都是這樣啊!破破爛爛的,能有什麼變化?是少了哪棵樹嗎?我倒是沒注意這麼細節。” 紀慎:“?”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事! 他斟酌著開口:“所以,我們一開始見麵的地方,就是……在破爛的房間裡?”忍住了想說臥室的沖動。 顧言點頭:“是啊,我聽到有聲音,轉過頭就看到你喊我進去。” 紀慎:“……” 所以從一開始,顧言眼裡的城堡,就是破舊不堪的? 所以從一開始,顧言眼裡的管家仆人,就都是怪物? 所以從一開始,顧言就知道,自己看到的東西全都是幻覺? 紀慎原本欣賞的表情,逐漸變得冷漠,看得顧言莫名有些心虛。 紀慎冷冷詢問:“那我讓你幫忙選衣服的時候……你是怎麼選的?”原來如此,被他遺忘的事情,原來是這樣! 聽到顧言說會拋棄身體,紀慎下意識就以為自己魂穿了,根本沒想過他是中了幻術! 畢竟,如果是魂穿,那顧言怎麼可能會在第一時間,就認出已經是“夫人”的自己? 顧言反應過來:“!”遭! 他當時真的是以為,紀慎發現了那邊有什麼秘密,結果對方卻讓他幫忙找衣服。 那個時候,顧言就開始懷疑了,但是他覺得挺有意思,就沒說破。 沒想到,突然來了個可怕的怪物,讓他來不及說任何話。 顧言敢肯定,因為自己沒有陷入幻覺,肯定會被怪物攻擊。 他隻能先躲起來,隨機應變,順便圍觀下,怪物想對幻境裡的紀慎做什麼。 等他們一前一後離開了,顧言也偷偷摸摸地,跟在後麵一起過去了。 正是因為他貼墻走,這才發現了,門口那個不起眼的小房間。 紀慎語氣更冷了:“所以,從一開始,你就什麼都知道?還看著我以為自己是‘夫人’,裝作女人的模樣,穿上空氣衣料,然後被怪物帶走?” 看著紀慎越來越冰冷的視線,顧言尷尬了,他在糾結:是選擇李若一式傻笑,還是選擇孟驕式賣萌。 總之,此刻顧言的內心,就是後悔啊! 就不該有太重的好奇心! 一不小心玩過頭了! 顧言賠笑:“這不是想著,你能降低它們的警戒心,我能更好地收集資料,我們分工協作,更好通關嘛。” 紀慎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顧言也識趣地閉嘴了:“……”怎麼辦?得罪了隊友該怎麼哄? 在線等! 很急! 兩人很快就在一樓,發現了怪物們的蹤跡,紀慎想追過去,顧言卻拉著他往另一邊跑去。 紀慎:“……”罷了,等出去了再算總賬! 顧言拉著紀慎,繞到了城堡大門正對的樓梯後方,那裡有一個活動的地磚,地磚中間有個小孔。 隻要找到關鍵道具,就可以打開。 顧言:“我之前有聽到過關於這個城堡的傳言,因為它已經在積分商城,掛了很久了。” “不少人都嘗試攢積分去換,但是很少有人真的能攢夠。即便是有能力可以兌換,也幾乎沒有人成功過。” “後來不知道是哪位玩家,第一次通關失敗後,就把影像上傳了。” “他大概是想集思廣益,可惜收效甚微,第二次通關應該是失敗了,因為這城堡又回到了商城裡。” 顧言和紀慎在樓梯附近摸索,他依稀記得影像裡,開門的道具,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因為他從未想過,需要通關這個本,所以根本沒有仔細看,就是好奇地瞄了幾眼。 很快,紀慎那邊找到了一個奇怪的棍子,藏在樓梯扶手和臺階的交界處。 顧言拿過來一看,是一支造型特殊的鋼筆。 他把鋼筆放在地磚中間的小孔中,兩人期待著。 “咚——”鋼筆掉進去了。 無事發生。 顧言:“……” 紀慎:“……” 更糟糕的是,汀奧德已經來到了大廳,就站在樓梯的正前方! 紀慎用眼神示意:我出去乾掉它? 顧言趕緊搖頭:你不要沖動! 紀慎不理解:為什麼不能殺了它? 顧言眼神飄走:…… 紀慎:…… 兩人偷偷摸摸地蹲在樓梯後,不敢亂動,怕引起汀奧德的注意。 顧言表示,他們隻是來解謎的,不是來殺怪的。 滿心想著功德值的紀慎很不開心,心裡暗暗決定,他再也不和顧言一起下本了! 一分都掙不到! 氣抖冷! “我能聞到,你們這些臭蟲的味道。”汀奧德在前廳反復尋找,就是沒有找到紀慎他們。 它喃喃自語著,聲音仿佛從遠古傳來,帶著濃厚的鼻音,咬字也不是很清楚。 可能是因為牙太長了,不利於發音。 “你們一天天,就窺視公爵大人的私產。可憐的公爵大人,被夫人背叛,還被那個毒婦害死!” “我要殺光你們!殺光!” 顧言在汀奧德的聲聲嘶吼中,突然想起來,視頻裡的玩家,好像還去過書房! 顧言湊到紀慎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我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先上樓,我們在書房匯合!” 說完,他就沖出去了!紀慎伸到一半的手,沒有成功抓住人。 紀慎無語,他根本不知道書房在哪裡啊!還不如讓他出去,讓他去正麵剛啊! 顧言引走了汀奧德,紀慎趕緊從樓梯後出來,上了二樓。 回憶起之前,在幻境裡看到的景象,似乎在去食堂的那條路上,沒有看到書房。 紀慎辨別了下方向,朝著臥室的反方向跑去。 很快,他就看到顧言擺脫掉了汀奧德,出現在他的旁邊。 紀慎:“乾掉了?” 顧言:“沒有,用了之前兌換的特殊道具,能定住鬼怪一分鐘。” 紀慎贊許:“挺有用的道具。”適合普通人用來逃跑。 顧言幽幽地說:“一次性用品……三千積分……” 紀慎:“……”什麼垃圾! 兩人來到書房,小心翼翼地翻找起來。 看得出來,汀奧德他們,很重視這個房間。這裡除了臟了些,裝潢和擺件,幾乎和百年前毫無變化! 顧言很快就在書桌的抽屜裡,發現了公爵的日記本! 【今天,是我和戴安,正式結為夫妻的日子,我在上帝麵前宣誓,我一定會讓她幸福快樂,無論我處於什麼樣的境遇,她永遠是我用心臟喂養的神明!】 他又翻了幾頁,跳過無數秀恩愛的記錄,顧言隻想送他三個字:秀分快! 【又要出使鄰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一走,又是好幾個月看不到我美麗的戴安,我好難過,我好寂寞,我的戴安啊~】 顧言黑著臉,又狠狠地往後翻了一大半走,終於看了不一樣的內容。 【他們說戴安背叛了我?我不信,我的神明不會棄我而去!】 【我看到了那個男人,也看到了戴安……不,不是!那個女人,絕對不是我的戴安!她是誰!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城堡裡?】 【汀奧德說我被魔鬼迷惑了,他堅信是戴安背叛了我……不,這不可能!汀奧德誤會了,我知道那個女人,肯定不是戴安!但是我沒有證據……】 【那個女人又來了!她居然如此大膽!她究竟是誰?】 顧言皺眉,看來城堡裡的故事,不是很簡單啊! 【我可憐的戴安啊,她居然一直都在苦難中掙紮,而我居然什麼都不知道……我愧對她,我違背了我的誓言……我背叛了我的神明。】 【我要贖罪!我要贖罪!我要贖罪!】 再後麵,滿篇都是公爵痛苦後悔的呻吟,文字間,他給自己設下了諸多枷鎖。 紀慎:“顧言,你來看這個。” 顧言湊過,順便把手裡的日記本也遞了過去。 兩人交換了手中的東西。 顧言低頭一看,很是詫異! 因為他手裡拿著的,居然是公爵夫人寫給某個男人的情書! 之所以他不認為是寫給公爵的,是因為信的開頭寫著:“親愛的,那個該死的瘦子終於走了!聽說他要離開三個月呢~你隨時都可以過來,我在城堡裡,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