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eil 13 瓦洛蘭歷982年7月17日 當我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似乎已經太晚了。 我停住腳步,一把拉住了諾伊的手。諾伊被我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明亮的大眼睛中滿是困惑與不解。我沒有解釋,隻是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還好,脈沖手槍還在。這東西我一般不會忘帶。 我的目光死死地聚焦在漆黑作一片的遠處,在黑夜的盡頭,此刻分明地出現了幾個人形。再瞥了一眼身後,後麵還有。直覺告訴我,這些人肯定不是碰巧出現在這裡,他們早就在盯著我們了。 “誰?!”我強裝鎮定,盡量提高了嗓門,讓自己顯得更有氣勢。我聽著我的聲音在夜間回蕩,但是來者似乎全然不被所動。諾伊在我身邊不敢說話,這種情況下她也最好什麼都不做。 為首的男人向我走近,幾個手下跟在他的後麵。他是人群中唯一不戴麵罩的人,臉上毫不避諱地臥著一道狹長恐怖的疤痕。隔著很遠,我都能看見他手上尖刀的寒意,燭螢草在他的腳邊一排排地亮起,在刀麵上反射出森然刺目的光。 “你好,忒瑞爾。實在失禮,還沒打過招呼,我叫拉塞爾,很高興認識你。” 男人的語速很慢,聲音平靜如水,卻能引起我不由自主的戰栗。但他情緒的湖麵下,好像有一道無形的波瀾,那是一種……渴望? Russell,我聽過這個名字。每每提到這個名字,貝亞爾都會不禁皺眉。貝亞爾說,這不是一個善茬。他手下的刺客組織七絕堂雖然規模不大,卻在艾歐尼亞地下惡名昭著,連鷹眼都不敢隨意招惹。 怎麼什麼牛鬼蛇神都要找上我?我在心裡暗罵道。 “我們來拿東西。一樣不屬於你的東西。”拉塞爾看著我的眼睛,慢慢說道。 我盡量不把目光放在他的刀上,那把短刀在他手裡旋轉,好像隨時能取走我的性命。 在第一秒我就知道了拉塞爾說的是什麼,他們想要那個盒子,那個由克裡森親自交到我手上的木盒。我答應過要幫克裡森保管好它,而拉塞爾不知道從何處得知了盒子在我手裡的消息。現在克裡森死了,盒子裡麵有什麼我無從知曉,但能讓拉塞爾這種人物如此渴望,一定不是俗物。 克裡森曾經說過,保管好那個木盒是“一件能改變艾歐尼亞的事”。而現在的我,似乎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考驗。 “我不記得我拿過你們的東西。”我當即回答。 “希望你能清楚自己的處境。”拉塞爾說。拉塞爾與裡恩不同,不會把喜怒擺在臉上或者話裡,他很善於隱藏,或者說,是偽裝自己的情緒。不管他的那副情緒麵具下真實存在的是怎樣一個人,我認為,這是一位高級殺手應有的素養。 他似乎沒有耐心與我周旋,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硬氣多久。我感到背後一涼,一名殺手不知何時已來到我身後,一把利刃竟已經架在了我的後頸上了。我一軟,剛摸到腰邊的手又放了下來。 “啊…”諾伊發出一聲驚呼。我死死地抓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我麵不改色。一個月前的那個晚上,我才剛剛收到來自納沃利兄弟會的死亡威脅,英明神武的我怎麼還會屈服於一個小小的七絕堂? (好吧,其實當時我腿軟得幾乎站不直,要不是諾伊還在身邊,我估計已經被嚇倒了。) 我依然強裝鎮定,先是咽了一口唾沫,對麵前的拉塞爾說:“好,我可以帶你們去拿。但是你們得讓這個女孩先走,這事與她無關。” “那可由不得你。”拉塞爾的眼神銳利,他當然看出了我內心的慌亂,“如果我能拿到東西,她自然會安全無虞。如果不能,那我什麼都不能保證。” 我才意識到呼吸在這種場合下是被允許的。我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想舒緩一下緊張的自己與氣氛。但我發現這無濟於事,冰冷的刀刃還架在我的身後,這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我好像已經沒有選擇了。 “好吧,我會乖乖配合。”我說,“你們跟我來。” …… Treil 14 瓦洛蘭歷982年7月17日 帶拉塞爾去店裡的路上我總想聊點什麼。一路上的我大腦高速運轉,我總想弄出點動靜,或是拖長這段路程的時間,希望護衛隊的人能發現這裡的情況,然後來出手救援我,就像上次那樣,但這要碰運氣。 “你們……跟克裡森很熟嗎?” 回答我的隻有黑夜裡蕭索的風聲。 我裝作毫不覺得尷尬的樣子,繼續問:“或許,你們認識貝亞爾?他是我的好朋友。” “別指望鷹眼的人來救你。”拉塞爾冷冷地說,“我有他們的情報,他們現在正忙著和兄弟會的人逞兇鬥狠,今晚在這個區域不會有任何一個鷹眼的人。” “鷹眼的人可沒有義務救我。我又沒給他們交保護費……”我沉聲道,然後又有意無意地加了一句,“也就是說,你們其實也是害怕鷹眼的咯?” “我不介意把你的嘴撕爛,皮城佬。”旁邊,另一個七絕堂的殺手惡狠狠地對我說道。 “那也要先讓我把路帶到不是?”我作盡諂媚之態,微笑著說,“不然誰幫你們拿到‘東西’呢。” 見我的反應不太嚴肅,他們幾個先是一愣,然後我聽到身後有人發出了一聲戲謔的冷笑。 “你可真是心大,忒瑞爾。”拉塞爾道,“很少有人在我們麵前,還能如此談笑風生。你的這位朋友,可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呢。” 拉塞爾的話還是讓我瞥了一眼旁邊的諾伊。 她正往前走著,一個殺手正跟在她身後,她全程低著頭,垂下的烏黑頭發遮住了她的表情,她肯定是受驚了,我很想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告訴她事情沒那麼糟糕,但是她根本不抬頭看我。 …… “喏,這就是我的店。”我用鑰匙開了門,推門走了進去,拉塞爾派了幾個手下在門外望風。我在門邊手法生疏地手動打開了前廳的電力係統,卻有意避開了直接啟動傳思的電路。後麵的幾個殺手本來對我的動作很是警惕,在看到隻是前廳的照明燈亮起時才放下心。 “皮爾特沃夫的東西,還真是奇特。”拉塞爾說,“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電力’?” “厲害吧,我整個店都靠這個運轉。”我說。 “東西在哪?”拉塞爾毫不拐彎地問道。 “吧臺那兒。”我指了指位於後方的吧臺。 吧臺那片還是暗的,因為我隻打開了前廳的電路。那裡靠近舞池,如果硬說燈光有獨立的開關,也算是合理。我走過去,假裝自己是去開燈的,很自然地打開照明燈的開關,順便又很自然地碰到了我的唱機,音樂自然地順著店裡的音響係統播放出來。 唱機裡載的正好是一首很經典的Chillout(馳放音樂),這種音樂沒有鼓聲,渺遠的電子音色配上了柔和的人聲,舒緩的小旋律將馳放的精髓演繹到了極致。 幾名殺手起初是被突然響起的音樂驚到的,我假意地聳了聳肩,用眼神向他們示意“我是不小心按到的”,他們也就無所謂了。 我一笑,看來我已經得到了他們短暫的信任,或者說,我已經無法讓他們產生足夠的警惕心,在他們的眼中,我不過是一個手無寸鐵、放棄抵抗、願意乖乖配合的皮城佬罷了。 而他們在我眼中,也短暫地褪去了冷血殺手的成分,在麵罩和夜行服之下的,究竟還是一個有溫度的艾歐尼亞人。 隻要我交出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說不定也不會介意和我交個朋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請坐,”我說,“幾位客官,想喝點什麼嗎?” “不必。”拉塞爾說。 “好吧。”我用失望的聲音道,“還想讓你們試試我的手藝呢。” 我假裝配合地低頭找“東西”,暗中卻在觀察眾人。包括拉塞爾,他們中很多人已經對我放鬆了警惕,注意力或被音樂引走,或在店內的其他布置上。幾個人已經找了就近的位置坐下。 “這樣的旋律,倒像是某些地區助眠用的歌曲。”其中一個人突然說,“你的舞廳平時就放這種音樂?” “嚴格來說,我的店的定位並不等同於舞廳,不過無傷大雅。”我又開始了我枯燥的侃侃而談,他們似乎也對我的廢話不感興趣,但我還是堅持毫不尷尬地繼續講下去,“這是Chillout,一種在舞池休息時用於放鬆的音樂。我的店隻有我一個DJ,客流量也不算大,不可能永遠都在放高能量的舞曲。多數客少的情況下,我就會放這一些簡單的舞曲,或者這類令人放鬆的音樂……” “當然,該熱鬧的時候,舞池裡裡肯定要少不了一些狂轟濫炸……”一大段復雜的敘述後,我終於把話說到了這裡,嘴角開始不自覺地上揚。 霎時,所有的燈熄滅,整個店從前廳到後間在一瞬間陷入了絕對的黑暗。我最後看到的畫麵是拉塞爾的那一副受我欺騙的震驚表情。我當即趴下,讓身體鉆入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整個店的上空回蕩著傳思機械冰冷的聲音: “聲紋指令識別成功。安保係統觸發,‘狂轟濫炸’模式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