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瓦洛蘭歷975年5月8日 沃特斯與薩科的第一次行動為他們後續的合作開了一個好頭,兩人的搭檔合作持續了數月之久。沃特斯擁有豐富的經驗與閱歷,而薩科擁有強大的能力。兩人共同接了幾次任務,平分賞金,又一起生活,彼此之間變得熟絡。 沃特斯是一個怪人,除了執行任務時,他幾乎不出門,完全沒有社交。平日裡,他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自己的庭院的綠植上,偶爾讀兩本沒有封麵的書。漫無邊界的閑暇中,沃特斯教會了薩科喝酒,但酒精並不能對薩科的頭腦產生什麼遲滯或麻痹的作用,每次對飲時,它都隻是靜靜地感受著沃特斯舉止的微妙變化。 在一次的午後聊天環節,他們聊到了各自的身世。薩科沒有向任何人提過自己的身世,而沃特斯也對此深為好奇。 “這麼說,你不是人類,而是一個惡魔。” “所以,什麼是惡魔?”薩科說。 “我不知道。惡魔和神靈一樣,是人類很少觸及、也難以理解的存在。”沃特斯搖頭,“相傳,符文之地存在十大惡魔,但顯然你不在這個名單裡。每一種惡魔,都代表著一種陰暗的精神情緒。” “難以理解的存在。”薩科重復道。一種惡魔代表一種情緒,那麼自己代表哪種情緒的構成呢?它在心中做了簡單的思考,卻沒有得出結論。 “最強大的惡魔,就是傳說中的十大惡魔之首,費德提克。據說,費德提克最初現身的時候,天地失色,風雲巨變,方圓百裡內都沒有生靈存活下來。”沃特斯繼續解釋,並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相比之下,你就是惡魔中的一個小娃娃。” “哈哈。”薩科突然自然地笑了,不知是因為喜歡這個比喻,還是因為思維又神遊到了別的什麼有趣之處。 在此之前,薩科一直不知道惡魔是什麼,在它的自我認知裡,更是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過惡魔。相比之下,能像這樣與人類一起把酒言歡、談笑風生,做一個“惡魔中的娃娃”,又有何妨呢? …… 幾個月後的下午,薩科悄無聲息地憑空出現在了沃特斯的家裡。如果是其他人,肯定會被這番場景所驚嚇,但沃特斯卻早已習以為常。 “這麼久沒回來,又去哪裡玩兒了?”沃特斯問。 “先是去了翁庫沃,又去了一趟皮爾特沃夫。”薩科用匯報似的語氣回答道。 “皮爾特沃夫?”沃特斯略一皺眉,“你去那兒乾嘛?” “還記得斯特裡嗎?”薩科說。 “那個被我殺掉的翁特沃的護衛隊員?” “對,我又去了一趟翁庫沃,這次我查清楚了,委托我們刺殺斯特裡的是一個皮爾特沃夫富商,他的探險隊長期在翁庫沃從事礦石開采和走私。斯特裡作為當地的護衛隊的一員,一直在調查這件事,如果結果明朗,護衛隊勢必會乾擾這位富商的生意,所以這位富商才會委托組織殺掉他。” 薩科很少會如此邏輯縝密地說話,這也讓沃特斯吃了一驚。 有些時候,沃特斯真的會對薩科感到驚奇。平日裡,它幾乎是一個不講邏輯的存在,似乎對任何尋常的事物都提不起興趣,但正是這樣一個不近世事的魔物,卻又能不惜奔走千裡,費盡精力去尋找一個並無意義的真相,這實在令人無法理解。薩科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但又掌握著強大的神通與能力。與薩科共事,要學會適應這種反差。 聽著薩科的調查結果,沃特斯說:“所以,然後呢?” “我把那個富商也一並殺掉了。”它笑了笑。 “啊?”薩科的笑令沃特斯的心猛然一顫,“你這是何必?” “我也不知道啊。”薩科聳肩道,“如果硬要說一個理由,那就是,我樂意。” 沃特斯沉默了一會兒,才吐出幾個字:“隨便你,組織上也沒有禁止這麼做。但這不值得提倡。” “沃特斯。”薩科臉上的笑消失了,沃特斯抬起頭看它,薩科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語氣在向他發問,“我一直想問,你是土生土長的艾歐尼亞人,你也說過,艾歐尼亞人淳樸善良,喜愛和平,不喜好殺戮。那你究竟為什麼要加入七絕堂,成為一名職業殺手呢?” 與薩科想象中的反應不同,沃特斯沒有猶豫,便給出了他的回答,隻是這個答案對於薩科來說多少顯得深奧。 “和你一樣,我樂意。”此時的沃特斯說起話的腔調就像一位流浪詩人,“我所說的艾歐尼亞人,與我自己不同。他們有信仰,而我自己卻沒有。” “信仰。”薩科又開始了提問,“那是什麼?” “信仰,就是人類自發對一種思想的追求。而我天生的,沒有這種追求。”沃特斯一如既往地耐心解釋,他在‘天生’兩字刻意停頓了一下,“我說我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這既不是因為我的經歷與他人不同,也不是因為我原本的信仰受到了其他東西的挑戰與攻擊。我天生如此,就像安藺樹的葉子天生是深藍色的,沒有原因。” 薩科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那麼,你們的老板拉塞爾,還有其他所有七絕堂的殺手,他們也都和你一樣?” “或許吧。”沃特斯低聲說,似乎嘆了一口氣,“七絕堂的所有成員,我想,大概不過百人吧。其實,現在艾歐尼亞的很多人,正活在表麵之下。” 每當這樣的時候,對薩科來說,沃特斯所表現出與人群不同的特質就會更加明顯,但薩科至今無法理解這種特質的構成。薩科的目光又變得復雜了,它沉默著,先是看著沃特斯,又低下頭凝視地麵,像是陷入了極度艱難的苦思。 …… 06 瓦洛蘭歷975年5月19日 半個月後的下午,默契配合的殺手雙人組再次來到了納沃利城外的那間木屋。這裡依然是七絕堂的那個秘密據點。隻是這次,薩科不再站在門外了,他被要求進了屋內。 “沃特斯,你近半年從我手裡接下的任務,完成地都極為出色。”黑衣人說,“組織中對你的評估更高了一級。如果你想的話,你隨時可以來到我的位置……” “我說過,我對組織中的地位不感興趣。”沃特斯打斷了黑衣人的話,“如果可以的話,我隻要更高的分成。” “這不合規矩。”黑衣人搖搖頭,“對於你這樣的人,提高分成,意味著降低接受更多任務委托的積極性。組織不會允許這麼做。” “那便沒什麼好說的,維持現狀吧。”沃特斯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黑衣人停頓了一秒,道:“這是一件來自大陸的匿名委托,價碼開得很高。如果你能完成它,我想,至少三年,你都不需要再接任務了。” “懸賞如此之高,難度恐怕也不小。”沃特斯並沒有被利益沖昏頭腦,他向來從容冷靜,這也是他總能出色完成任務的原因。 “嗯。”黑衣人點頭,“我隻說一個名字,你就會明白——金魔。” “什麼?”沃特斯的臉色發生了變化,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說道,“這個任務,我可接不了。” 金魔,是艾歐尼亞遠近聞名的犯罪大師。他熱衷於無端的殺戮,以殺人取樂,親手製造過無數慘絕人寰的案例,在各地產生了難以平息的恐慌。 金魔的名字來自民間,由於作案的手法太過殘忍,坊間傳說中的他一度被認為是一個非人的惡魔。但在艾歐尼亞地下,他有另一個名字——卡達·燼。這個名字同樣令人聞風喪膽。 這位大人物向來神出鬼沒,幾乎從未留下作案痕跡,連護衛隊都對他束手無策。相比之下,七絕堂的同僚們,也遠遠不是其對手了。 “我知道,這個任務的級別很高,組織中的任何一人,甚至是拉塞爾可能都無法完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是……”黑衣人把頭扭向了屋子的另一側,看向了角落裡屹立的那道虛幻的人影。 “薩科。我們觀察你很久了。”黑衣人吟念著這個名字,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波瀾,薩科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或許,黑衣人是在忌憚薩科迄今為止未知的極限實力。 “嗯?”薩科的眼神微微亮了些,應道。 “我們知道,你不喜歡拐彎抹角。”黑衣人說,“你對金錢不感興趣,我們也不打算靠那個收買你。” “那你打算憑什麼讓我出手?”薩科似乎有些好奇。此時的沃特斯也看向了他,兩道截然不同,但同樣滄桑、富含能量的視線同時貫穿了薩科的軀體,令他感到些許無所適從。 “嗬嗬……”黑衣人一笑,慢慢地說出來,“快感,以及樂趣。這是對你最大的吸引力。金魔,會是一個你不希望錯過的對手。” 薩科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沃特斯。 沃特斯卻說:“不必考慮我,作出你的選擇。” 聽到沃特斯的話,薩科是驚訝的。從沃特斯的話裡,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被授予了某種權利,以及與之伴生的其他東西,盡管它們並無必須賴以存在的條件基礎。所有一切都像交織的水流,被注入了他的靈魂,他感到了自己的膨脹。 薩科低頭盯著木地板縫隙深處的黑暗,黑衣人與沃特斯也靜候著他的回音。三人一起沉默,彼此的身影在狹小的木屋中佇立歪斜,交錯在一起。 良久,沙啞的嗓音終於打破沉寂: “樂意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