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目光匯聚在劉宇兩人身上,劉宇暗叫不好,剛想開溜,哪知道那南塘村民已然封住了他們的路。 鐘正倫目光灼灼,盯著兩人的眼神中隱隱有些不善:“劉大夫,你們和這些外鄉客是何乾係?恐怕得給我們個解釋吧?” 劉宇苦笑,鐘正倫隻怕已經把他們當成了和何誌源裡應外合的賊人。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於是他便將事情全貌和盤托出道:“員外老爺見諒,非是小子想誆騙你,我等正是從瑞金來的流民,瑞金民變之後,官軍前往平亂,然而這些官軍不去平賊,而殺我良民,隳我村社,我等家財盡被劫掠,家父家母亦是橫遭兵燹而死,故此幾百村民西逃會昌,如今剛至孕龍,這三位是我瑞金的鄉親,還望員外老爺不要為難。” 眾人一聞言,皆心中震驚,一是流民居然竄到會昌境內了,二是沒想到瑞金流民之亂內情如此復雜,竟有官兵作惡。 一位南塘村民跳出怒道:“哼!明明是你們偷盜我們村子的牲畜,還要讓我們不為難?你們這群流民非良善之輩,我看所說的也不一定是真話!” “是啊!” “是啊!宗伯,不能放過他們這群外鄉客!” 鐘正倫重重地咳了一聲,他是村子裡最有話事權的人,村民們會意便安靜了下來。 他看了看不卑不亢的劉宇,劉宇救了他的女兒,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咄咄逼人,再加上劉宇那份大氣坦誠、臨危不亂的氣質,更讓他心中多了一份欣賞,因此他並沒有選擇動怒拿人,但臉上依舊維持著威嚴,嚴肅道:“僅憑你一麵之詞,的確無法證實所說的話,而且,你的鄉親偷盜南塘村民的牲畜是真,這件事情卻不能等閑了之。” 劉宇拱了拱手道:“員外老爺是何意?” 鐘正倫撫了撫頷下的胡須,思忖片刻便道:“你給我女兒治病的報酬我自然會給,隻是這三人卻不能離開南塘,他們三人偷盜牲畜,必須即刻扭送官府” 何誌源三人臉色大變,江西的老百姓什麼都可以不懂,唯獨法律條文背的滾瓜爛熟。 大明律規定,凡盜馬牛驢騾豬羊雞犬鵝鴨者,並計贓以竊盜論罪。 為首者,罰沒一百二十貫,杖一百,流三千裡。為從者,減一等。 竊盜罪加上他們的流民身份,為首者必定要處斬,其餘隨從者說不得要流放。他們沒想到這南塘村的人行事作風如此乾脆,早知如此,就不應該貪念作祟去偷南塘村的牲畜。 劉宇神色微變,隨後向鐘正倫行了個大禮:“鐘員外,今日之事實乃我瑞金父老之錯,不該盜竊南塘村的牲畜,可是員外老爺也知道,我們今日流落於此並非有意所為,實乃兵禍所致。今父老鄉親至此衣食喪盡,出此下策,如若不是走投無路?何須行此偷盜之事?” “小子雖不才,替瑞金的父老鄉親向鐘員外請罪,那十兩白銀我不要了,但求員外放了我這三位鄉親。” 劉宇一番慷慨陳詞,不禁讓院內眾人為之側目。 鐘正倫注視著劉宇:“你願用十兩白銀來換取這三人?” “正是。”劉宇斬釘截鐵地道。 “好,今日之事就此為止,我也不追究你們的來歷,若有下次,休怪我無情。”鐘正倫思慮良久,語氣認真地說道。 劉宇抱拳笑道:“謝員外開恩!” ... 瓦子坪上,兩撥人正在對峙。 葉坪鄉親這邊聚成一片,雖然衣衫襤褸,但都手持械具,紛紛喊道“交人”。 而南塘村民這邊人數明顯更多,也都手持農具,神色緊張地注視著葉坪村民的一舉一動。 對於南塘村民來說,外鄉客氣焰囂張,就是仗著自己“光腳不怕穿鞋”的氣勢,雖然對麵人數並不占優,但是畢竟也有烏泱泱幾百號人,如果發生械鬥,兩村的青壯都要折在這裡,因而南塘村民反倒不敢輕舉妄動了。 就在這時,鐘正倫帶著劉宇、何誌源等人走了過來。 見到鐘正倫,南塘村民興奮不已,大家齊聲喊道:“宗伯!” 南塘村以宗族立村,無比團結。 鐘正倫點頭示意,朗聲道:“鄉親們,我南塘鐘氏源自中原潁川之地,昔日司馬晉失馭,故而寵公、賢公[1]播遷至贑邑,本也屬外來之客,人孰能無同理之心?這些年來,我們從不謀奪他人之田產,便是遵照如此道理。每每有貪念熏心的外地人想要圖謀我南塘田產,皆被我等齊心擊退,今天也不外如是。” 此話一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南塘村民一片沸騰,大家揮舞著手裡的農具棍棒,精神振奮。 而勢單力薄的葉坪鄉民氣勢則有些降了下來,麵對人數眾多、不斷起勢的南塘人,雖然臉上還都保持著兇狠的神色,但握著器具的手有些不由自主地顫抖。 “不過,今日之事我倒是有一不情之請。”鐘正倫話題一轉,南塘村的村民也逐漸安靜下來,認真聽著。 “我家小女患病已久,尋訪良醫未果,今得一大夫劉宇救治,已然轉危為安。這位大夫恰恰就是流民隊伍中的一人,我欲贈他十兩銀子作為答謝之禮,而他寧願不要銀子也要救下這三位同鄉。因此,我想向各位父老提請,將這三名蟊賊放回去。” 話音剛落,南塘村眾人頓時議論紛紛,其中不乏有反對的聲音。 但是這時有人挺身站出,出言道:“宗伯,南塘村由你主事,今天你既然說了放人,我們便放了!” 那人轉頭看向眾村民道:“各位,平日裡宗伯待我們怎樣相必各位清楚,南塘村的租稅是幾個保裡最輕的,沒有宗伯在上麵撐著,哪有我們的今天?!宗伯欲報救命之恩,偷幾隻牲畜的蟊賊又算得了什麼呢?” 一番話義正言辭,反對的聲音瞬間平息下去,可見鐘正倫在南塘村裡頗有名望。 鐘正倫撚著胡須笑道:“若這幾個人害了老鄉的牲畜,我願等價償之,絕不讓大家吃虧。” 這一番話說下去,南塘村的人頓時也沒有話可講了。 明眼人看得出來,鐘正倫此次鐵了心要還這個情,放何誌源三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