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支長箭飛來,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拉開了不少,箭上力道明顯已經不足,長劍輕易就將其掃飛出去。 水下的震動越來越大,那人顯然在設法鑿破船底,若是被他得逞,兩人都要落入滾滾長江的激流中。 這種情況,就算兩人都完好,想逃上岸都不容易,更何況還有一個重傷之人,幾乎是必死的局麵。 石群忽然道:“我下水去!” 何方立刻阻止道:“下了水,若不能快速解決,後麵那些人追上來更麻煩,你隻管劃,我來想辦法。” 他勉強靠著船艙站起來,高舉長劍,皺眉仔細聽著水下的動靜,真氣徐徐蔓延上劍鋒,激起一陣陣輕吟。 忽然,水下的震動猛然發力,船身為之一顫。 幾乎是聲音響起的同時,長劍順著震動點猛然刺下,瞬間全部沒入,隻剩下劍柄。 何方明顯能感覺到手感沉重了許多,幾乎能想象到劍鋒刺入血肉的聲音,水麵頓時泛起一陣陣鮮紅的血浪。 “走!” 何方拔出劍,往後看去,就見那艘大船上的人已經不再進攻,全部都開始搖櫓,試圖加速追上來。 一個人劃船和七八個人的效率自然不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雙方的距離就已經近了許多。 石群苦笑:“這才真叫到了絕地,你我兄弟恐怕要葬身這長江底了。” 話雖如此說,但兩人都不是會坐以待斃的性格,到了臨界點上,一定會放手一搏。 何方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大船,看著上麵還剩的七八個大漢,心中湧起了一個冒險的辦法。 “這幾個人,你有幾成把握對付。” 石群一愣,隨即就明白了何方的意思。 如果兩個人繼續一起,一定會被他們追上,那些人經過先前的損失,絕對不會再魯莽行動,他們最好的選擇,就是等船靠近,然後近身攻擊。 石群的長處本就是暗器,近身並不擅長,何方又是重傷,若真的被他們追上來,幾乎是九死一生。 他看著那邊船上的人,沉思片刻,緩緩道:“九成,但是要一些時間。” 何方點頭:“好,就這麼決定,我們兄弟有緣再會!” 石群看著何方,仿佛有千言萬語,卻不知怎麼開口,眼中已有淚水。 浪子三唱,隻唱英雄,不唱悲歌。 許久,他說了一句:“活下去。” 隨即一個翻身,撲通一聲落入水中。 長江水流湍急,小船在水上行走,其實不需要多少人力,都能順著水流一直往下。 此時小船在前,大船在後,因為是逆流遊泳,石群潛過去的難度很高。 即使他潛過去了,對方還有七八個人,石群在水中,又需要注意換氣節奏,對付他們有天然的劣勢,隻能經過偷襲,使他們無暇顧忌追擊,何方就可以趁機順著長江一路劃下去。 這樣一來,雙方的距離必定會加大,此時又已入夜,等石群將那些人全部解決,可能連小船的影子都已看不到了。 雖然何方無需動手,但這一舉動對於他來說,也是屬於拚命。 他重傷之身,既無法控製船身停下,又不能輕易靠岸,否則若再有人來殺他,這一次的死裡逃生就成了笑話。 他隻能盡力劃動著船槳,盡力能飄的遠一些,到了陌生的地方,或許還能找個地方養傷。 他回頭看去,就見大船已經漸漸慢了下來,兩者的距離開始拉開,方才搖櫓的那些人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舉刀對著水裡。 不久,那些人忽然有一個捂著脖子倒了下去,其他人立刻往水裡發起攻擊。 何方心中一顫,心中浮起深深的擔憂。 他死死盯著水麵,想看看是不是有血飄上來,但是天色越來越黑,距離愈來愈遠,漸漸連那些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不知何時,已經徹底入夜,漆黑的天空猶如一道幕布,沉重地壓下大地。 風也大了起來,何方隻覺得身上傷口都被凍得慢慢凝結,冰冷的寒意幾乎能穿透皮肉,身子微微發抖。 大船已經徹底看不到了。 此時的長江急流翻滾,驚濤湧動,四周望去幾乎全是無邊無際的江水,這艘小船猶如飄在大海中央的一片樹葉,隨波逐流。 何方收起船槳,回到艙內,費力地把門板搬過去擋風,這才覺得稍微暖和了一些。 四周徹底漆黑一片,他長出了口氣,用手摸索著四周的東西。 手邊就是長劍,他將長劍放到身後,繼續往遠處摸去。 慢慢地,他摸到了一個小瓶子,慢慢打開,就聞到了濃重的草藥味。 這應該是石群給他處理傷口的傷藥,沒有帶走。 何方稍微寬了心,慢慢解開衣服,將那些崩裂的傷口紗布揭開,重新灑上傷藥,然後再包起來。 除了右手之外,他幾乎全身到處都有傷,活動十分艱難,等做完這一次重新穿好衣服,已經過去半個多時辰了。 他緩緩躺下,想著這一切的事情,覺得好累。 雖然石群說,有九成的把握對付那些人,但畢竟不是百分百,還是有失敗的可能性。 但對於何方來說,無論石群的結局如何,總比兩個人在一起死去要好很多。 兩個人分開,石群沒有了拖累,活下去的機會反而更大。 他此時還是很擔心,但已經沒有能力去改變結果,隻能祝兩人好運了。 疲憊的感覺一陣陣襲來,何方感覺自己就要睡去,也不知這一睡,還能不能再醒過來。 強撐了一陣,感覺身體好了一些,何方強迫自己掃除睡意,盤腿坐起來,慢慢嘗試運轉基礎內功。 他不能睡。 此時身負重傷,內力枯竭,天氣又冷,若就這樣睡去,傷勢反而會更加沉重。 內功緩緩運轉,開始的一個時辰,他幾乎感覺不到一絲真氣,隻能強行凝聚一口氣,按照固定的經脈,一遍又一遍地運轉下去。 一個時辰後,才稍微恢復了一些,真氣慢慢遊遍全身,一邊蘊養傷口,一邊恢復更多的真氣。 又一個時辰過去,內力總算是恢復了六七成,傷口也隨著真氣的遊走,有了逐漸愈合的跡象。 不過他還是不能亂動,以免傷口再次迸裂,隻能像之前一樣,小心翼翼地移動。 何方走出船艙,頓時就被強烈的冷空氣包裹,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已是深夜了。 風小了不少,奔騰的江水也緩和了許多,四周還是漆黑一片。 看不到燈火,看不到船,也看不到岸。 何方推算著此時的時間,應該是戌時末刻,也就是一更,這個時間並不算太晚,岸上不應該一點燈火都沒有。 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身處長江較寬的位置,距離岸邊太遠,所以一點光都看不到。 這是好事,起碼沒有人會在半夜的時候來偷襲他,何況這麼小的船,能不能看到都是一回事。 他重新回到艙內,終於覺得徹底輕鬆下來。 好巧不巧,饑餓的感覺偏偏在這時候席卷而來,算算時間,已是快兩天沒吃東西了。 何方在船艙內躺下,心中苦笑。 他實在沒想到,自己也能落到這種地步。 如果先前不去十二飛鵬幫,他就不會察覺事情的真相,那麼就不會有人來殺他。 可是若不去,真相卻永遠也無出頭之日。 這一切是他必須要做的,沒有理由退縮。 事情發展到現在,許多細節交織到一起,確實給他指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他要去找易潛龍,其實並不全是為了逃命。 若是逃命,有很多更好的去處。 長江沿岸的流匪勢力很大,上下遍布七八個省份,易潛龍縱橫江湖幾十年,他的消息能力,如果在江湖上稱為第一,恐怕沒人敢稱第二。 而且他的勢力製度鬆散,不會被別人滲透內部,沒有老伯和萬鵬王那麼多的顧忌。 隻要能找到易潛龍,就可以徹底確定這一切的根源所在。 可惜的是,他的勢力雖然不會被滲透,但過於鬆散,很容易被有心人攔截對付。 “看來,老伯早就算到了這一切。”何方喃喃自語。 何方相信,先前那條船,確實是易潛龍的船,也確實是來接應他的。 老伯早就知道,何方這一去必定會受傷,孟星魂和石群都有可能是老伯安排去救他的。 老伯甚至還算到,何方接下來一定會去長江水寨,便將消息傳給了易潛龍,讓他派人準備接應。 可惜,老伯隻能算其一,卻算不到其二。 他沒算到這些人半路遇上了刺殺,一船的人都被丟入江中。 刺殺他們的人換上水手的衣服,並從水手口中得知了消息,這才有了之後的事情。 何方躺在船艙內,腦中一遍遍過著這些事情,睡意漸漸襲來,這一次他沒有阻止,緩緩睡了過去。 若有若無的寒風吹著門板,發出嗚嗚咽咽地呼嘯聲,宛如長江的哭泣,又好像是催眠的夜曲。 這一覺睡的不好,身上的傷口時不時地就會疼,即便在夢中,這些疼痛也時常折磨他的神經。 就這樣熬到後半夜,朦朧中,何方似乎聽到了一陣陣簫聲。 簫聲伴隨著水浪的聲音,宛轉悠揚,如高山流水,連綿不絕。 何方漸漸醒來,聽著簫聲,感覺恍如隔世。 記憶的碎片中,一些久遠的畫麵浮現出來。 那是很早很早的時候,高老大帶著他們四個人建了一座小屋,置備了簡單的生活用具。 她知道石群喜愛音樂,自己連續一個星期每天隻吃一頓,省下的錢給石群買了一支簫。 小何還很小,看到孟星魂的饅頭比自己的大了一點,就氣憤地去找葉翔說理。 葉翔笑著從自己饅頭上掰下一小半,遞給小何,使勁地揉著他的頭。 石群坐在遠處的石頭上,一遍又一遍練著不知從哪偷學的曲子。 這些原身的記憶,此時竟如同親身經歷般,清晰無比。 也不知聽了多久,一陣寒氣鉆進衣服,何方打了個哆嗦。 他瞬間清醒了不少,方才那種半夢半醒的感覺也消失不見。 簫聲還在繼續吹著,似乎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何方聽著聽著,忽然激動起來。 “莫非這是石群的簫聲?他在找我?” 睡意頓時完全消散,他立刻精神起來,坐起來仔細聽著聲音的方向,判斷出應該是北邊。 他撐起船槳,改變船身的方向,盡力朝那個方向劃去。 此時是後半夜,按道理不應該有其他人,忽然出現的簫聲,極有可能是石群。 何方心裡也鬆了口氣,若真是如此,說明石群成功解決了那些人,並且追趕上來,確實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劃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隱約看到了岸邊,能看到幾座低矮的房屋分散在四周,簫聲越來越近。 不久,小船終於靠岸。 這時何方才發現,他看到的那些房屋並不在岸邊,岸邊很大一片都是菜地,簫聲就從下遊一點的方向傳來,此時已聽的十分清晰,絕對就在一裡之內。 何方嘗試著站起身,身體已經可以做簡單的活動了,幾個時辰的休息,又有真氣的蘊養,使傷勢恢復了不少。 他不知道此時飄到了哪裡,隻希望離自己熟悉的地方越遠越好。 船靠在岸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何方小心翼翼地上了岸,將繩索一同帶下去,綁在一塊大石頭上固定船身。 然後將長劍插入腰帶,傷藥帶在身上,暗器也捏在手中,做好一切防備,這才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雖然判斷簫聲的主人大概率是石群,但他沒看到,就不能做百分百的肯定,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走的很輕,很穩,沒發出一點聲音。 慢慢的,他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影子,似乎是坐在石頭上,簫聲就從這人手中傳出。 一直走到了離那人隻有五丈的距離,對方都沒有發現他的靠近。 何方停住了腳步,心也沉了下去。 他雖然輕功不錯,但這裡沒有路,都是荒地,不可避免還是會有一些輕微的腳步聲。 如果那人是石群,不可能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如果這個距離還感覺不到有人靠近,他們這些人早就死了無數次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不過也有過預料,當下就準備回到船上。 不料他剛打算走,簫聲忽然止住。 何方心中一緊,已經握上了腰上的劍。 微風中,那人影慢慢站了起來,通過身型來看,應該是個女人。 她緩緩轉身過來,環境太過黑暗,她沒有看到何方,隻顧低著頭朝這邊走來,似乎有心事。 何方也不敢動,他此時最大的事情是逃命,除此之外,不想與任何人有來往。 有人,難免就會有麻煩,他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可惜他不願找麻煩,卻無法讓麻煩不找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