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孤獨寂寞冷(1 / 1)

這是赤生第一次經受這麼冷的夜風,   興許是站在房頂上的緣故,風尤為的冷,吹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看著身邊的幾位奴生,個個人高馬大,身強體壯,迎風而立,就和沒事人一樣。赤生敬佩而又羨慕的同時,又感到十分的安心,這次的任務應該算是穩了吧。   嘣!   然而就在他如是想的時候,一道好似炮彈發射出的轟鳴聲從背後響起,赤生被嚇得一激靈,連忙轉身並向後退,隻見在距離自己三步遠的位置,破開一個大洞。順著洞口向下看去,濃煙滾滾,根本就看不清屋子裡發生了什麼。   這時又是砰的一聲,好像從空中向下掉落了什麼重物,聲音沉悶,不是很清楚。赤生循著聲音的落腳點看去,隻見在閣樓前的街道上,一具屍體腦袋直墜於地麵,頭顱碎得稀巴爛,人更是死的透透的。   赤生記得這人,先前爭奪譴奴令的時候,有他一份。   “該死!打草驚蛇,還是被她給發現了!”   “真氣護體,底下的迷煙效果就不大,速速隨我下去,否則事情一旦鬧大就麻煩了。”經驗豐富的奴生在赤生還在為死去的奴生愣神的時候,就已經從洞口跳進了房間,真氣充足,儼然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架勢。   這一進去幾乎就是全部,就連在四周把風的奴生也跟著跳了下去,畢竟出力大小也會影響任務成績以及獎賞的分配。   “赤生,你就好好在上麵待著,小爺不喊你你千萬不要下來。”   喜愛自稱小爺的奴生特意囑咐了赤生一句,赤生點點頭,然後就在他的注視下也跳了下去。至此,屋頂上除了赤生一人以外,別無他人。   打鬥的聲音從響起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沒有停止。而他也隻能通過這些聲音,來分析下麵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情況。   啊!   喔——   哦!   呃——   吶喊聲一片,哀嚎聲,全程盡是哀嚎聲。   砰的一聲巨響,又是一道人影從房間裡向外飛出。隻不過這一次是直接撞塌墻壁。這人的身體落到地上的時候,滿眼的驚駭和恐懼。   黑夜中赤生凝目視之,隻見此人正是先前收保護費的奴生。那時有多麼的神氣,現在就有多麼的狼狽。然後就看見他從地上翻滾起來,眼睛如同野狼在黑夜中閃爍出幽幽的亮光,讓人不寒而栗。   “不可能!”,“噗!”一口鮮血噴出。   “你……”聲音哽咽,“你怎麼可能這麼強?”神情難以置信,然後就沒有然後,上一秒還冒著兇光的眼睛,此刻已經暗淡無光,胸口像乾癟的氣球一樣,深深地凹陷下去,凸顯出一個掌印,可見對方內力之深厚,深不可測,   赤生咕咚一聲吞咽一口唾沫,出於對恐懼的本能反應,赤生感到手腳冰涼,身體動彈不得。   咚咚咚砰砰砰,沉悶的撞擊聲一聲連著一聲不間斷,整座閣樓都跟著震動不止,過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赤生趴在屋頂的磚瓦上,聽下麵漸漸沒有了動靜,像打得正酣暢的雙方一起坐下來喝茶吃飯了一般。   好奇心驅使著他朝下麵看去,然而塵煙滾滾還沒有徹底消散,什麼也看不清晰,也試著向下麵小心翼翼的呼喊兩聲,結果卻是沒有任何聲音的回應。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赤生趴在房簷上已經堅持到了極限,寒冷和孤寂的風穿過他的脊梁骨,刺激他的天靈蓋,消磨著他的意誌。   終於,在眼看著即將沉睡過去的時候,赤生一咬牙,從房頂的洞口跳了下去。但是他剛一下來,就後悔了,霎時間暈頭晃腦,踉蹌幾步,險些栽倒,幸好身前有一麵柔軟的“墻壁”可以讓他扶……墻壁?赤生愣了一下,手掌稍微用力,總感覺這觸感,哪裡不對勁……   “關……姐姐……”   赤生看著麵前的年輕女子,感到十分的陌生,一身殺氣騰騰,裙擺之間散發出一股強烈的血腥味。赤生下意識地向屋子裡看去,幾乎在房間的每個角落,都躺著一個個血肉模糊的屍體。顯然,方才下來的奴生一個也沒能逃過女子的手掌心,皆斃命於她的掌下。也就是說,除了赤生之外,全軍覆沒,這次的任務也就此告吹。   是了,起初一開始也隻是知道她姓關,其他的一無所知,比如她是什麼樣子的人。赤生冷靜下來,同時多了警惕和防範的心思。   “還沒摸夠嗎?”   聲音清冷,給人一種明顯的疏離感。   “對不起。”赤生聞言連忙把手抽回,藏到身後,緊緊攥著一片衣角。   “我哥他……”   “死了。”   赤生剛開口,女子就不假思索地說道,言行堅決果斷,毫不猶豫,也不給赤生任何的期望。   “我知道。”赤生語氣一頓,身後的拳頭攥得更緊了,內心掙紮著說出這句話,想要從心裡接受哥哥的離開,哪怕是已經過去了半年之久,依舊無法做到坦然麵對。   “我想知道那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我哥,是被誰殺的。”赤生看著女子的眼睛,認真且嚴肅,是下了非常大的決心。   “你想報仇?”女子沒有掩飾自己嗤之以鼻的神情,被赤生看在眼裡,赤生也不生氣,因為報仇對於他來說,就是自不量力,但有沒有能力是一回事,想不想又是另一回事。   赤生沒有說話,一直注視著女子的眼神變得無比的堅定,就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女子似乎是被這眼神注視得不舒服,冰霜凝固的臉龐緩和之下,露出一絲心虛。   “我什麼也不知道。”   眼神閃躲,避開赤生的目光,一步步走向床邊,然後在赤生的注視下,解開腰間的束腰帶,接著衣襟滑落,露出白皙與光滑的香肩。然而在香肩之下,是一道狹長的傷疤,恐怖倒是沒有多麼恐怖,隻是在光滑白皙的腰背上留下這麼一道傷疤,是非常的難看,想必身為女人,最是在意這一點吧。   赤生的視覺還是很敏銳的,起初被女子這番忽然的舉動搞得有點頭暈,當看到傷疤露出的那一刻,一眼就認出這傷口,乃是劍傷。想到這兒,赤生不由自主地低頭,看向了手中的劍。   “那夜樓中幾乎所有的劍臣出動,設下埋伏圍殺我們,我被你哥斬了一劍,憑借輕功才逃過一劫。”女子一邊穿戴好衣服,一邊回過頭,潑墨長發披散到半腰,彰顯出女人獨有的成熟。   “我哥為什麼要斬你?”赤生聞言不禁皺起眉頭,總感覺事情太過荒謬。   “我怎麼知道?”女子當即反問道,語氣中帶著極大的怨氣和怒火。“你哥那個怪脾氣,整個冥陽樓誰不知道?一天到晚拉著一張司馬臉,跟誰得罪了他似的?”   “呃,這……”   赤生聽到這番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這還是頭一次從他人的嘴裡聽說關於對哥哥的評價,以往都是說他武功是多麼多麼的高強,現在聽起來,似乎不是太好。   得到的答案,和自己猜測的大差不差,總的來說罪魁禍首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冥陽樓的掌控者,坐在樓層最頂端的那位老者。   說起那位老者,沒有人知道他的實力到底如何,大部分的奴生都未曾見過他出手,因此自然而然地便認為他不會武功,隻不過馭下之術世間無敵罷了,但是不管他會不會武功,單是上三樓豢養的諸多武藝高強的劍臣,就足以保他性命無憂,而想要殺他,更是癡人說夢。   想到這裡,赤生再看向女子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心中五味雜陳,一股兔死狐悲的苦味充斥著他的嘴巴,很不是滋味。   “對不起,我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對你說話的聲音大了一些……”   “你的聲音?”   女子這才意識到赤生是靠著那怪異的發音在和自己說話。   赤生苦笑著搖頭,脖子向上抬起一寸,露出蜈蚣般的傷疤,女子看了隻感覺頭皮發麻,素手掩嘴,無法想象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痛苦。   這一夜,赤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出了閣樓,魂不守舍地走在大街上,冷風從腋下吹過,單薄的衣服聊勝於無,為他抵禦著風寒。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上學的草堂,然而此時的草堂已經和他記憶裡的草堂幾乎沒有任何關係。   草堂的院子裡不僅落滿了落葉,而且野草叢生,都差不多沒過了膝蓋,水井被人用井蓋封死,上麵還放了一塊一人多高的大石頭,此外門窗緊閉,好像很久沒有人居住了一樣。好吧,口誤,壓根就是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冷風一吹,院子裡野草左右搖曳,猶如墳頭草,毛骨悚然。   赤生一路小跑逃離這裡,怎麼也無法相信,曾經熱鬧的學堂竟然會變成如今的模樣。丁夫子呢?他離開這裡了嗎?可惜沒有人能夠回答赤生的問題,因為真正知道實情的人都已經死了。   任務失敗的下場,赤生不是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不願意回去。或許能夠留下一條小命,但是在經歷了非人的折磨後,大多奴生就隻剩下最後一口氣吊著,從此每月供給的解藥斷絕,任由你自暴自棄,自生自滅。與其這般痛苦的死去,倒不如留在外麵,就當自己“死”了,反正樓中的奴生也不會在意一個疵奴的死活,等一段時間過了,在身上的奴引發作之前,還能為自己挑一塊風水寶地,這人世間,好歹哥也是瀟灑走一回。出生沒得選,那就臨了的時候走得體麵一點。   帶著這種想法,赤生從城墻下的一處狗洞爬向外城,在外城郊外的一座爛草堆下蜷縮起來,打算將就著一晚過去。   黎明破曉,天灰蒙蒙亮,嘹亮的雞鳴聲就響遍了大半個外城。赤生可不是被這雞鳴聲給吵醒的,而是被凍醒的。   睜開眼,嶽陽城外的河麵上升起一層朦朧的霧氣,雙手交叉摟著肩膀,身體瑟瑟發抖,一路小跑在河邊,希望能夠通過運動來緩解身體的寒冷。   “咯咯咯,阿娘,今天你陪我玩吧!”   朦朧的霧氣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夾帶著河水的清新空氣。   河對岸響起一串銀鈴般清脆的歡笑聲,如此純粹發自內心的笑,赤生還是第一次聽到,伸長了脖子,向河對岸望去。   “小鈴鐺,阿娘今天要到繡坊作工,不能陪你玩了,你一個人在家要乖乖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任何陌生人來到,你都不要出來,知道嗎?”   年輕的婦女雙手拿著竹籃子,裡麵是新鮮的菜葉,將竹籃子往涓涓流淌的河水裡浸泡片刻,然後再伸手稍微清洗一二,就可以將竹籃子拿了上來。   身邊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青澀懵懂地瞪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鼓鼓的小嘴巴表達出她的不滿。頭上兩邊分別紮著兩個圓圓的發髻,簡單而又好看的丸子頭,為她增添了可愛的屬性,幾乎沒有人能夠免疫。   年輕婦女伸出濕漉漉的手指,在小姑娘的額頭點點了一點,露出滿是喜愛與寵溺的笑容,“走了,我們該回去了,吃過飯你那個木匠爹爹還要進城給大老爺製作積案呢。”   “哦。”   得知阿娘和阿爹都有事情要忙,小姑娘懂事乖巧地點點頭,不過眼底的失落到底還是藏不住的。正是愛玩的年紀。   炊煙裊裊升起,站在河對岸觀望嶽陽城,充滿了生活的氣息。赤生目光幾經流轉,終究還是癡了。   飯後,小姑娘的爹娘一同前往了城內,臨走前再三囑咐,萬不可與陌生人接觸,小姑娘為了讓爹娘放心,拍著胸脯直點頭,信誓旦旦地保證絕不會和陌生人來往。見到自家閨女誠懇可信的模樣,又想起她平時就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於是爹娘就都很是放心地點了點頭,並且大方地承諾中午會帶香油餅回來。   一想到又香又酥的香油餅,小姑娘就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巴不得現在就是午時。   赤生捂著肚子半彎著腰,從河對岸走過來。原因無他,就是被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