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滿是期許的盯視下,赤生開始了他的操作,用他那自以為清脆響亮的聲音朗讀起紙上的內容,一如每日在草堂大聲朗讀課本一樣。 然而眾人就有罪受了,明明每一個字音單獨聽起來他們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當一連串的字音從赤生微微張合的嘴巴裡吐出來的時候,他們的臉色就變得無比的難看。強忍著耳朵的不適聽完赤生的表演,隨即不約而同地看向老醫奴,懷疑的眼神像是在提問:你聽懂了嗎? “小徒喉嚨受了致命的刀傷,廢了。” 老醫奴一臉惋惜,奴生們聞言臉色陰沉,似有要發火的跡象。 “不過好在老奴教給了徒兒一套獨特的發音方式,聲音就像方才諸位聽到的那樣。老奴剛好也能聽懂。”老醫奴說著,便用大致的言語將赤生剛才的話復述了一遍。 赤生見眾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知道他們都是聽進去了,一開始就不願多待,於是將手裡的譴奴令交給身前的奴生,就走向了樓道。可下一刻奴生的聲音,讓他的心願剛實施就要落空。 “奴兒赤生,尊主有令,樓中上下一視同仁,無論是劍奴還是疵奴,都要用自己的雙手爭取贖生的機會,絕不允許通過第三方幫你表數,一經發現,二者同罪,斬首示眾。” “嘿嘿嘿,小子,跟著小爺混,小爺罩著你,如何?”先前奪得譴奴令的奴生一躍跳到赤生的跟前,貼著他的臉,非常的近,赤生隻覺得一雙大眼珠子忽然出現在了自己眼前,眨巴眨巴地看著自己。 赤生張張嘴巴又搖搖頭,表示謝謝,不用。赤生不傻,這裡豈是每一個人都像老醫奴一樣滿是良善之輩,隻怕出任務的時候,自己好比就是那一次性的攪屎棍,用完即扔,死活不管。 平整的床板上,赤生盤膝打坐,據老醫奴所說,這是一種養生健身之法,能夠調整呼吸,放鬆身體,達到心神合一。起初開始打坐的時候,常常因為沒有耐心,內心急躁而半途而廢,如今幾個月過去了,赤生再打坐的時候,已經可以做到寧靜平穩,不被外物所擾,而且他發現打坐的時候,呼吸的氣體竟然能被他十分清晰的感受到,而且還能控製並且改變這股氣在身體裡的運行。 久而久之,他就察覺到無論將氣如何的運行,都始終不變地圍繞著兩條主脈來回流動,就像是經過兩條必經之路,然後擴散入四肢百骸。 而當赤生試著將這股氣導引出這條主脈的時候,突然胸口一堵,仿佛有一團源源不斷的氣體匯聚在一處,要將胸口撐炸,緊接著一股鮮血上湧,噗的一聲從口中噴出。 “乖徒兒,你看為師把什麼給你撈回來了。” 老醫奴一臉喜色,手裡拿著一把劍,一步跨過門檻,想要給赤生一個驚喜,誰料抬頭一看,隻見在床上赤生中一手捂著胸口,身體向後仰躺去,咳嗽一聲,還有鮮血向外咳出。 哐當一聲,手裡的劍頓時不香了,急忙忙地跑到床邊,將他從床上扶起,然後用手一邊撫摸,一邊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等緩和一陣之後,又按住赤生的手腕,把脈義診。 “氣血攻心,走火入魔!你這混小子到底乾了什麼?”老醫奴一般不會輕易罵人,而能讓他罵人的事情,就絕對不是一般的嚴重,而是非常的嚴重。 “嗚嗚噎……” 看著赤生手舞足蹈,口齒不清,老醫奴嘆了口氣,“算了,你還是別說話了。” “我給你施幾針,暫且疏通你充血淤堵的經脈,你注意呼吸,別再胡來了,否則再晚半步,大羅金仙都救不了你,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家夥。” 老醫奴讓赤生盤膝坐好,在醫箱裡取出針灸,脫去赤生上半身的衣服,一針紮在他右手的曲池穴。 曲池穴位於肘區,是重要的排毒穴位,對身體淤堵的作用很大,主要功能是清熱解表,散風止癢,消腫止痛,調和氣血,疏經通絡。 雖然老醫奴說自己老眼昏花,但是行醫一生,對於人體各個穴位早已經了如指掌,甚至遠遠要比那些眼睛好使的家夥們還要準確。 不多時之後,赤生的身體表麵就露出了一滋滋顏色呈現黑色的血跡。 “徒兒,你要聽為師的告誡,人體乃是世間最復雜奧妙的存在,恐怕隻有造物主才能解釋洞悉,你我凡人,萬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老醫奴少有的嚴肅,赤生懵懵懂懂,聽不太明白,隻知道老醫奴在關心自己,不讓自己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於是就肯定地點了點頭。 輕輕地取出銀針,拿來一塊白凈的手帕幫赤生擦拭去身上的血汙,赤生深呼吸一口,感覺好多了。看到方才情急之下被老醫奴隨手放在地上平躺著的劍,赤生眼前一亮,感到十分驚喜。他一眼就認出這是哥哥的那把劍。 奴生執行任務所用的兵器,大部分都是樓裡的鐵匠奴煉製打造的,而獲得一把,則需要足夠的人頭數來換取。 “這是,我哥的劍,老醫奴你……” 赤生可是知道,無論是看管兵器的兵奴,還是那個冷酷無情的豹子奴,都不是好說話的主。這一刻,赤生發現老醫奴在劍樓中的地位,比自己想象中要高一點點。 “一把破劍而已,沒人稀罕的。” 似乎是看穿了赤生內心的想法,老醫奴彎身撿起劍,果然正如他所說,在劍的表麵已經銹跡斑斑,也難怪,畢竟用了十多年,好劍或者壞劍,對於赤峰來講已經不是多麼的重要。這也讓老醫奴不禁感嘆,赤峰的實力到底到達了哪一個地步,他不是練武之人,不知道所謂的一品二品,也對此沒什麼概念,但是他清楚,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絲,他未嘗不能殺穿整個冥陽樓,帶弟弟離開。 罷了,斯人已逝,莫要再提,提多了傷感情。 “這次是你第一次外出任務,切記萬事唯有,性命為先。”老醫奴深切囑托道,他可不想剛收不到一天的弟子就死在了第一次的任務中。 赤生低下頭,專注於看劍,打磨得十分鋒利的劍刃,映照出他的半張臉。哥,我也要出任務了,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就用你一直保護我的劍…… 又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一群人身著夜行衣穿梭在嶽陽城的主乾街道,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來自哪裡,又要去乾什麼。 赤生此時正被一個身法矯健的男人拽著飛起,沒錯,就是飛起。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腳下蕩然一空,宛如步行雲端。 嘩的一陣響,十幾道黑色的人影齊齊地落在一座屋子的房頂上。隊伍最後一個比其他人稍矮的影子搖搖晃晃,雙臂前後翻騰了好幾下,雙腿才穩穩地站在不知道是誰家的房頂上。 “多謝。” 赤生站穩之後,就朝身前的奴生抱拳行禮,隻不過聲音就像是在咬著舌頭說話一樣,含糊不清,以至於那奴生沒有理解赤生是幾個意思,直到回頭看見他抱拳才明白他的意思。 “小爺說過要罩著你的啦!放心好了,小事一樁,權當出來散散步,呼吸新鮮的自由空氣。”奴生拍著赤生的肩膀,麵帶輕鬆的笑意,正如他所說的那樣。 赤生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目光看向其他人,同樣都是一副輕鬆的樣子,甚至從他們的神情中看出懶散的姿態,難道這次的任務就這麼簡單嗎?如果是這樣,那我哥這麼厲害,是怎麼死的? 不怪赤生疑問,畢竟他也是第一次參加任務,以往都是從赤峰知曉一二,因此什麼事情都喜歡拿哥哥來做對比,殊不知這些人和赤峰相比,壓根就不是同一個檔次。 “好了,根據得到的情報和線索,我們要找的人就躲在對麵的那棟閣樓裡。”收保護費的奴生一句話將眾人的注意力轉向正前方,隻見在他們所站立的屋頂對麵,聳立著一座三層式的小閣樓。 閣樓每層的屋簷角,都掛著一對明晃晃的橘燈籠。 赤生朝這棟閣樓看去,腦海中就不由得浮現出那道高挑卻並不瘦弱的身影,而且肩寬腰細,身材很好。問他是怎麼知道的,那是他親身體會過的,還差點因此窒息而死。 一想起她,赤生思念的同時更多的是疑惑,那天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哥是被誰殺死的,為什麼她還活著,又為什麼她會被劍樓下了通緝令等等諸多問題,赤生都不得而知。 “別愣神了,我們快跟上。” 奴生一把抓住赤生的領口,不給他反應的機會,雙腳踩著房瓦一蹬,登時上了天。這一次落到閣樓的房頂時,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放輕了腳步,像剛才落腳嘩啦的聲響幾乎聽不到。 赤生這才意識到,這群人表麵上看起來如何的吊兒郎當,不知所謂,實際上比任何人都要謹慎,畢竟陰溝裡翻船的家夥可是不少,這都是血淋淋的教訓。 收保護費的奴生慢慢地蹲下身子,伸出手掌輕輕地撥開房頂上一片磚瓦,向裡麵窺視。剎那間一道光線照亮了他的臉,站在眾人最後的赤生能夠清晰地看到,他那張暗黃的臉上緊繃的麵部肌肉。再看向其他人,皆是大同小異。 這時,下麵響起了異動。 個子矮的站著,個子高的蹲下,除卻七八個奴生候在隱蔽的地方警戒四周,其餘的人都圍繞在這個腦袋般大小的洞口。奴生拉著赤生蹲下,最後就是三個人蹲著,五個人站著。 赤生看著麵前的洞口不禁懷疑,難道這不會被人發現嗎? “哦吼,今日艷福不淺,有好戲看了。”剛一蹲下,赤生就看到奴生露出色瞇瞇的表情,目光不解地朝房間裡看去,隻見房間裡的梳妝臺恰好擺放在床的對麵,而眾人的視線又恰好對準梳妝臺,因此透過銅鏡看到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女人,對於危機的降臨渾然不知的樣子。 這時女人還特意地翻了一個身,一條腿放到另一條腿上,身姿十分妖嬈,試問哪個男人看到這一幕不迷糊。 “沒想到這關婆娘以往不顯山不露水,身材居然這麼好,和她一比,百花樓的小翠真就不香了。”奴生說著說著,旋即又是一臉惋惜,“就是可惜了。” 赤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鏡子裡的女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說赤生,你該不會還是雛吧?”奴生一手摩挲著尖尖的下巴,嘴角勾起,露出一抹賤兮兮的壞笑。 赤生歪著頭,一雙清澈而單純的大圓眼看著奴生,就差把雛是什麼寫在了臉上。 “嘿嘿嘿,你這個不正經的家夥,要是老醫奴知道你帶壞他的徒兒,非得和你拚命不成。”赤生也許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但是身前身後,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明白人,對著那色瞇瞇的奴生就是一頓調侃道。 “嘿!那老家夥一把老骨頭,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小爺還會怕他不成?”奴生一聽就來勁了,擼起袖子,一副乾架的架勢。 “嗬,一口一個小爺,還真把自兒當個人物了?”圍觀的奴生們輕蔑一笑,“但凡劍奴赤峰還在,你能有站在這裡說話的機會?” 赤生聞言又把頭轉向了他們,不知道他們怎麼說著說著扯到了哥哥的身上。而一說起赤峰的名號,在場的眾人就都不說話了。 “都給老子他娘的閉嘴,還知不知道自己乾什麼來了?奴主要求是要活的,把人吵醒了怎麼辦?”收保護費的奴生沉聲嗬斥,聲音雖然刻意壓得極低,但是無人不從他那眸子裡嗅到一絲殺機。 “還記不記得樓裡的規矩,完不成任務以頭充數,你們想死死一邊去,別拉上老子!” 話音落下,眾人噤若寒蟬,一聲不吭,不是因為怕了,而是因為他說的對。 “放迷煙。” 奴生們聽令,從口袋中掏出一枚渾圓的球形物體,差不多和拳頭大小。 “扔!” 噔噔噔,三五顆球形物體被奴生們從洞口丟下去,隻聽見傳出幾聲落地的滾動,然後這些球形的物體應聲破裂,從裡麵散發出一股未知的氣體,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三個會輕功的跟我下去。” 收保護費的奴生動作十分迅速,內力屏住呼吸,從洞口一躍而下,直奔向女人的床頭。身邊的奴生見狀不甘示弱,紛紛緊隨其後,下去了三個人。而就在他們摸向女人的床邊時,卻沒有發現女人已經睜開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