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仇人見麵(1 / 1)

那一家三口衣衫破舊,但男人一臉書卷氣,女人也是溫婉的模樣,一看就是讀書人。見李春初看過來,那男人也不等張碧雲介紹,卻是一拱手道:“在下是福州貢生江臨潮,因上書反對英夷設館入福州城內,被朝廷發配到西北軍臺效力。”   張碧雲趕緊走過來道:“李大俠,江先生落難是為我福州百姓拒外夷而遭不幸,他原是泉州府人士,與泉州武當山我黃葉師叔有舊,又是祁寯藻祁中堂的再傳弟子,所以師叔得了朝廷裡有人要暗害江先生的消息,便飛書讓晚輩前來相救。”   李春初看了張碧雲一眼,道:“張少俠,不是我說你,救人是俠義之舉,是件好事,但你們就這麼直愣愣沖過來救人,也不做些布置?若是那些巡捕營的人心狠手辣一些,江先生一家就會丟了性命。而且這次你也看到,清廷之中硬點子的好手也是不少,就憑你們這一行人的實力去劫人,往往也會損折比較多,江湖上的朋友雖然講義氣,但是總不好讓他們傷損的太厲害。”   張碧雲漲紅著臉,低下頭道:“李大俠教訓得是,晚輩記下了!”   李春初見那孩子雖然衣衫破舊,但是膽子卻是不小,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不覺心中一動。向那江臨潮道:“令嬡幾歲了?”   江臨潮道:“回恩公,小女七歲。”   李春初道:“貧道見令嬡英華內斂,可否讓貧道為令嬡摸骨一看?”   江臨潮有些遲疑。   李春初道:“無妨,隻是看看手腳而已。”   “好。”   見江臨潮答應,李春初走上前去,笑著對那孩子說:“小妹妹,把手伸出來給老道看看可以嗎?”   小姑娘猶猶豫豫地將手伸了出來放在李春初的手上。   李春初將輕輕一捏小姑娘的小手上的腕脈,又在她的小臂骨頭上輕輕捏了捏,道:“江先生,令嬡骨骼很是適合學武,若是舍得,貧道寫一封信,江先生送令嬡去峨眉龍象庵拜白鸞女冠,當是峨眉門下之佳弟子。”   見江臨潮和他的妻子很是遲疑。   李春初笑了笑道:“不瞞江先生夫人二位,貧道所知,如今天下亂象已生,大清氣數已是搖搖欲墜,不是洋夷就是內亂,奸臣昏君亡我華夏。不說國事,便是江先生和夫人也該望令嬡習得防身保命的本事才是。貧道今日見與你家有緣,而令嬡也是良才美玉,上佳的武功胚子,不忍錯過,故此相勸先生夫人。”   江臨潮沉吟了一下道:“李道長為何不是親收小女為徒?而是讓小女拜入他人門下?”   李春初見江臨潮態度有些鬆動,便解釋道:“白鸞女冠是貧道的師弟(道門隻有師兄弟,沒有師姐妹的稱呼),武功亦是不凡,貧道要往他處去辦些事情,既不好帶著孩子吃苦,又無法送孩子去,隻好出此下策,讓孩子拜在我師弟門下。而且白鸞師弟本是女冠,與令嬡相處卻是比貧道要方便得多。”   “隻是,道長,我們夫妻可還有再見小女之時嗎?”江夫人淚水盈盈,卻是開口問道。   “不打緊,令嬡隻是去學文練武,又不是斷絕人倫。待二位安定下來,每年貧道都會讓人送令嬡回家與二位團聚。屆時,貧道保給二位一個文武雙全的好孩子。”   李春初捋了捋大胡子,道:“不知二位可有去向安排?”   張碧雲忙插話道:“李大俠,本來師叔的意思是讓我帶江先生一家去十堰武當山下避一避風頭。不知李大俠有何想法?”   李春初點點頭道:“也沒什麼。我在湖南慈利縣有些產業和門人,若是江先生不棄,可去攜我手書一封去,自有我的門人為先生安排。等風頭不緊了,想回福州泉州都聽憑先生,想落腳湖南也是容易。”   說完吩咐人拿來筆墨,在桌子上筆走龍蛇,寫了一封信給白鸞女冠,又很快寫了一封信給慈利縣的管事門人。寫完後,遞給江臨潮觀看。   江臨潮展開信箋,定睛看罷,卻是贊嘆道:“道長卻是飽學之人也!這一筆《十宮帖》妙筆不下於梁文莊公,筋骨勁力更勝於梁公!”   他倒是犯了文人雅士的脾性,對著李春初的字品評不已。   李春初拱了拱手道:“江先生謬贊了!”   江臨潮看完兩封信,想了想道:“如此,我夫妻卻是要靦顏受道長庇護一時了!”   李春初反而是大大鬆了一口氣,不是因為其他,而是一個好徒弟不是那麼容易找的。他不是教拳傳藝的武館師傅,那些教徒弟隻是為了賺點錢而已,而如他這般江湖之中響當當的高手,要找一個能夠傳承自家絕學的弟子可是難而又難,尤其是身體條件適合,心性不錯,年齡也好的徒弟,可是難上加難。到了他這般,可不是徒弟拜師,而是擇徒傳功,遇到入得眼的弟子就不敢放過。   李春初內家外家的武功都是絕頂,兼修了峨眉、少林、武當等各個大宗門的武功,放眼武林,能在他手下支撐半刻鐘不死的都是一流高手了。   因此李春初對於收弟子也是慎之又慎。   隻是此刻他還是有要事去辦,帶著孩子卻是不方便。   他笑了笑,道:“好!江先生一家的事體便是著落到貧道的身上了!”然後他又問張碧雲:“張少俠,這巡捕營的走狗停留在客棧可是要等什麼人?不知你可清楚?”   張碧雲道:“回李大俠的話,究竟哪一個人,弟子不知道,弟子打探出來的消息是,清廷這一遭派出了禦前侍衛八個大內高手前來接應石堅,想必他們就是在客棧裡等這八個大內高手。”   “大內高手?”李春初英挺鋒銳的眉蹙了起來。手上不自覺地摸向那濃密的大胡子。   他輕輕的捋了捋,道:“如今投效清廷的武林高手不少,大內之中更是常常選拔武進士去當禦前侍衛,河北、直隸地方上武進士、武舉人的很是不少,武功高強的更是良多,看來如果來了,卻是一場苦戰!”   他看向櫃臺處正在忙碌的徐掌櫃,道:“徐掌櫃,先不必忙著辦入會,立刻召請附近的袍哥弟兄們中的好手前來,將客棧布置好,伏殺那些禦前侍衛。”   徐掌櫃笑道:“李道爺不必擔心,我已讓藹子去召請三老四少了。”   李春初點了點頭。   突然,一個小販打扮的人慌慌張張跑了進來,見到徐掌櫃就抱拳躬身道:“巡山大爺,有幾個鷹爪孫騎著快馬,從西邊的路那裡過來了,大概還有月(二)裡上下,兄弟們讓我來跟大爺報信。”   “多少人?”   “一兩多(十多個)人,都帶著青子(兵器),沒有噴子(槍)。”   “好!咱們並肩子(一齊)摘瓢(殺人)。”   說罷,徐掌櫃朝李春初一拱手道:“道爺,這班龜兒著急忙慌過來送死,還請道爺一起超度了他們。”   李春初淡淡一笑道:“好,你且去布置一下。”   說罷,他便大馬金刀地坐在大堂之中的太師椅上休息。   不多時,隻聽得客棧外健馬長嘶之聲不絕。不一會便有十幾個人大步走了進來。   李春初絲毫不曾動容。見帶頭的武官穿著一身正三品豹子補服,頂戴是鏤花金底座,最上麵是一顆藍寶石,腰裡挎著的不是腰刀,而是一柄三尺長劍。生得麵如冠玉,目若朗星,隻是微微隆起的鷹鉤鼻子將他的麵相顯得有些陰鷙,一顆黑痣生在眉心,仿佛多出了一隻眼睛。   李春初一躍而起,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帶頭的正三品武官。   那武官也死死地看著他。   “好,好,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李春初仰天狂笑道:“數年以來,貧道找不到你這賊子,今日你卻飛蛾撲火,自投羅網犯到道爺的手上來了。”   那武官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個髯賊,見了你家楚老爺居然還敢來找死,想必你也在客棧裡有了埋伏,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這些反賊,不過是給楚老爺送人頭功勞的罷了!”   他身邊那些侍衛們卻一個個都神色緊張起來,各色兵器都拿了在手中。   李春初道:“楚天舒,莫要張狂,上次沒能取你首級,報陳總舵主被你們十八高手圍攻之仇,這次你也莫要逃跑,有種的就跟道爺一決生死。”說罷,李春初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桃木劍,手上用力,卻是從桃木劍中又拔出一柄又細又薄的劍來。   楚天舒瞳孔微縮:“斬青蛟!”   李春初道:“是,是我天地會的法劍,必要殺你這頭清廷的惡蛟!”   他長劍一揚,挺劍刺出,劍光快速至極,劍尖刺透空氣,甚至摩擦出熱力,彌散出鋼鐵被火燒紅了般的鐵腥味來。劍光如練,卻不是一條直線,劍尖卻是倏忽不定,不知他要刺去什麼地方。   空間仿佛都被劍光撕裂了一般,李春初的身形也在楚天舒的瞳孔裡出現了被熱火炙烤的沙漠空氣般縹緲的扭曲,視線都無法將他的身體準確捉摸把握。   若是武功稍差的人必然手忙腳亂不知如何防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楚天舒卻是凝神靜氣,此時卻也是突然拔劍,名劍“驚鯢”。   這是一柄好劍,正是明朝萬歷年間江西宜黃進貢的寶劍,是使用細紋鐵和鋼進行疊鍛打造的,是與福建龍泉劍、廣東廣南劍齊名的好劍。這是峨眉派的分支峨眉劍仙派慧雲真人何恩久的隨身寶劍,楚天舒原是他門下的得意弟子,慧雲真人便贈了這劍給他。楚天舒武功卓絕,打遍天下罕逢敵手,這把劍的幫助也自不少。   他平平淡淡地劍朝上指,就在李春初的“斬青蛟”即將刺到他的咽喉之時,他的劍剛好就搭在“斬青蛟”的劍脊上麵。   楚天舒的手腕輕翻,“驚鯢”劍就宛如突然有了生命一般遊動了起來,如同一隻被春雷驚醒蟄伏在地下的毒蛇,震顫中已然是連發三重勁力,擋開了李春初的攻擊,並且反擊了出去,刺向李春初的眉心。   他僅僅這一下,便是用了崩、挑兩種劍式手法,精巧至極,而那一下反刺,更是連消帶打,精微絕倫,不愧是峨眉劍仙派的佼佼者。甚至可以說青出於藍,便是他的師父慧雲真人也已是不如他了。   李春初的眉心皮膚已是微覺刺痛,他的臉一側,掌中的“斬青蛟”已經順勢向下一拖,劃向楚天舒的胸腹。   楚天舒不愧是武狀元出身的高手,身體並不後退,也來不及後退,隻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胸膛驟然間硬生生塌陷了下去!   高手過招,毫厘之別,就是生和死一瞬的事情。   李春初的劍沒能斬到楚天舒的身體,他自己便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