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食夜粥 傳刀法(1 / 1)

喧囂擾攘的鑼鼓大戲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直演到了將近子時方才完事。李春初早就不看,辭別戲迷陳掌櫃,向鳳凰儀的班主討了一間空餘的艙房,自己獨個兒到裡麵修習基礎的少林易筋經的站樁吐納功法。   李春初從四川出來到廣東,奔波了許久,今天在鳳凰儀戲班裡,反而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一場轟轟烈烈的鑼鼓大戲把他的緊繃的神經解脫了出來。   籌劃的大事決不能急功近利,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發展洪門的力量也需要紮紮實實去做。否則就像周瑜奪荊州一樣,欲速而不達,容易出現賠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他今晚沉下心思修習吐納功法。   修習完了一十二勢易筋經之後,他又在艙室裡麵打了一套七星拳活動筋骨。待到全身都微微有些發熱,氣血運行了起來,李春初便準備去睡一會兒。卻是聽得艙房門被人輕輕叩響,李春初打開艙門一看,李文茂正搓著手,有點不好意思地站在門口,神色很是恭謹。   “哦?李老板,身子已是大好了吧?”李春初微笑道。   李文茂一條鐵塔也似的人卻是立刻矮了半截,躬身道:“打攪仙長休息了。”然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戲班收了戲。伍家老爺賞下宵夜,小人過來相請仙長一起喝一碗夜粥。”   李春初輕輕扶起李文茂的身子,道:“李老板有心了。貧道也是有些肚餓,卻是也來叨擾一碗,與鳳凰儀的朋友們親近親近。”   李文茂立刻喜形於色,開心的緊。   在前頭引路,一邊帶路一邊說:“仙長,我們這些唱大戲的人,又要練功練武,又要整理船上的東西,常常睡得晚,腹中饑餓,便尋些宵夜落肚。通常就喝碗粥吃點粉也就罷了。今兒伍家老爺賞下許多粥水和肉食,也讓班中子弟都開葷了。而且,伍家的廚子據說還是禦廚回鄉,手藝據說好得緊,小人也想讓仙長也來嘗嘗鮮。”   他一路絮絮叨叨,熱情得很。   李春初當然知道李文茂的心思,自己治好了他的風疹病,這次演出就不至於砸招牌,對於常年演戲的戲班子來說,不說恩同再造,也是幫了大忙,而這些紅船子弟、戲班之人,都是被視為下九流的,難得有人對他們好,自然也是熱心腸地回報回來,雖說隻是一碗粥,一頓宵夜,卻是真正將李春初當成自己人看待了。   李春初心中也是歡喜,隻有得到認同,才能夠讓這些人加入洪門,為洪門反清大業出力。   說著話,兩人已經到了船艙的大廳之處。   大廳裡人頭攢動,整個鳳凰儀的戲班裡男女老少都齊聚在此,但卻是無人高聲喧嘩,顯得很有秩序。   李春初微微有些訝異。   李文茂引著李春初到了大廳,卻是將他帶到了船頭最大的一張桌子旁,桌子上杯盤羅列,擺著白斬雞、燒鵝、脆皮燒肉等不少吃食,坐下的人麵前都有一個大碗,裡麵盛著一大碗粥水,粥水裡還放著白雪雪的魚片、焦黃的油條、黃燦燦的蛋絲、還有花生、叉燒,上麵灑著一把綠靈靈的蔥花,噴香誘人。   李文茂請李春初坐下居中,他和班主二人左右相陪。   這一大桌上竟隻有他們三個。   李春初忙站起身來想客套一下,李文茂卻是納頭就拜,道:“文茂感念仙長相救之恩,當請仙長上座,切勿推辭,壞了鳳凰儀上下的感激之情。”   這下,反而是讓李春初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舉手之勞,修道之人本分而已,李老板如此大禮,何以克當!”   李文茂和班主兩個左右上來扶住李春初,道:“仙長醫術高明,當請上座。”   李春初略一思忖,卻是推辭不過,便坐下了。   李文茂道:“仙長雲遊到廣州時日想必不長,若是得閑,不若在鳳凰儀盤桓些時日,文茂也好領仙長遊玩一番這廣州府的山山水水。一盡地主之誼。”   李春初笑道:“怎好打擾戲班?”   班主卻是笑道:“仙長在鳳凰儀,是我鳳凰儀的麵子有光。”   李春初心裡卻是覺得奇怪,自己醫術治病,雖然是有些恩德給鳳凰儀,卻也當不得這般的盛情,想必其中有些什麼緣故。   這時候,李文茂挾了塊白斬雞最肥美的一塊雞肉,在蔥薑醬油碟子裡蘸了蘸,放到李春初麵前的小碟子裡,殷勤地笑道:“仙長,請嘗嘗我們廣州府獨有的白斬雞。”   李春初笑了笑,沒有去挾來吃,而是從袖子裡掏摸出一對金鉤掛在耳朵上,撩開胡子,露出嘴巴來。   李文茂卻是猛然怔住了。   他站起來,卻是沉聲道:“太公八十知文王,其情其事釋家親。”   李春初慢條斯理地咀嚼下那塊肥嫩的雞肉,朝椅子後一靠,道:“清不清兮明不明,雙鞭打落幾州城。五虎大將一齊到,反滅清朝去復明。”   李文茂和班主二人皆是身子一震。   李文茂顫聲問道:“哪兒出生的?”   李春初道:“我出生在洪花亭桃樹下。”   “什麼時候出生的?”   “我生於甲寅年七月二十五日。”這是天地會成立的紀念日,等閑普通人是不知道的,便是洪門兄弟裡麵不是核心高層也不清楚這個切口的意思。   李文茂和班主忙齊齊躬身伸出“左右手”施“三把半香”禮。   李春初也站起來回禮道:“竟不知是洪門兄弟當麵,卻是唐突了!”   也不待他們用切口來問,李春初從袖子裡摸出一張蓋過印章的憑證白布、三個鑄有“洪英通寶”四字的洪錢、一條九寸長的紅絲線和一把白扇。   白色紙扇展開蓋在一個粗瓷茶杯上麵。   李春初便朗聲道:“誰人知我識變通?無限詞語寫在中。老母替花交付我,但得為號訪英雄。手執清風扇一隻,變化陰陽少人知。誰人識得此白扇,弟子當來拜謝天。梨花寶扇輔前朝,沖鋒破陣殺番妖。麵麵清風清白字,洪軍得勝扶明朝。”   這三首詩念出,卻見鳳凰儀上百男女齊齊躬身施禮,道:“參見總堂大爺!”   李春初還了一禮,道:“貧道是忠義總堂護劍堂堂主李昌!見過洪順堂各位兄弟姊妹!”   他這一說,嚇的從李文茂、班主等鳳凰儀的一班兒男女齊齊單膝跪地,道:“欽差大爺萬安!”   廣東堂又稱洪順堂,對外則是稱三合會,雖是天地會全國數得上的勢力,但畢竟是李春初身份太高,自然是個個禮敬有加。   李文茂這下不僅是恭謹有加,更是兩眼放光,道:“看到李堂主掛上金鉤,小人就在猜您是不是名震江湖的四川大俠,總堂高手,果然小人招子算亮,總算沒有錯認。”   李春初嗬嗬一笑,道:“不過,貧道卻是沒有想到鳳凰儀上下這麼多人竟都是洪門的兄弟。”然後他一招手道:“各位都安坐吃宵夜,都是自家兄弟,不必生分拘禮!”   這時候李文茂忙揚手道:“都坐,都坐,坐下吃粥,吃飽了明天大家還都要練功呢!”   鳳凰儀的整班兒男女都坐下恢復了吃東西。   李春初道:“文茂兄弟,班主爺,我看鳳凰儀戲班裡的兄弟們個個都有武藝在身,人人都是筋骨強健,能打能拚的,且似有軍法布勒,莫不是二位所教的?”   班主接口道:“我們這鳳凰儀的兄弟都是洪順堂的,文茂是紅棍,我們都屬他麾下。”   李文茂道:“也沒有什麼軍法,不過是因為我們都是戲班裡麵,各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長久下來,分派嚴謹,自然而成。說起武藝,李堂主是天下頂兒尖兒的武林高手,哪裡敢在您麵前說武藝,我們不過是些三腳貓的本事,用來戲臺上耍花槍而已。”   李春初一笑道:“能把花槍耍好也是不簡單的!”   “我看你戲班裡耍花槍都是用六點半棍法對打,便是在廣州府裡的綠營兵恐怕也未必是你們的對手。”   李文茂道:“畢竟隻是戲班,哪怕是打真軍,也不是戰場搏殺,也不見得能勝得了敵人。”   李春初道:“這有何難?今晚吃了宵夜,你帶幾個身手最好的兄弟,找個地方,我傳你們幾招刀法,無論布陣廝殺還是單打獨鬥,隻要不對上技擊高手,必能一刀結果了去。”   李文茂兩眼一亮,站起身來,又想拜謝。李春初一手就將他扶住,道:“不必如此。這次你廣東三合兄弟起事之事已全盤告訴了貧道,總堂派我來,就是扶助你們起事的,這等事情不需謝我,倒是起事之時須得小心。”   李文茂垂手而立,道:“是!”   這時候班主笑著推過來那碗粥水,道:“堂主爺,嘗嘗我們廣州疍家的小玩意兒,這是艇仔粥,頗是鮮美好喝,外省卻是沒有的。”   李春初道了聲謝,用瓷羹舀了一口,輕輕吸溜進嘴,覺得香滑綿軟、清甜鮮美,與川中的粥卻是大大地不同。   欸乃聲中,紅船已是停回了玉帶濠的河湧裡。   此時,熱鬧的廣州城也已是寂靜了下來。   隻有天上的滿天星鬥映著河湧裡粼粼的水波而熠熠生輝。   李文茂和三五個演武生的戲班中人,一人一口單刀肅立在船上寬闊之處。   李春初掂了掂這口刀,雖沒有開鋒,但也有五六斤重,正是可以用於戰場拚殺的兵器,而且是一口俗稱的“鬼頭刀”,刀背厚麵闊,分量沉重,宜於劈砍,比起普通腰刀更適合沙場征戰。   李春初舒了口氣道:“此乃是刀法秘傳一步三刀,簡單至極,卻也殺伐狠厲,我今夜便傳與你們,卻不可隨意輕傳出去,你們幾個學會殺清軍中的難纏角色即可。”   這幾個人都齊齊躬身道:“是!”   李春初站在那裡,左腳在前右腳在後擺了個姿勢,左手於身前,右手握刀置於身後,突然李春初右腳向前邁出一大半步,同時右手刀順勢由後向前,朝左側上方抹刀而去,隻見刀勢如電,直逼李文茂咽喉,以李文茂的身手卻是幾乎招架不住,李文茂隻得腳步後退。而此時李春初的第一步右腳僅邁出大半步且尚未落地。緊接著李春初右腳上步落地,右手緊接第一刀之後前刺而出,卻隻是在李文茂寬闊的胸膛上輕輕一點,並不用力。緊接李春初左腳向前再上一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同時,身體右轉,右手順勢反握刀回身向後,向下方刺出第三刀。   這三刀一氣嗬成,速度快若閃電驚鴻一般。   李春初沉聲道:“你們先練這一式,還有兩式,將這一刀先練會了罷!”   “是!”幾個人雖說實戰未必多,卻也是身手極為敏捷的練家子,隻覺得這一式簡單至極,哪裡需要學?眼中都有些疑惑。   李春初嘿嘿一笑道:“你們以為簡單?我告訴你們,刀法用來殺敵卻是越簡單直接越好,可不是你們在舞臺上耍套路。要知道,刀之擊殺,貴在直接,不招不架,經取目標,橫縱回環,兼刀夾槍,一擊必殺!”   李文茂終是武功強悍,領悟的也快,登時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李春初冷笑道:“關王爺在萬馬軍中斬顏良之時,難道還要耍幾個刀花?自然是馬到刀到,便斬了顏良。若是顏良華雄跟關王爺大戰八百回合,酒都冷成冰塊了!”   這幾個武生都並不笨,被李春初如此一說,立刻就應道:“道長說得是!”   李春初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嗯!可看明白了招式?可需要我再演示一遍嗎?”   李文茂和那些武生們齊齊道:“看明白了!”   “好,那就每人先練二十遍,熟悉一下。”   “是!”   這時候,李春初忽然轉過身看向遠方,淡淡地說:“可是看夠了麼?出來吧!”   李文茂和幾個武生卻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麼晚了,又是夜裡,居然還能有人偷看,不會是道爺搞錯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