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新生油膩的頭發在太陽光下反射出油膩的光。在被無數返校生和離校生攜帶的大包小包像三維彈球一樣反復碰撞後，盧普突然意識到，便利店3.5元一個的牛角麵包才是和他最登對的午餐。 　　那個時候，牛角包還是牛角包，沒什麼人叫它QUASO。 　　3號學宿樓比平時更空曠些。大概有三分之一在自習室和圖書館備戰考研，另外三分之一都去了校招現場。也許因此讓樓道的通風效率高了一點，寢室裡爛掉的奶酪味沒有之前那麼濃重。 　　“你做的這什麼？” 　　盧普啃了口牛角包，拉開他的床簾，然後拒絕了手機彈出的麵試邀請通知。 　　“二維碼風格遷移係統” 　　盧普聽他講過這些：如何用多數人的大腦無法理解的算法將一個二維碼同一張預設的圖像融合，然後讓那張命運多舛的圖像擁有二維碼的全部機能。他嫌棄bootsrap編輯出的UI就像他前女友的性格一樣別扭，於是索性重新做了個新的，還順便為係統增加了“識別二維碼是否含有風險信息”的功能。 　　盧普不知道他的“順便”是否有些喧賓奪主的味道，但他明白，這麼一條保研狗總需要做些別人做不到的事來證明他的價值。 　　杜戈馬證明的很到位，盧普覺得自己愈發接近一個無用且別扭的牛角麵包，於是再次與它呼應了一次。杜戈馬是個好人，性格很好，盧普對他印象很好，因為盧普在大學期間抄他作業的次數和點外賣的次數差不多。如果他能順便再普及並講解LAMOST框架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玩意兒，盧普對他的印象一定會更好。 　　很遺憾的，能力超群並思維發散的杜戈馬並非全知全能，他和一眾高材生一樣無法解答盧普的問題。他隻是單純的想知道，“LAMOST框架”究竟是CSDV站用戶一時興起編寫出的雞肋框架，還是鮮為人知的學界怪奇。畢竟多數情況下，對論文和畢設進行改動比全篇推翻從零開始要簡單的多。 　　杜戈馬無法解答盧普的問題，但卻唯獨沒有和那群高材生一樣，對盧普口中的“LAMOST框架”斥以匪夷所思的表情和露骨的蔑視。相反的，他露出了驚喜，好奇，充滿探知欲的表情。這令盧普有些匪夷所思，但盧普沒有露骨的表現出這點。 　　“你不去校招會場看看？” 　　盧普繼續問杜戈馬，但他問完就後悔了，因為盧普又給了他一個賣弄的機會。人的一生固然是真香的一生，但盧普無法容忍一個高材生以這麼賣弄的方式在自己麵前真香。 　　他在得知自己保研前曾立場堅定的表示自己將直接進入企業工作，完全不考慮讀研的事。事實上他就是這麼做的，他找了幾個質量相當高的企業進入開發崗實習，並在每個企業都留下了對本科畢業生而言皆算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襪子全洗了，去一趟也怪麻煩的，算了” 　　是的，他同意保研的理由是簽署放棄保研承諾書太麻煩了。雖然盧普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怎麼，但他現在明白寢室裡爛掉的奶酪味為什麼變淡了。 　　襪子全洗了，這句話並不是說假的。 　　“明白了，你安息吧” 　　盧普拉上他的床簾，然後把牛角包的塑料包裝扔進他床下的垃圾桶。 　　“你呢？” 　　盧普走向斜對麵的另一個床位。 　　看到盧普向自己走來，單牧從二層的床上微微折起半身，然後又折了回去。他腰上架著的床上電腦桌和對著襠部送來涼風習習的，使用USB供電的小電扇限製了他的行動。 　　“不去，兒子，我先想想午飯吃什麼” 　　滿20減12，滿35減20。盧普本以為單牧真的在認真計算如何選擇午餐才能得到最大的實惠，直到盧普瞥見他電腦桌麵上的開發工具和新建項目，才知道一切都隻是為繼續更改畢設而尋找的借口。 　　就在剛才，盧普想起他三周前在模擬答辯中的遭遇。單牧同誌仿照某橫板動作類網遊製作了一個簡單的遊戲，傾注了大量心血，但完全沒有亮點。模擬答辯現場，他向評審老師展示了好不容易實現的消滅敵人，回復HP，施展攻擊等幾個平平無奇的玩法，但卻被評審老師一句“能自殘嗎”問懵了二十秒，然後早早的結束了這場模擬答辯。單同誌最擅長，也一直在做的就是思考、捕捉並分析任何有幾率出現的可能性，然後逐一去實現。因此評審老師的問題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讓他否認了自我，使他認為自己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他憤而刪去項目，重新製作了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外賣商家入駐係統。依舊是似曾相識的UI和換湯不換藥的數據庫。為了讓這個看上去更加平平無奇的係統通過答辯，他正在嘗試添加滿減機製，以及配送費預估係統。 　　隻是他沒有正確認識到一點，答辯大多數情況下收獲的都是深深挫敗感和對自己無知的掌握。如果一頓毒打是走入社會所必須的，那麼畢業答辯即是應屆畢業生挨下的第一拳。如果你夠幸運，也許這拳剛好能打掉你的智齒，但對單牧同誌來說，這一拳似乎是打中了他的胃，找書苑 wwｗ.ｚhaoshuyuaｎ.com 讓他把四年囫圇吃下的一切兜肚連腸的吐了出來。 　　愈發強烈的嗡嗡聲在一次響亮的“啪”前到達頂點，單牧同誌電腦上的畫麵和他的耐心一同消失了。 　　“風扇又炸了” 　　他震驚了一秒，盛怒了一秒，然後癱倒在床上，一副沒有保存項目進度的表情逐漸平息了下來，這次他真的開始思考中午吃些什麼了。 　　盧普打開門企圖散掉這酸臭的乳酪味，但對門寢室也是這麼想的。他們的高談闊論算不上難以入耳，卻總能讓人心煩意燥。 　　增強現實，u3d建模，基於arduino的高溫切割機的實現，飛行器運動控製與軌跡監測係統。盧普一點也沒聽懂兩位高材生口中的超綱話題，但至少搞明白了一點：作為碼農，我很遺憾。 　　盧普明白的是如此透徹，以至於他果斷拋棄了自己一係列的幼稚想法，同時也沒有在撬不開的黑盒“LAMOST框架上”繼續浪費任何時間。論文被畢設最終檢查前兩周，盧普把自己關在縣區最大並且最破的圖書館裡，東拚西湊的勉強編寫完了一套可以三個不同身份登入而獲得不同權限的幼兒園管理係統。雖然極不願承認，也很不想重復那句話：這東西依舊有著和廣大計科畢設如出一轍的觀感。似曾相識的UI，以及換湯不換藥的數據庫。 　　畢竟CSDV上莫名其妙的框架不隻LAMOST一個。 　　承認自己的無知無能並不那麼難，也不全是壞事——盧普順利的拿到了他的學位，和室友們吃了一頓加了很多土豆和拉條子的大盤雞，然後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