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振聾發聵的來電鈴聲,還是因為口渴才醒來的,他不確定。也許電話響了相當久,他不清楚。 盧普沒有立即去接電話,這是每個職場人的基本技能。來電變成未接來電後,他才緩緩起身,換下身上半濕的T恤扔進老式波輪洗衣機中,然後拿起沒有喝完的瓶裝水,回到電腦前。 概念工業製造品展和特色商品博覽會官網的響應速度依舊讓人血壓拉滿,那款網遊的更新包也不出意料的暫停了下載。 這是個很能令人產生共鳴的現象。如果午睡太久,或者在一個接近傍晚的時間選擇午睡,醒來看到的卻是華燈初上,總有種被世界拋棄的悵然若失。 但盧普不一樣,他隻是單純沒睡醒,暫時還沒有恢復思考能力,也沒有準備好回到現實。 可能他隻是在回憶自己的夢境。 他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在夢中的?也許是從夢到自己已經拿到了學位開始,除此之外還有大量落後於時代的概念和產品。夢境中的回憶不總是忠於重現回憶,現實中缺少的東西,有時會映射在夢境中並填充在不連續的回憶片段中——盧普在瀏覽SNS時看到過這樣的內容。 盧普放棄了今年的補考,但仍在積極分析自己拿到學位的可能性。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計科領域再有所成長,更不可能有所建樹,因此沒打算考研,也不打算從事本專業的工作。畢業後,盧普參加過省考,做過銷售,然後輾轉回家鄉找了份新媒體運營的工作,每天往抄來的段子裡夾帶些私貨,然後排好版整理成文,作為每天發布的內容。這份工作基本不加班,隻是因為沒有公眾號管理員權限,偶爾要守在辦公室等待總監審核通過,然後批準發送內容。工資算是不拖家鄉平均水平的後腿,餘錢足夠他偶爾放開吃頓廉價燒烤,以及提前半年還清摩托車貸款。 最後一次換工作,盧普返回了,開始在一家廣告公司負責內容創作和社群運營,工資待遇比之前的新媒體運營高出一倍,但幾乎每天都有2小時左右的加班,並且日常開支增加了大概30% 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的過了三年。如果要說盧普還有什麼不滿意,那就是沒能把自己那輛摩托車騎進。現在盧普不得不為一輛每天都看不見摸不著的摩托車償還貸款,這種感覺很微妙。在沒有摩托車的日子裡,盧普幾乎受夠了公共交通,也無法忍受每天花上三個小時使用自行車通勤,這是他購買那輛Ecent-aerial電動自行車的直接原因。 盧普啃下了剩餘半塊雞胸肉,瞥見來自同一個聯係人的未接電話記錄又增加了一條。 盧普依舊沒有接電話。他發現文案組組長在嘗試通過兩種以上的方式聯係到他,比如SNS群組裡這樣的留言: “很抱歉在休假中聯係你,請在看到信息後盡快與我聯係。 nikki離職了,接管新媒體運營的雇員還要兩周才能到崗。能麻煩你先兼顧兩周嗎?請盡可能今晚前就到崗,記得打卡計算工時,加班工資會按照三倍標準計算” 為了防止在職場上被留下“已讀不回”的烙印,盧普閱讀短消息時並沒有點進去。他知道這些聽上去人模人樣甚至還有些卑微的話不是在敬畏自己,而是在敬畏五十年間逐漸完善並具體起來的勞動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盧普最多隻是不想讓自己在這場博弈中陷入被動,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沒理由和三倍工資過不去。 “消息收到,抱歉剛才沒有看到電話和短消息,已經出發前往公司” 盧普將這條消息編輯好,暫存在剪貼欄中,他打算到距離公司十五分鐘左右路程時再發出。 晚間7時11分。乘上地鐵的盧普發現,自己實際上沒有睡那麼久。 在換乘站的地下購物街裡,盧普花了不到十五分鐘購買了一些可以緩解視疲勞的打折眼貼,然後在一家不怎麼需要排隊的門店裡吃了碗之前從未留意過的毛肚拌麵,然後繼續下行,換乘前往另一個方向的列車。 “你爹的冰美式你打算什麼時候帶回來?” “快了快了,這不剛把領導送回家嘛......這情商,領導不讓送你就真不送?” 盧普乘著電梯下行時,男人手裡拎著開始接近室溫的冰美式,在上行的電梯上與同事拌嘴。 “GEN'S廣場那邊好像出了什麼情況,你看ksmi正在實況噢” “我也看到了,大概是中午發生的?好像是誰從天而降撞上了廣場大屏” “這麼6?聽說還上了時段熱搜,太諧了” 換乘站三五成群的女高中生討論著毫無營養的話題,同盧普擦肩而過。 兜兜轉轉,又乾回了新媒體運營。 回到工位上的盧普這麼感慨著,開始一邊加班加點的翻找著今天可以拿來抄的文章。結果當天的公眾號還沒編輯完,公司就這麼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