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麗推開胖鬼,擦了擦腮,說道:“黃躍進,你不要這樣。”黃躍進說:“我是你丈夫,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文麗裝作沒聽到,指著三哥對孟老師說:“我影影綽綽記得,在人世的時候見過他。你看他這麵相,七七四十九夜之後,他是能進天堂呢,還是該下地獄?”沒等孟老師說話,黃躍進質問文麗:“你什麼時候見過這個鬼東西?你們是什麼關係?快告訴我真相!”文麗看了黃躍進一眼,對孟老師說:“孟老師,請你預測這個新來者的歸宿吧。”孟老師笑了笑,說道:“進天堂的那一部分,都是人中龍鳳,意誌堅強,呂格堅毅,目光堅定,性情溫和,而我們這位新朋友,麵黃肌瘦,目光渙散,會破壞天堂裡的良好環境,上帝自然不願意拉他上去。當然,如此瘦骨嶙峋,一看就不是作惡多端的料,閻王也沒理由拉他下去。天堂進不了,地獄去不成,他隻能在我們中間鬼混了。”說到這裡,孟老師先笑了。眾鬼也跟著笑了一回。 “孟老師,你這麼有學問,為什麼沒能進天堂呢?”黃躍進這樣問,有打趣的意思,也有挑戰的意味。眾鬼將因為笑而移開的目光重新聚攏到孟老師那裡。孟老師並不難堪,笑了笑,從容說道:“我在天堂裡呆過呢。可是,上帝身邊的精英經過測評,把我選下來了。”幾個鬼魂齊聲問:“為什麼?”黃躍進問得專業:“你是被末位淘汰了嗎?”孟老師笑了笑,說道:“上帝身邊的精英很多,有道德標兵,有行業楷模,有勤奮學者,有績效達人,總之,知識型、創新型人才應有盡有。可惜,和我們老師這樣的復合型、青壯年人才相比,他們的優秀略顯單薄,年齡也偏大。英雄愛美人,上帝惜英才。也正因為如此,教師才成了座上賓,有了和上帝一起喝茶聊天的光榮。那一天,上帝單獨請我過去,茶是好茶,話是好話,哪知,上帝高興得過了頭,拿出了玉帝前來訪問時送給他的珍藏了三萬年的蟠桃酒和我對飲。幾杯酒下肚,上帝問我:‘你為什麼來得這麼早,難道知道我這裡有好茶好酒等候?’也是仗著酒力,我唱了一首歌: 教師離世路多條,上帝看我屬哪般: 早出晚歸累癱的,左支右絀忙壞的; 績效工資算掉的,職稱評審熬廢的…… 不等我唱完,幾個精英過來,有的拉我胳膊,有的拽我頭發,有的撬我嘴巴,有的灌我美酒,咕嚕咕嚕,我身不由己一通猛喝,醉成死狗前,更是一派胡言亂語。眾精英責怪我破壞了天堂的祥和、寧靜,請上帝以維護大局的名義,將我打入地獄。上帝念我做教師時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不忍心懲罰我。眾精英提議用測評的方式,決定我的歸屬。結果是,讓我墮入地獄中的第十八層,而且,永不提升一個層級。上帝簽發裁決書之前,請閻王過來商討,問他願不願意接收我。閻王聽說我是個知識分子,非常高興,因為,任何地方都需要被知識的光芒照耀,有增添光榮的機會啊,就點了頭。上帝以為自己看錯了,又問一次:‘你真的願意接納這個老師?’一聽說我是老師,閻王當即改了主意:‘要是老師,我就不要了。堅決不要!我可不想他們在我的地盤裡搞魔幻訓練,慫恿十八層之間開展競賽,比誰的考分高,看誰的進步大,弄得地獄不像地獄,怨聲載道的。’天堂不容我,地獄不要我,我就來到這裡,和大家一起鬼混了。”說到這裡,孟老師又笑了。眾鬼又跟著笑了一回。 黃躍進笑得最厲害,因為這家夥需要表現一番,來展示提問者的光榮。當然,也可能是為了緩解先前的尷尬。文麗擦腮的動作,他當時就看到了,隻是不好說,怕讓自己更難堪。眾鬼止住笑,黃躍進又大笑了三聲才停下,也不給自己喘口氣的機會,就指著三哥問孟老師:“他還不能說話,連身在何處也無法確定,就滿世界尋找,難道他跟我一樣,也在尋找真相?”孟老師搖了搖頭:“他找的不是真相,而是人。一直放在心上的人!”黃躍進追問:“你怎麼這麼肯定?”不等孟老師回答,文麗再一次搶過了話茬,說道:“他那雙眼睛,一直在我們鬼頭裡轉動,還把小芳媽媽的長頭發拽過去,瞅她的臉,不就表明他在找人嗎?”黃躍進本想緩解尷尬的,卻更暴露了自己的無知,為了挽回顏麵,指著三哥鼻子罵道:“你這個壞蛋,就等著下地獄吧!”“上帝和閻王還在考察呢,我們就不要給他定性了。”孟老師提醒道,“做了鬼,我們可不能像人類那樣急躁、盲目,為了顯擺自己,或是蠅頭小利,不負責任地製造冤假錯案了。” 冷老師正敲擊鍵盤,手機響了一聲。原來,是傅校長在辦公群裡發了消息,將職稱評審文件掛了出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了一眼手機,兩隻手依然在鍵盤上歡騰跳躍,無序卻又輕盈地舞蹈著。直到打完了一整段話,冷老師才伸手過去,晃動鼠標點微信,打開職稱文件來。看了一回,自言自語道:“報,還是不報?”大麗走過來:“報什麼呢?”“職稱。”“你不是評過了嗎?”“那是副高,”冷老師解釋道,“現在要評的是正高級。”什麼是正高級?““職稱中最高的,相當於大學教授。”“你要是教授,我就是教授夫人了。”大麗笑了笑,接著問道,“評上了能漲多少錢?”“我也不知道。”冷老師想了想,補充道,“大概一千多吧。”“評上之後,”大麗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你還愛我嗎?”冷老師盯著大麗,笑著問道:“你就不能想點別的?”大麗笑了笑,認真地說:“除了你和廣場舞,我什麼也不想。” 冷老師找評職稱要用的材料,將雜誌、證書,還有檔案袋裡的東西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額頭出了汗,還在尋找。大麗忍不住問:“找什麼呢?”“一張講座證書。”“你這些材料,我可從來沒動過。”這樣擺脫責任後,大麗又問冷老師,“要是找不到了,能補一張嗎?” 一句話提醒了冷老師。冷老師拿過手機,撥通電話:“王主任,我想申報正高級教師。可是,去年的一節公開課證書找不到了,能給我補一張嗎?”“這個,”王主任停了一下,“我得問辦公室。”“謝謝王主任!”冷老師是那麼激動,聲音有點抖,“我明天就過去。”“不用。你先把上課的時間、內容發給我。有消息,我再跟你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