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咬斷(三)鴻溝(1 / 1)

冷老師發出了信息,王主任回了兩個字:收到。大麗得意地看著冷老師,冷老師朝大麗豎起大拇指。大麗受到鼓舞,提出了建議:“買點東西送給王主任吧。”冷老師滿眼迷惑地看著大麗:“有這個必要嗎?”大麗自信地說:“送了禮,事情才好辦呢。”冷老師並不認同大麗的觀點,但請人家幫忙了,表達謝意也是應該的。想到這一層,冷老師當即給王主任發信息,索要她的家庭住址。可是,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沒等來回復。後來,看到被王主任退回來的小乾魚發黴變質,不得不扔進垃圾筐時,冷老師忍不住笑了。同時,敬佩之情再次油然而生。   吃早飯時,孔老師說起了民主測評的事:“就一個民主測評,為什麼要搞突然襲擊?”“這個突然襲擊,挺好的嘛。”朱老師笑了笑,“要是事前走漏了風聲,這個打電話,那個當麵說,都要你投票,怎麼辦?”“這麼說,是我太愚鈍,沒能理解鄭校長的良苦用心?”孔老師笑了一下,話鋒一轉,“我的老祖宗孔丘,你的老祖宗朱熹,都沒評過職稱,他們的成就,多少職稱加在一起,能比得上?”“你不進步,”朱老師不滿地責備,“還給自己找到理由了。”   孔老師的祖宗孔丘,我曾在空氣裡見過,他對弟子關於考試的說辭,我也在歷史那永不漶滅的無字書裡聽過。但朱熹這名字,我不熟悉。   撥動空氣,我開始閱讀朱熹。正如我前麵所說的那樣,歷史的無字書沒有刻在甲骨、竹簡上,也不記在絹布、紙頁裡,而是印在永不消散的空氣中。上下千萬年,縱橫億萬裡,隻要我動一動爪子,大事真情,美景醜人,都能收入眼中。突然飄過來的一陣風,落下的幾滴雨,都是生命在歌唱,或是靈魂在哭訴。在歷史的書頁裡,每一個生命在其間都有形狀,每一句言語在其中都有重量,就連冷血與熱情,也都露著寒光或暖氣。最不可思議的是,不管風有多烈,雨有多猛,那些文字都隻發皺而不錯亂,畫麵隻會扭曲而不變形,風停雨歇後,平展如常,溫潤如故。當然,要想在風狂雨驟時檢索這本大到無力際,遠到無止境的史書,就得多費些眼力。好在我們老鼠眼睛雖小,卻是目光深邃。讀無字之書,我看到了恐龍的英姿勃發,野草在春風的吹拂下生出滿眼綠色,馬和驢因為跨界交配誕下了無欲無求的騾子,負心男和癡情女上演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情仇……   尋找朱熹,沒想到用力過猛,我又一次見到了孔子。   曲阜。某院落。銀杏樹。土壇之上,孔子帶著飽滿的自信,發出宏亮的聲音:“百姓知禮儀,懂仁義,社稷方安,天下乃定。吾於此立杏壇,與諸君講愛修仁,克己欲,復周禮,以建禮儀之邦,立萬世之業。”臺下眾少年學子紛紛點頭。孔子抬起頭,仰望天空:“日月星辰,共鑒我心,百姓萬民,同察我德。”   將歷史向後翻,我正尋找朱熹時,小白來了。怕小白埋怨我不知深淺,凈搞些形而上的教育文化研究,我忙將空氣推到一邊。小白以為我受了男人的影響,偷偷摸摸看美女,非常生氣。我賭咒發誓,保證自己看到的和想看的都是聖賢良善。小白輕蔑地看著我。我隻得將孔丘開壇授課的畫麵拉過來。小白瞟了一眼,冷笑道:“這個人我知道。”我笑笑,表示認可她知識的淵博。但馬上,她又問道:“這家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問題不難回答,但是,光照千秋的聖賢,怎該受到這樣的輕視和冒犯?“他可是萬世師表!”我有點生氣,話裡也就帶著傲氣。小白嘴角浮出一絲笑:“也就是個教書匠。”我將頭扭向一邊。“生氣了?”這樣問過之後,不等我回答,小白又闡明了觀點,“想讓我拍你的馬屁,沒門。”   小白這樣說,讓我想起了不久前自己拍貓的馬屁的情形。盡管貓後來給了我比心靈雞湯強好多倍的教誨,讓我肅然起敬,但拍馬屁依然是我生命中無法抹去的汙點。老鼠拍貓的馬屁,狐貍拍獵狗的馬屁,靈魂拍肉體的馬屁,可能會有無數個理由,但拍馬屁永遠不是生命的光榮。   “問你一個問題,”小白擰著我的耳朵,問道,“你知道孔子的身世嗎?”我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啊,”小白詭異地笑了笑,“是野合出來的。”“這話是誰說的?”“司馬遷。”小白得意地笑了笑,“司馬遷這人可好了,剛才我還見到他了呢。”“他跟你說什麼了?”“他說自己當初要是寫出一部《老鼠列傳》來,生命中就不會留下任何遺憾了。”聽小白這樣說,我對司馬遷生出了更多的敬意:偉大的人,變成了鬼,還不停地反思自己!   “司馬遷的遺憾,我可以替他補救的。”我帶著滿滿的自信說道,“《老鼠列傳》由我來寫好了。”我的自告奮勇,出於兩方麵考慮:第一,挑戰自已;第二,讓小白對我刮目相看。“你的能力和智慧,差的可不是一點兩點,”小白撇了撇嘴,“是差十萬八千裡呢。”“偉大從來不是天生的,差距也不是永恒不變的。”我滿懷信心地說,“我的能力和智慧正一步步提升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要命的是,”小白眼裡生出了一絲憂鬱,“我們無法逾越的坎,是不管多麼高雅、高尚、高貴的思想,都無法轉化成文字,讓人類閱讀啊。”   小白這話,讓我忍不住黯然神傷:老鼠與人類之間的鴻溝,才是生命中最大的距離,並且永遠無法縮短一厘一毫。“司馬遷還說,”小白笑了笑,說道,“《老鼠列傳》得由冷延玉來寫。”我笑了:“原來是他啊。”小白問:“你認識冷延玉?”我往旁邊一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冷老師就在這裡。”“哼,他這麼普通的一個人,也能寫小說?”小白像是問我,又像是問自己,“難道司馬遷跟我開了個大大的玩笑?”   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我將話題拉回去:“你剛才說的‘野合’,是什麼意思?”“就是在野地裡交合啊。”小白得意地解釋,“類似偷歡的那種。”“哈哈哈哈!”怕小白誤以為我是在嘲笑,我趕緊解釋,“‘野合’有多種意思,你說的是最俗的,望文生義的那種。”雖然要顧及小白的麵子,但學問的嚴謹不能放棄,底線不容跨越。小白有點尷尬。“不過,野地裡的交合,我也想要。”我深情看著小白,“你要是能為我生下一地的小老鼠,並且把他們教育好,讓他們健康地成長,幸福地生活,你再怎麼望文生義,甚至指鹿為馬,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樣說過之後,我閉上眼,等著小白用她那正直、正派、正義的爪子,給我一記響亮的耳光。可是,等了一會兒,耳光並沒有來到。睜開眼,我看到小白低著頭,耳根紅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