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囂與謾罵聲中,文麗舉起了手,分明是召喚那根尿管。我趕緊將臉轉向一邊。即使身為老鼠,也應該放下低俗,遠離醜陋的。至少,不能窺探隱私。女人的,女鬼的,母老鼠的,母貓的,她們的隱秘部位都帶著母親的神聖,彰顯著生命的尊嚴,必須給予足夠的尊重。要是像無聊、無趣、無德的男人那樣,兩眼隻看乳,滿嘴都是性,靈魂就會直線墜落,直到地獄深處,永遠見不到光明。 過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尿液的歌唱,也沒有聽到鬼魂的嘔吐,我將臉轉了回去。那些鬼魂,剛才罵得多起勁,現在逃得就有多拚命,隻留下模糊的鬼影在遠處時,還一路狂奔。黃躍進趴在地上,縮著肩,抱著頭,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文麗用腳尖輕輕碰了黃躍進一下:“起來!”黃躍進扭頭看一眼,可能是因為沒看到管子的緣故,起身的同時,恢復了先前的傲慢:“你想用尿堵住我的嘴,不讓我說真心話,純屬癡心妄想。任你怎麼做,也阻止不了我對真相的查找。”文麗笑了笑,說道:“你以後要是再糾纏不休,造謠生事,誹謗陷害,可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你,以尿液為武器,捍衛自己的尊嚴了。”“人間也好,鬼世也罷,”黃躍進指著文麗的鼻子,質問道,“你給我說說,哪有女人會用尿封堵自家男人嘴的?潘金蓮這樣糟蹋過武大郎嗎?”文麗笑了,說道:“你要是不造謠,我就不跟你開這樣的玩笑了。”“我哪句話是造謠了?”黃躍進冷笑一聲,“哼,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你心裡有鬼,才害怕我找真相呢。”“我想起來了。”文麗指著三哥說,“三哥說怨我,是因為他那媳婦,是我給介紹的。唉,我本想做件好事,讓他成個家,生個娃的,哪裡想到會害了他。” “你給他找媳婦,我怎麼不知道?”黃躍進冷笑一聲,警告道,“你要是再編些沒影兒的事,我叫閻王割了你舌頭!”“你不知道這事,是因為你那時成天抽煙,喝酒,打麻將,根本沒有心思管這些。”文麗嘆了口氣,“唉,那個時候,家裡的柴米油鹽,店裡的進貨催款,還有倩倩上學補課的事,哪一樣不是我一手操辦的?”“我打麻將,不是為了跟領導搞好關係嗎?”黃躍進恨恨地罵道,“那個狗日的主任,說要重用我,贏了我那麼多錢,直到供銷社散夥了,也沒提拔我。”文麗笑著嘲諷道:“瞧你這點出息。瞧你這點智商。”黃躍進忽然想起了什麼,冷笑一聲:“哼,我成天抽煙,喝酒,打麻將,還不是因為你不給我睡嗎?也不知道你心裡到底藏著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從來沒有出現過,又是一秒鐘也沒有消失過!” 黃躍進這話,雖然透出幾許辛酸,顯出幾分無奈,卻也是深刻的,帶著哲理的意味。“不管那人藏在哪兒,總有一天,我會把他揪出來的。”黃躍進信心十足地說,“不管你怎麼掩蓋,怎樣欺騙,總有一天,我會查清真相,將你醜陋的靈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文麗搖了搖頭,苦笑道:“無事生非的家夥,隻會自尋煩惱。”“到了那一天,”黃躍進的雙眼裡,帶著無限的憧憬,“我會把你的臉踩在腳下,把你的心掏出來,看看它有多黑。”這樣說的時候,黃躍進萬萬想不到,查清真相的那一刻,還沒來得及將白文麗的臉踩在腳下摩擦,自己竟先瘋掉了。而他的發瘋,改寫了沒有鬼魂發瘋的歷史,填補了鬼魂癲狂的空白。 “你這是枉費心機。”文麗自信看向黃躍進頭頂的天空,滿嘴的堅毅,“我的心是紅的,是熱的,像燃燒的火焰一樣。”黃躍進發出了挑戰:“現在能掏出來看看嗎?”“我要是掏出來給你看,來證明自己,我就輸了。”文麗笑了笑,問道,“作為丈夫,你難道不該相信妻子嗎?”“世上有多少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啊。”黃躍進嘆了口氣,“唉,人沒了自尊,什麼事都能做出來。”“黃躍進,我一次也沒有背叛過你!”文麗大聲說道,“要是我把道德和尊嚴踩在腳下,我早就進地鐵,用不著在這兒,聽你天天胡說八道了!”“那你為什麼反對我查找真相?”黃躍進追問,“沒有背叛,你會不配合我嗎?”“黃躍進啊黃躍進,你不光下賤,還蠢。說你蠢得像一頭豬,都中侮辱了豬。”文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努力把不滿壓住,盡力用平靜的語氣說話,“懷疑一旦出現,不管罪惡的標簽會不會永遠被貼在被懷疑者的身上,對被懷疑者來說,都是一輩子的羞辱。”“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大風一刮,就跑了,”黃躍進不以為然地說,“瞧你說得多嚴重。”“有些事情,你不懂的。我活在人世的時候,也被懷疑過。被懷疑了,我能不生氣嗎?”文麗忽然打了個哆嗦,“好了,不說這個。現在,我們死了,成了鬼魂,也該忘掉人世的一切了。我們都去投胎,從此各奔東西,再也不要相見了吧。” “你想跑?”黃躍進抓住文麗,“在查清真相之前,你哪兒也不能去!”文麗笑了笑,既無奈,又坦然地說:“你要是這樣,我隻能奉陪到底,做千秋萬代的鬼了。”“告訴我,”黃躍有點進得寸進尺了,“你為什麼不愛我?”“世上真正愛人的人能有幾個?”文麗追問,“你愛我,勝過愛煙酒,勝過愛麻將嗎?”黃躍進張著鬼嘴,說不出鬼話來。“不光是你,我爸,我媽,我爺爺,包括我那不爭氣的弟弟,”文麗朝小白,也就是白科家的方向瞟了一眼,輕蔑地說,“我都不愛,你就不要自尋煩惱了。我雖然無情無義,但也不像你想的那樣下流。”黃躍進臉色和緩了。“你是知道的,上帝講愛,懷揣著最溫柔的心,閻王講恨,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判官講的是公正,不允許冤假錯案發生。他們的審判水平,即使在人世,也是得到普通認可的。”文麗笑了笑,說道,“你要是不同意我的說法,可以舉一個事例,證明他們指鹿為馬,貪贓枉法過。” “你什麼意思?”黃躍進指著文麗的鼻子問,“你叫我找帝王的錯,是想借刀殺人嗎?”“你這樣說,表明你對我不理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對帝王的誤解更深。你根本不知道,上帝、閻王和判官有著怎樣的仁愛之心。我給你舉個例子吧。按理說,我是應該下地獄的,但是,他們網開一麵,給了我再度投胎、重新做人的機會。”文麗笑了笑,說道,“隻是,被你拉住了後腿。”“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黃躍進緊張地問,“差點下地獄了?”文麗指著三哥:“我給表哥介紹媳婦,反而害了他。按理說,應該下地獄的。但是,全能的上帝,至善的閻王,公正的判官進行了大量的調查,深入的研究,精準的審判,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是出於好意。最重要的是,那個女人後來經受的苦難,也不是由我和表哥造成的。” 黃躍進正要說話,一個鬼魂從地下冒出來。那個鬼魂雙手抱頭,渾身亂抖。黃躍進嚇得“媽呀”一聲,躲到了文麗身後。等到那鬼魂放下手,看清了孟老師和他滿臉的悲傷,黃躍進忍不住責備道:“你怎麼跑地獄裡了?我還以為是惡魔跑出來,要殘害生靈呢。”孟老師嘆了口氣,滿嘴的沮喪:“閻王不同意我到地獄裡找最難教的學生,連門也不讓我進,徹底扼殺了我的教育理想。” 孔老師按照冷老師的要求,把修改好的論文發出去時,孔雅玉正哼哧哼哧磨鋼筋。朱老師滿眼憂鬱地看了孔雅玉一會兒,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打掃房間,拖把帶出床底的那些書時,我以為,朱老師會生氣的。畢竟,把東西藏起來,帶有欺騙的性質。可是,將書檢查了一回,朱老師竟笑著將那些書送回了原處。走出來時,看向孔雅玉的眼睛裡,滿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