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復學(六)出師未捷(1 / 1)

小芳媽媽看到了孟老師和他的尋找,迎麵走上去,鬼眼裡滿是好奇。不愧是知識分子,隻看了小芳媽媽一眼,孟老師就讀懂了疑問,並坦誠告知:“我在找學生呢。”“你找哪個學生?”小芳媽媽問道,“是李明嗎?”孟老師搖頭:“要找什麼樣的學生,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方向還是有的:我要找最難教的學生;越難教越好。”小芳媽媽大為不解:“老師都爭著、搶著找好學生教,你怎麼跟自己過不去,找最難教的學生呢?”孟老師笑了笑,得意地說:“我那老祖宗說過:‘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我呢,想創造一個:化腐朽為神奇,四樂也。”“你說的這些,我聽不懂。”小芳媽媽承認了自己的不足,難為情地一笑。   “有個教授,叫李復生。”孟老師眼裡和嘴裡都是崇敬,“李教授研究出了新的教育理論:教師應該把最難教的學生教成最優秀的;否則,就是不會教,不稱職。我讀了他的理論,覺得不錯,就決定用畢生的精力化腐朽為神奇。可惜,出師未捷,壯誌未酬,我被氣死了。”小芳媽媽放下自己的失望,關切地問:“你是被誰氣死的?什麼原因被氣死的?”“從表麵上看,我是被最難教的學生氣死的。其實,認真分析起來,我的死因有三個。”孟老師的語氣裡有遺憾,也有感傷,“第一,學生不配合,讓我無奈;第二,家長不支持,讓我鬱悶;第三,教學效率低,讓我難受。”“你這是壓力大,抑鬱了啊。”小芳媽媽嘆息道,“年紀輕輕的,真是可惜了!”“為理想而獻身,管什麼年輕不年輕,”孟老師輕鬆一笑,“說什麼可惜不可惜?”   小芳媽媽想贊賞孟老師的獻身精神,又於心不忍,想為他的英年早逝哭泣,又張不開嘴。孟老師看到了小芳媽媽臉上的感動和敬佩,還有同情和惋惜,卻不尷尬,平靜地說:“為了彌補人生的大缺憾,我想找一個最難教的小鬼做實驗,來驗證李教授的理論。如果被實踐證明這一理論是有效的,我就將其推而廣之,以便造福陰陽兩界。”小芳媽媽想了想,說道:“我們這裡都是窮鬼,懶鬼,酒鬼,調皮鬼,品質最差的也就是下流鬼,沒勒緊腰帶,都算不上最難教的。你帶上放大鏡,也找不到合適學生的。”孟老師笑了笑,滿懷信心地說:“功到自然成,我相信最難教的學生一定能找到。”“有個地方你可以去一趟。”小芳媽媽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心裡話,“那地方有很多你要找的家夥——不光難教,還從裡往外淌壞水呢。”孟老師想了想,鬼臉上有點難堪:“你說的那個鬼地方,我實在想不出來。”小芳媽媽得意了揭曉了答案:“地獄!”“我雖然要化腐朽為神奇,但我選的教育對象也是有邊界的。”孟老師認真地說,“地獄不在我關注的範圍內。再說了,我就是想去,閻王也不歡迎啊。”   “你隻要不在那裡搞大範圍的競賽活動,閻王就不會為難你的。”見孟老師沒有什麼表示,小芳媽媽又提出了新建議,“要不然,你就在這裡隨便找個小鬼試驗吧。”孟老師嚴肅地說:“教育是百年大計,塑魂是千秋偉業。糊弄鬼,就跟糊弄那些祖國的花朵一樣,是不可接受,也是無法原諒的!”小芳媽媽豎起大拇指:“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說你們是‘靈魂的工程師’了。”孟老師笑了笑,目光柔和了,自信也更加飽滿了:“為了實現偉大的教育理想,我決定不再和閻王鬥氣了。隻要能幫助最難教的學生,我什麼都可以放下。世上無難事,隻要肯下獄。我現在就到地下走一遭,點燃那些黑暗的靈魂。”小芳媽媽擔心地問:“地獄裡那麼多惡魔,你不怕嗎?”“怕什麼!一個也不放棄,是教育的基本原則啊,化腐朽為神奇,是教育的最高理想呢。”孟老師將自己的立場又往前推進了一步,每一個字都透著堅毅,“舍得放棄天堂,敢於走進地獄,才算是真正優秀的教師。”   小芳媽媽點頭,豎起大拇指時,孟老師將身一縮,向下一遁,直奔地獄而去。我想移動目光,追隨孟老師,看一看地獄裡的景況,可是,想到跪在孔家墳前的那些惡魔,想起紮進皮肉的刺刀,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黃躍進對真相的尋找,終於惹惱了文麗。“真相?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真相?明明有了三堂會審的定論,你為什麼還要瞎折騰?”文麗指著黃躍進的額頭,冷冷地問,“是不是非要我編一個醜聞,說我愛著某一個男人,你才滿意?”黃躍進沒想到會遭遇這樣的反擊,愣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死的。”“我再說一遍,上帝、閻王、判官都三堂會審過了,你的死,我的死,純粹是個意外,意外,意外!”文麗雙手舉起來,不斷地在頭上抖動,“要想害你,我自己會死嗎?我會丟下倩倩,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嗎?”“倩倩,真是早產嗎?”黃躍進遲疑了一下,問道,“她真是我女兒嗎?”   文麗怒目圓睜:“你懷疑我?你懷疑我的清白?你懷疑我這顆乾凈的靈魂?”黃躍進冷笑一聲:“哼,你要是心裡沒有鬼,為什麼不敢正麵回答我的問題?”貞潔被懷疑,這是女鬼所能遭遇的最大玷汙,文麗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憤怒了。她伸出雙手,以指甲為武器,抓撓黃躍進的鬼臉。黃躍進臉大,皮卻薄,文麗輕而易舉就抓出一道道印痕來,隻是沒有血絲滲出。黃躍進從慌亂中走出來,一拳打在文麗的臉上,又飛起一腳,踢在文麗的肚子上。文麗倒在地上,縮成一團,發出了陣陣嗚咽。黃躍進指著文麗:“要是心裡真沒有鬼,你現在給老子賭咒發誓!”文麗也不含糊,跳起來:“賭咒就賭咒。”正要下跪,完成莊嚴的儀式時,忽然吃驚地叫了一聲:“表哥!”   文麗多次見過三哥,卻從未有過這種親近的神情。黃躍進分明受了刺激,朝三哥舉起拳頭,不斷地揮舞。三哥前後張望,左右尋找,看也不看那拳頭一眼。黃躍進感覺受了輕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邁開大步走過去,文麗拉著黃躍進胳膊:“你要乾什麼?”黃躍進越發來了勁頭,拖著文麗來到三哥麵前。三哥看了看黃躍進,又看了看文麗,將鬼臉轉向一邊,卻又慢慢轉回來,盯著文麗看。文麗叫了一聲:“表哥。”三哥喉頭一陣躁動,像千軍萬馬在奔騰,似千言萬語要訴說,結果,努力了好半天,隻噴出了三個字:“都怨你!”   黃躍進將拳頭雨點般砸到三哥頭上時,三哥既不躲閃,也不作聲,更不還手,木頭一般。文麗拉也拉不開,大聲質問黃躍進:“你下手這麼重乾什麼?”文麗大睜著的鬼眼裡,清純,水靈,明亮,也有憂慮,憐惜,關切,還有失望,不滿,憤怒。看到文麗如此復雜的眼睛,黃躍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文麗鼻子問:“他到底是你什麼人?為什麼要說怨你?”“他是,”文麗遲疑了一下,說道,“是我表哥啊。”   “表哥?”黃躍進冷冷地問,“表哥和乾爹,有幾個是好東西?”文麗苦笑著說道:“你東拉西扯,乾什麼呢。”“你這個表哥,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我們是鬼了,過奈何橋時,喝了迷魂湯,有些事記不起來,很正常啊。”“他不是你表哥,是你野男人!”黃躍進咆哮道,“野男人!”敏感的字眼在空中回蕩,好奇心沒死的鬼魂們跑過來圍觀,在正義感的驅使下,異口同聲罵破鞋,卻又害怕文麗故伎重演,讓自己再次受到尿液的羞辱,就躲得遠遠的,隨時準備逃離。世上那些擅長太平罵的家夥,想討嘴上的便宜,又不想對自己的言論負責,往往是這個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