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舌戰(六)惡戰(1 / 1)

冷老師寫道:在那些幾乎千篇一律的電視劇裡,宵小囂張、民眾遭難的初期,大人物即使出了場,也不會亮明身份的。隻有到小人張狂到極點,局勢千鈞一發的時候,帝王才會出來扭轉乾坤,欽差才會出來撥雲見日。因此,關鍵時刻重要人物的出場,表明正義之光將照耀大地,百姓冤屈將得到伸張,惡行將得到製止。我為即將到來的正義而激動,這有錯嗎?   寫出這些文字,要發送時,冷老師又遲疑了:這麼簡單的內容,怎麼需要明說呢?要是把這種直白的文字發送出去,會不會有人說自己是在賣弄呢。猶豫再三,冷老師還是將這段文字發了出去。他必須說清自己熱淚盈眶的原因。   江社長發言了:冷老師,我們討論的是那把鐵鎖對女性的傷害,批評一些人對此事的漠視,你卻說到你三哥的事,說到了買賣婚姻,又連篇累牘地說起電視劇的情節。你的這些做法,我隻能理解為你是引導大家,偏離我們嚴肅的討論。   冷老師很尷尬,也冤屈。想了想,他發出這樣的文字:江兄言重了。我就是一個鄉村教師,根本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去做您以為的事情。   江社長發送過來的信息是:如果冷老師真不是別有用心,那麼,我們就回歸討論的正題。   江社長的話,讓群裡安靜了一會兒,也算暫時給冷老師解了圍。如果不是宋勝江的發言重新挑起論戰,這事也許真就這樣過去了。宋勝江發送出來的信息是這樣的:我回看了你的發言。你有什麼資格道德綁架我們尊敬的江社長?你要是識時務,就趕緊給江社長道歉。   類似的話有人說過,隻是宋勝江的立場又向前邁進了一步,要求冷老師道歉。冷老師辯解:那不是道德上的綁架,隻是一個玩笑。作為一個普通的鄉村教師,我怎麼敢有宋老師說的那種念頭?沒有錯,我為什麼要道歉?   宋勝江毫不客氣:東州這種充滿醜惡的地方,就不應該存在。你這種邪惡的小人,應該立即去死。   冷老師慨嘆道:這裡的世界原來這麼小,連一個小小的幽默也放不下。   宋勝江定性道:你是我們教師中的敗類!   冷老師提醒:辱罵可不是討論問題的好方式。   宋勝江回應:你沒有資格在這裡跟我們討論問題。敬愛的群主,尊敬的江社長,請您立即,馬上把這個敗類踢出群。   冷老師提醒:語言文明是一種修養,人和人之間也應該有最起碼的尊重。   宋勝江慷慨陳詞:你也配說“修養”二字?你叫我尊重一條狗,做夢吧?記住,你根本不是人!你是一條吃屎的狗!   “咣”的一聲,手機被摔到了床上。那手機彈起來,顛了幾顛,才極不情願地停下,滿腹的委屈,卻又不忍心訴說。床榻,承受重壓從不叫苦,修復傷痛從不倨傲,撫慰心靈從不賣弄,目睹隱私從不張揚,堪稱人類最忠實的朋友,而這一次,受到意外一擊,“嗡嗡嗡嗡”地叫起來,像是發出抗議,但是,看到冷老師的怒火,瞬間送上了一副笑臉,說道:“把你的委屈,還有憤怒,都發泄到我身上吧。”   貓被驚醒了。這家夥瞟了冷老師一眼,看到冷老師的沮喪和憤怒,非常詫異。畢竟,麵對挑逗,遭遇脅迫,冷老師都沒有這樣的激動。想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貓從窩裡跳出來,跑在床前,仰麵看著冷老師,媚惑的臉上帶著關心:“怎麼了?誰欺負您了?”冷老師聽不懂貓言,表情冷峻。“告訴我,我去罵他。”貓撓了撓媚臉,開起了玩笑,“我火力全開,罵他祖宗八代,讓他羞愧而死,死後無臉見先人。”冷老師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貓跳上床,蹲在冷老師手邊,用頭蹭冷老師的手。冷老師輕輕往外一撥,那家夥往外一倒,誇張地翻了兩個身,嬌嗔道:“我的主人,您碰痛我了。”   冷老師抓起手機,打開,寫出這樣的文字:多年以前,魯迅先生就說過,辱罵和恐嚇絕不是戰鬥。宋老師這樣的有辱斯文,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也是我不能接受的。   將文字發出去沒多久,宋勝江問道:你不能接受又怎樣?   丁恩老師發言了:我不同意冷老師的觀點,但也不贊同對他的辱罵。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是罵人的理由。罵人者必須道歉。   接下來,又有幾個人要求宋勝江道歉。猶如冬日裡射進了陽光,雖然隻有那麼一縷,冷老師還是感覺心裡一陣溫暖。宋勝江則堅持立場:我現在罵的是冷延玉本人,再要跟我鬥下去,我就要罵他八輩祖宗了。   丁老師直言不諱:你這人怎麼這樣不可理喻。   江社長表明了觀點:冷老師確實是和我開玩笑的。大家和冷老師的討論到此為止。但是,罵人不應該,有辱本群的斯文。該道歉的就道歉吧。   宋勝江發出了這樣的文字:江社長,那不是開玩笑,而是對您最惡毒的攻擊。如果您非要這樣說不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隻能表明您太寬宏大量了。一條非人類的狗,沒有資格讓我給它道歉。   丁恩亮明了觀點:你要是再滿嘴噴糞,請主動退出本群。   江社長明確地表達了觀點:宋老師應該向冷老師道歉。   過一會兒,宋勝江軟化了立場:如果冷老師原諒我,我就向冷老師道歉。   冷老師並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但這一次,他卻固執起來:我永遠鄙視在公共空間破口大罵的人。我絕不接受毫無誠意的道歉。   將自己的態度或者說是狹隘表現出來後,冷老師還不罷休,發出了這樣的文字:歡迎批評,歡迎賜教,但不歡迎在公共空間滿嘴噴……(此處省去一個字)的辱罵。當然,也歡迎各位帶著您的智慧來東州做客,全麵認識正步入現代文明的東州。我這樣說,可不是要代表東州喲。   冷老師放下手機,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我跑了出來,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並回味這一場爭論。向善之心告訴我,應該站在大眾一邊,像江社長那些知識分子一樣,對受難者給予同情,對傷害行為加以譴責。可是,對三哥,那個做了鬼,挨了黃躍進的打,依然畏畏縮縮的三哥,我卻怎麼也恨不起來,更罵不出一個字。第一次看到三哥,那個鬼魂一邊跑,一邊喊“我死了”時的手舞足蹈,慶幸語氣,比情侶進入了婚姻更愜意十分,比好友端起了酒杯更幸福十倍。生命結束時沒有一絲遺憾,沒有一點傷感,隻有發自內心的喜悅,隻能說明一個事實:三哥對生活的認知出現了偏差,因為,他是個名符其實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