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聲漸漸遙遠,從出兵,到喊殺聲漸稀,不到一個時辰。很快,城外馬蹄聲,帶著勢如破竹般的鏗鏘足音,從北門穿城而過。 大秦將士身上的征塵還沒有消散,殺氣也沒有消失。林公公看向騎兵馬首下方血淋淋的首級,頓時心膽俱裂,頭昏目眩。 他是皇帝身邊的人,從來養尊處優,哪怕劃破手指,也會讓手下美貌的小侍女小心撫慰。斬首立功,在他看來,隻是竹簡上的符號。有些時候,看多了,也就麻木了。似乎斬首十萬,斬首二十萬,也不過是數字。 如今看著血淋淋的人頭,空氣中血腥味漸濃。 砰砰砰砰。 一連串重物撞擊地麵的聲音,林公公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如果沒有身邊的人攙扶,他已經癱軟在地上。 因為,這些騎兵正在他麵前扔人頭。首級堆成一座小小山包,幾乎和他等身。 這,這就是所謂的記錄戰功的方式? 騎兵分開了一條道路,王離麵色陰沉的騎馬走到林公公麵前,跳下戰馬,深施一禮,“上使,本陣斬首一百三十七級,扶蘇公子負傷,無法前來,此軍功,還請上使查驗。” 王離聲音十分平靜,林公公欲哭無淚。 “查驗?”林公公心裡叫苦不迭,“難道讓自己去近距離觀看這些東西,不,絕不可能。”林公公的臉色,如同生吞蒼蠅一般,忽然眼中閃過一絲期待,“扶蘇公子,你說扶蘇公子負傷?他在哪?這才是大事,查驗軍功,難道讓我查驗嗎?荒唐。” 林公公在心裡罵著王離,這幫土包子,大頭兵,真想讓我這種人物,查驗軍功?他的心裡隻有一個想法,隻要離開這個鬼地方,讓他去哪都可以。 屋內,火盆還在燃燒著,屋內有幾分暖意。扶蘇跪坐在塌上,脖頸上纏著白布,白布上滲出鮮血,看著極為恐怖。 “公子,您這是?”林公公臉色微變,聲音有些古怪。 秦墨有氣無力說道:“沖的有些猛,讓人暗算了,還好,傷得不重,上使不用過於掛念。” 看著林公公神色陰鬱,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秦墨淡淡一笑,接過話題:“方才,匈奴騎兵已被擊退,不過,一到秋天,他們就會十分活躍,還要多加留意。如有怠慢,還請上使多多擔待呀。” “上使是不是有父皇的詔令,還請和我說一下吧。” 林公公聞聽此言,微微一怔,在心裡冷哼,“好好好,你自己找死,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想到此處,從袖中取出一片潔白的絹,展開大聲念道:“扶蘇接旨!” 秦墨神情一凜,慌忙跪下,“臣,扶蘇在。” “公子扶蘇,將兵數十萬,北伐匈奴,終歲無功,罪莫大焉,特賜秦王劍,以彰其罪!” 高公公臉色陰沉,看向身邊侍從,侍從捧起銅盤,上麵放著一柄短劍。 秦墨心中冷笑,“果然如此,看來始皇帝的確死了,胡亥繼位。想必蒙恬已經服毒自盡。”想到蒙恬,秦墨心中有幾分酸楚。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捧起銅盤,“臣,領旨。” 說著,秦墨站起身來。 林公公愣在當場,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看著扶蘇大大方方接過聖旨,似乎也就這樣了,沒有他期待的任何一種表情,更別說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了。 林公公在心中暗罵,“這個扶蘇,不對勁呀,他難道不知道,賜劍意味著什麼嗎?傳言扶蘇懦弱,膽小怕事,趙大人特意說明,隻要賜劍,扶蘇自然膽怯,肯定要自殺。” 看著秦墨不為所動,林公公有些憤懣,居然腹誹起李斯趙高了,“這些人,想做婊子還想立牌坊。明明要殺扶蘇,還不肯明說,這真是荒唐。” 想到這裡,卻看著秦墨大步走到屋外,頓時心中大驚,“公子,你這是。”說著急急忙跟了出去。 一到屋外,林公公頓時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屋外站著百餘名將領,為首的正是王離。 “公子,你這是何意?”林公公聲音顫抖,兩腿止不住的打哆嗦,強忍著因恐懼而產生的便意。 秦墨沒有搭理他,將銅盤放在帥案之上,當著眾人的麵,高聲讀起來詔書。 幾十個字的詔書,讓所有人的目光釘在林公公一行人的身上。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他們已經死了無數次。 這些將領,最低都是校尉,一個個身經百戰,如何能接受這樣的評價。 秦墨輕咳一聲,“大秦將士們,我扶蘇,身為九原軍主將,卻讓匈奴人不斷犯境,危及華夏安全,這是奇恥大辱,也是我扶蘇的罪過,我扶蘇,罪大惡極!” 此言一出,仿佛在一堆火藥中扔下了一顆火星,眾將頓時群情激憤,場下也逐漸嘈雜起來。 大秦邊軍,在蒙恬將軍的帶領下,大破匈奴,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眾將士守衛邊境數十年,震懾匈奴,也是不爭的事實。如今,卻被人抹殺功勞,這如何能忍?而公子扶蘇,數年來一直和將士們同甘共苦,雖然他是大秦公子,但在秦軍將士眼中,他就是戰友,兄弟,全軍主帥。如何被認為罪大惡極? “公子!” “公子!” 眾人義憤填膺。 秦墨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安靜,他將秦王劍舉過頭頂,眾人又是大驚失色。 詔書說賜劍,賜劍意味著什麼,每個人心裡都清楚。 隻聽秦墨大聲說道:“古人雲,知恥而後勇。陛下賜我秦王寶劍,就是讓我仗劍走天下,為我大秦,為我華夏,蕩平蠻夷,威震四海。” 眾將頓時愣住了,王離,林公公也愣住了。 王離眼神從驚訝變成欣喜,心中大為佩服,“公子果然不同凡響,詔令中並沒有明確說賜死,公子居然利用詔書中的曖昧之處,變為振奮軍心的詔令,果然高明。” 秦墨看到眾人沉默,心中大喜,接著說道:“始皇陛下令我大秦三十萬邊郡,來到邊塞,就是為了讓我們抗擊匈奴,保衛我華夏安寧。今秦王劍在此,我扶蘇,請大家記住,我們是大秦的邊軍,我們的任務,是保衛華夏。我們生是大秦人,死是大秦鬼,定不負陛下囑托!” “生是大秦人,死是大秦鬼!” “大秦邊軍,保我華夏!” 喊聲驚天動地,氣壯山河。 林公公和他的手下,在一聲聲如巨浪一般的呼聲中,如芒在背,甚至等不到用飯,匆匆離開,仿佛在躲避一尊尊殺神一般。 “那個宦官走了?”秦墨跪坐在塌上,看向進來的王離。 “回公子,他們已經走遠了。” 秦墨鬆了一口氣,一把扯下脖子上沾著鮮血的白布,“那些扮演匈奴的將士都回來了吧?” “都回來了。” “殺了多少個死囚犯?” “一共一百三十七人。” “多謝王將軍,和我演了這場戲。”秦墨撫摸著手中短劍,用力拔了出來,劍身鋒利無比,居然是一把名貴的精鐵劍。 “公子,陛下到底是何意?”王離問道。 “問罪,賜劍,能是什麼意思?武安君白起,不就是這個結局嗎?我想,蒙將軍兇多吉少了。”秦墨不住的把玩著寶劍,思緒萬千。 “什麼?您是說,他們要對蒙將軍下手,不可能,蒙將軍和皇帝陛下是知己,皇帝陛下從來沒有殺過一個功臣。” “始皇帝的確沒有殺過功臣,可是,如果現在不是始皇帝呢?”秦墨手中把玩著秦王劍,眼神變得異常淩厲。 王離愣住了,一個他早有預感,卻始終不願意相信的事實,終於還是發生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蒙恬被詔回,他心裡已經產生了不詳的預感,即使如此,他依然很驚訝。 秦墨輕聲說道:“還記得我和你說的,犬戎的舊事嗎?”秦墨眼神深邃,仿佛要看透王離的內心。 王離點點頭。 “你想做申侯嗎?” 王離身體猛然顫抖起來,臉漲通紅,“我王離,絕不做這種挖自己祖墳的事情,我大秦將士,也不會這麼做!” “我知道,蒙恬將軍也知道,所以,他回去了,也正是因為他明白,所以才會從容赴死。”秦墨有些疲憊,揮了揮手,“王將軍,你出去吧,讓全軍將士,如往常一樣訓練,生活。我想自己靜靜。” 王離退下了,秦墨看好桌案大秦三十六郡的地圖,陷入沉思。 未來,會有幾年的亂世,然後,就會有一個叫劉邦的人,改變這個亂世。這個隻比秦始皇小三歲的家夥,會創造出一個前無古人的偉大朝代。 我該做什麼呢?我的出現,會帶來怎樣的可怕變數呢? 秦墨有些茫然。 自己的手下,已經沒有足夠多的底牌,而對手,則是項羽,韓信,張良,蕭何這樣的絕世強者。 一個青銅號,居然進入了王者局。而開局,就已經很被動了。 秦墨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一個地方。 沛縣! “也許,蒙恬是對的。如果,這注定不是我的時代,那我就再造出一個時代,造一個,屬於我的時代和榮耀!” “至於華夏。”秦墨微微一笑,“沛縣那個老小子,看你的了。”
第4章 假糊塗,真清醒(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