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白羊王營地已經點燃無數篝火,營帳內的喧鬧聲,比篝火更加熱烈。 各路兵馬已經聚集到這片無比遼闊肥沃的草場,居然有了三四萬人之多。在漠南,甚至整個匈奴的土地,擁有這麼多的人,也算得上是大部落了。 白羊王花白的胡須上沾著一些晶瑩的酒水,臉色潮紅,眼神有些迷離,他的笑容卻越發的燦爛。年過半百的白羊王被壓抑的太久了。 年輕時候,他隨著父親被趕到了這裡,部落越來越衰弱,最終交到了他的手中。 白羊王最得意的事情,就是部落在他手中,似乎有了起色,但很快,匈奴人再次成為懸在白羊部頭上的那柄利劍,令白羊王寢食難安。 如今,他看著新來的這些人,他們有秦人,有義渠人,有匈奴人,當然還有白羊人和月氏人,即使有如此多的陌生人出現,但不知道為什麼,白羊王心裡十分安寧。 他看著火光在夜色中隨風抖動,想到了那個年輕人的麵容,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模樣俊郎的年輕人,讓他沒來由的安心,對,就是安心。他心甘情願的讓整個部落歸附年輕人手下,對,就是心甘情願,不會摻雜任何私心雜念。 白羊王偷眼看了一下不遠處的一處營地,營地歌舞歡笑,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兒。 對,白羊王確定,如果女兒可以嫁給那個年輕人,自己也就更安心了。 公子扶蘇,白羊王默念這四個字,已經看到秦墨和李垕笑著走到了白羊王麵前。 “白羊王,好興致。”秦墨笑著做到一旁,大口飲著馬奶酒。 “托公子的福,白羊部好久沒有這般惹惱了,一則,為了迎接這些草原的和中原的朋友們,一則為了慶祝大勝利。” “應該的,應該的。”秦墨笑著伸手割下一塊烤的焦黃的羊腿肉,大口嚼著。 “公子和李公子不知往北,有什麼事情,我想開宴,也不見二位,這幫小子們耐不住,就自己先鬧起來了,草原人,缺少禮數,公子別在意。”白羊王有些尷尬的看向秦墨。 “哈哈,這算什麼,要不是李垕這小子,非要當個套馬的漢子,我也不至於跑這麼遠。” “扶蘇,你小子沒良心,誰說的想要去趕野馬的?”李垕急忙咽下一口燒酒,怒斥道。 秦墨大笑起來,嘴裡含含糊糊唱著,“套馬的漢子威武雄壯,飛馳的駿馬像疾風一樣。” 李垕聽著秦墨莫名其妙的歌聲,正哭笑不得,孟明觸笑著走了過來。 “公子,李公子,白羊王,你們也在?弟兄們都等著麼,子車峻煮了好一大鍋牛肉,乾看著,屠駒都惱了。” “屠駒那小子惱什麼?” “屠駒這小子非要吃牛肉,子車峻要等公子來,正鬧得歡,我這不請公子去分肉。不然,這幫人急眼了,湯都留不下。” “沒見識,以後有的是好東西吃,一鍋牛肉算什麼,這幫小子,也該讓他們好好漲漲見識了。”秦墨笑罵著站起身,隨著孟明觸來到一處開闊地。 “好熱鬧。”秦墨大聲喊道。 子車峻臉色一紅,屠駒蒙黑矛慌忙咽下嘴裡的牛肉,急得吞了兩口燒酒,須卜花,烏隆嘎笑著看著三人,倒是白羊王的女兒昆珠識得大體,急忙站起身,“爹,公子。” “好香,好香,你們有肉吃,忘了我了?” “公子說笑了,我們幾個想嘗嘗肉熟沒熟,哪敢偷吃。”屠駒笑著應道。 “熟了沒?” “爛糊,爛糊,入口即化,好著呢。”蒙黑矛急忙應道,被子車峻白了一眼,臉一紅,低頭不語。 場間頓時大笑起來。 “各位弟兄,咱們有啥繁文縟節的,大口吃肉,放開喝酒。”秦墨撈出一塊肉,放到陶碗裡,眾人一陣歡呼,似乎得到了什麼信號一般,氛圍如同浪潮,一陣高過一陣。 一陣陣歌聲,從四周響起,一個個篝火邊上的男女,喝到盡興,不知不覺開始手舞足蹈縱情高歌起來。 “原來,能歌善舞,是幾千年前,就融入草原人DNA裡了。”秦墨聽著半懂不懂的歌聲,有些感慨。 “公子,來一個,公子,來一個。” 似乎被周圍熱鬧的歌聲感染,喝的麵紅耳赤五嶽顛倒的糙漢子們,居然也開始起哄,就連一向有些拘謹的李垕,也麵露喜色,看向秦墨。 秦墨想到了上學時候開聯歡晚會,想到了那時候社恐的自己,想到了那些能歌善舞光彩照人的同學,頭腦也有些發熱了。 “來,來一個,就來一個,唱,唱什麼呢?”秦墨頓時腦子有些空白,一時間,記憶斷片了。然後,一幕幕影視劇裡的情景在腦海中閃過。 秦墨眼前一亮,“嗬嗬,大都督,不好意思了,我要用你的BGM。”秦墨在嘴裡含含糊糊的嘟囔著,大喝一聲,“取我劍來!” 寶劍在手,秦墨步履踉蹌,走到場中,劍尖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引起一陣喝彩。 “丈夫處事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吟。” 配合著劍舞,秦墨黑衣翩然,別有一番氣韻。 眾人都驚了,秦墨手下的將領,雖然對他忠心耿耿,但私下裡,也會討論一些事情,比如,公子今天說了什麼古怪的話,今天唱了什麼古怪的歌。 在子車峻等秦軍將士眼中,公子是一個無比特別,無比神秘的人,用子車峻的話來說,那就是非常之人。 本來,他們都覺得,這次公子,是不是又要晿一首莫名其妙得歌曲,但沒想到,秦墨的確唱了一首沒聽過的歌,卻又聽懂了,沒錯,不但聽懂了,而且令人眼前一熱。 秦軍將士,趙軍將士都沉默下來,功名,功名,這不就是大丈夫一生追求的東西嗎?為了這兩個字,我們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功名,功名,立功名,慰平生,離開華夏,來到這陌生的草原,歸根結底,似乎隻有這六個字,立功名,慰平生。 “好,好,太好了。”短暫沉默,霎時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叫好。 草原人的宴會,也許要整夜整夜的歡歌,李垕看著逐漸散亂的人群,嘴裡輕聲說道:“好曲子,好詞句。” 李垕聲音很輕,卻依然落到了秦墨的耳朵裡。 “李垕。”秦墨頭一次,直呼其名,這讓李垕有些奇怪,看向秦墨。 “你,心裡,有個結,有個心結。”秦墨似乎喝醉了,又似乎沒有喝醉。 無數次,李垕都是這種感覺,眼前的秦國公子扶蘇,想一個謎團,讓他覺得,如同沉浸在雲霧中,去找一個本身不存在的人。 不存在,李垕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可明明,扶蘇就在自己眼前,可為什麼,他會覺得,扶蘇不存在呢?這是怎樣的奇怪感覺。 “趙國,秦國,還有,還有齊國,燕國,魏國,韓國、楚國,中原,江南,那些數不清的國家,宋國,魯國,薛國,吳國,越國。打了幾百年,打的都忘了,都忘了,我們都是華夏國的一員。” “李垕,這是你的心結,心結。” “扶蘇,你什麼意思?”李垕看向秦墨。 “大秦,也亡了。”秦墨吐出了五個字。 “什麼?”李垕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離開九原的時候,蒙恬,已經死了,現在已經過去快兩年,中原,到底發生了什麼呢?公子嬰也許已經殺死了胡亥,然後,那小子應該已經攻入鹹陽,也許,也許。”秦墨說到這裡,眼中閃著晶瑩的淚光。“也許,一切都是定數,你說,趙國沒了,秦國也沒了,咱們,還存在嗎?” “你胡說些什麼?”李垕惱了。 “六國沒了,秦國沒了,以後,會有漢,會有魏晉,會有唐宋,中原,依然是中原,天下,依然是天下,是時候,解開你的心結了,不要去想趙國,也不要去想秦國,想想華夏,想想天下。” 秦墨輕輕用拳頭,打向李垕胸口。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 秦墨踉蹌站起身,一把把李垕也揪了起來,“李兄弟,你說,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說,男子漢,大丈夫,應當如何?” “披堅執銳,縱橫沙場,到死方休。” “對,對,這才是男兒的本色,提三尺劍,持六石弓,披甲執槊,橫刀立馬,縱橫萬裡。李兄弟,你知道,萬裡之外是怎樣的風景?” 李垕沉默不語。 “我在中原,不知草原之闊,在草原,不知西域之廣,過了西域,依然有萬裡土地,可供我們兄弟縱橫馳騁。” “中原,算什麼,漠南漠北算什麼,西域算什麼,將來,我要,我要帶著弟兄們,尼羅河畔擊鼓,愛琴海岸吹笙,我要帶著弟兄們,去看看這世界的風景,天下的奇觀,這才是大丈夫的作為,這才是男子漢的功業。” “心結,打開,我們還要走很遠的路,看更多的風景,縱橫萬裡,才是男兒本色,為何要念念不忘秦趙呢?” 李垕愣住了,愕然看著滿眼醉態的秦墨,一言不發。 狂歡持續到很晚,整個營地在漸漸安靜下來。 月光照在一處僻靜的角落,角落中坐著兩個人。 “扶蘇,你果然沒醉,是裝醉吧?”烏隆嘎看著掛在天空中的皓月,身子緊緊挨著秦墨。 “你看出來了?” “當然,你和李垕說的,到底是什麼?” “我不記得了。”秦墨笑了起來。 “哼,你又不老實了。”烏隆嘎輕笑道,“什麼尼羅河,愛琴海,我聽都沒聽過,不過,我想去看看,你帶我,可以嗎?” “好!”秦墨舒服的躺在草地上,烏隆嘎也躺了下來,看著月亮,陷入沉思。
第31章 男兒的夢(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