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有冰嗎?(1 / 1)

端門鼓漏隔宮闈,夢暖香濃曉不知。新的一天,李順在麗妃八爪魚般的擁抱之中蘇醒,輕輕挪開她的柔荑,悄悄起身。   殿外伺候的宮女察覺動靜,緊忙進來服侍皇帝更衣,與往常不同,按皇上昨夜入眠之前的吩咐,宮女準備了一件素凈的白袍。   李順張張手臂,抬抬腳,享受著全自動穿衣體驗,對門外當值的太監道:“你去上書房通知那些官員,今天的早朝停了。有什麼事,他們先商量著辦。”   在聖統皇帝眼中停朝並不是新鮮事,皇上起不來,停!皇帝不舒服,停!皇帝發現了好玩意兒,停!既然是擺爛,就要徹底。而且,心裡長了蛆的皇帝從來不提前通知,都是在大臣們四更天來,等了一兩個時辰後才宣布。   半個時辰後,三輛雙馬驅動的車打著神機造辦處的腰牌從朱雀門疾馳而出,過琉璃街離開京城,轉向東往龍渡府而去。   又過兩個時辰,龍渡府直隸總督衙門,有一老一少出現在門前,老人一副管家打扮,少年則是一身白袍,腰間掛著白玉雕刻的木蘭佩飾,搖著折扇,大步走上府門臺階。   “來者何人?”   看門的衙役一手叉腰見兩人橫沖直撞地過來,連忙將其攔住。若不是少年打扮得像個文人公子,他還以為是哪個狂徒敢來沖擊府衙呢!   李順見自己被攔住,也不氣惱,收了折扇,微微拱手:“我是劉總督的學生,今日特來拜會。”   衙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直接回道:“我家老爺新到任,忙於交接,今早吩咐三天之內不見客,公子改日再來吧。”   李順微微一笑,摘下腰間的玉佩遞給衙役:“勞煩你將此物交予劉總督,他會見我的。”   衙役見他語氣篤定,麵目真誠,不似哄騙:“你們稍等。”衙役拿著玉佩進去,一炷香後回來,改換一副謙卑的姿態:“公子,我家老爺請您進去。”   李順跟著走進衙門。他剛入後衙便見一身仙鶴紋樣大紅官袍的劉拯愣愣地杵在原地,一臉的不可置信。劉拯原以為是皇上派人來,沒想到竟是本人。   “臣……”   劉拯剛要行禮,卻被李順攔住。他用折扇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劉拯明白皇上的用意,連忙將他請進屋內,屏退下人,親自奉上茶水,掩門之後,轉過身來目光掃過李順身後的趙忠孝,一邊請李順落座,一邊小心地問道:“您因何而來?”   李順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再次打開折扇,使勁扇著風:“這鬼天氣真是熱,不知這總督府的冰窖中還有沒有冰呢?”   劉拯見皇帝顧左右而言他,立即吩咐下人前去冰窖之中查看:“老夫才到任一天,還不太清楚。”   李順嗬嗬一笑:“這冰可是好東西,再熱的天,有它也能消暑。”說著,又略有興致地打量幾下趙忠孝:“趙管家,你看你身上的衣服,一層套一層。你不熱嗎?”   趙忠孝眼神微瞇,躬身回話:“公子,老仆年歲大了,體弱虛寒,不敢隨意減少。”   此時,下人來報:“老爺,總督府冰窖裡的冰都用完了。去年冬天,河裡結冰不厚,所以我們沒能采到多少。”   李順聽聞,失望地搖搖頭,隨後起身:“老師,我想起來還有些事要辦就先告辭了。這次來,主要是看看伱身體是否康健。對了,我在此地要待一晚,明天才回京城。”說完,他看了看窗外,一道人影一閃而過,偷偷給了趙忠孝一個眼神。   趙忠孝也注意到了,微微點頭。   劉拯被皇帝的表演弄得一頭霧水,來得莫名其妙,走得糊裡糊塗,行事還是那麼不著邊際。   “皇上一來就問冰的事?天氣熱就走了?”   劉拯感覺自己對李順這個學生越來越不了解,原先雖然軟弱了些,品行卻是極好的,恪守禮教之序,對待王公大臣也是極為寬仁的。   自三年前,那場震動朝野的關於實行新政的“大辯論”後,他的行為就越發乖張和荒唐,翻新宮殿,搜羅美女,耽於享樂,對朝政漠不關心。胡敏德、趙忠孝等人更是推波助瀾,逢迎上意,大行黨爭。   有良心,對皇帝進行勸諫的大臣,全都被貶官奪職。朝野上下變得烏煙瘴氣。   當日,劉拯在家備好了棺材,闖宮死諫。不出所料,皇帝勃然大怒,將他驅逐出宮。他萬念俱灰之下,回到家裡,引頸就戮,卻等來皇帝一旨詔書,讓他赴任直隸總督。大悲大喜之間,他匆忙赴任。   哪知他前腳剛到,皇帝後腳便跟來了,還帶著趙忠孝。   他原本以為是皇帝幡然醒悟,開始明辨是非,任用忠良。現在看來,這怕不是趙忠孝在背後唆使,意在拉攏於他。   劉拯心中再次升起一股熟悉的悲涼之意,想起先帝臨終之前對當時還是右丞相的他的囑托,要他保護太子。   哪知他不僅沒有做到,還讓太子為奸人所害。李順繼位後,他身為其啟蒙之師,被封為太傅,實則明升暗降,迎來了五年的憋屈時光。   “先帝!老臣愧對您的信任啊!”   劉拯在心中吶喊著,眼眶竟有些濕潤了。   龍渡府的大街上,李順與趙忠孝正在閑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似放鬆隨意,實際上他們已被喬裝打扮的神機衛士保護起來,身邊三丈之內,無人可以接近。   “你覺得劉拯能體會我的意思嗎?”李順問趙忠孝。   “以老仆對他的了解,不能。”趙忠孝微微搖頭。   李順用扇柄撓了撓因為思考而有些發癢的頭皮:“你很了解他?”   趙忠孝直言不諱:“劉拯其人忠誠有餘,但能力不足,講些大道理可以,到了具體實施,往往腦子不夠靈活,有些迂腐短視。”   此話雖有離間之嫌,卻是實話。   李順一陣頭疼,最了解你的果然是你的對手。奸臣之所以能夠做壞事,一看皇帝是否英明,二也是朝中那些所謂的忠臣的能力無法對其進行壓製。   李順欲學楚莊王,奈何朝中無有伍舉、蘇從。這一點,從劉拯闖宮罵殿一事就可以看出,如此憨直的做法,換個小氣點的君主,他早就全家“福貴”了。   李順從不認為誰的聲音大,道理多,名聲好,誰就是忠良之臣。外表憨直,內藏奸詐的人有的是。比如,他見過太多壞人哭得比好人還要委屈的案例。   哭隻是表象,人們往往認為哭得越厲害就越委屈,卻不知壞人做錯事之後,因為恐懼或是甩鍋表演的需要,可以哭得比好人還慘。   皇帝的忠臣、良臣,必須是對皇帝有用的人。   劉拯是因為他自己的名望與地位能夠暫時起到牽製胡敏德的作用,所以才會被任用。至於他忠不忠,李順不在乎,隻要確認他不會和胡趙二人同流合汙,讓局勢失控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