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盡力安撫好執拗的劉拯後，立即開啟獻禮環節。 　　他決定讓他們自己念禮單，送得少了的，肯定會羞愧吧？ 　　首先是各地藩王，他們沒有親自過來，畢竟現在外麵各地隱隱有割據之勢，一路不安全，但送的東西卻很名貴。朝廷每年花那麼多錢養著他們，也不是白花的。 　　接下來是身為百官之首的胡敏德，他清了清嗓子，打開禮單，進獻的是“群仙捧日圖、萬壽玉杯、萬壽玉犀爐、萬年如意玉杯、長壽玉瓶……”總共二十件寶物。 　　李順聽得心裡樂開了花，差點豎起大拇指，最後隻是拍了拍大腿，誇贊道：“胡愛卿，你的孝心，朕感受到了。” 　　一個剛步入青年的人對一個即將邁入老年的人說他有“孝心”，看似荒謬，實則是皇帝為天下人之“君父”的體現。胡敏德再不爽，也得忍著，他心想：“這些東西，早晚還會是我的！” 　　再接下來是右丞相周慶及各地督撫總兵等等百官進獻。周慶才送了十件，不過想想也對，他怎麼敢送的比胡敏德多。 　　各地督撫，除了劉拯之外，也都沒有親自來，連禮物都送得如土特產一樣敷衍。倒是劉拯送了李順一件“國泰民安玉墨隔”和一件“萬年青筆洗”，也是用心良苦了。 　　一場獻禮，看透了世道人心。 　　皇帝的政令不出京畿的尷尬再次有所表現，越到後麵，李順的興致也越來越不高了。 　　最後結束散朝的時候，他走得比誰都快：“各位愛卿先去觀看戲法表演，朕處理完宮中事務便來。”說完，邁開大步離開，因為宮中還有一群人等著他的召見。 　　眾大臣也沒有當真，這就是一句客套話。他們當然也不會去和那些賤民湊熱鬧，隻有等決賽之際，他們才會和皇帝去瞧瞧。 　　保寧宮是李順的寢宮之一，他特地換了一身常服，便叫人將那些他早就想見到的人帶進來。他們正是以祝家為首的八大皇商。 　　祝家此次帶隊的他的親舅舅，當代祝家家主，祝清平，名字起得不錯，格調很高，清平世界嘛。在這個世界，這些商人家族與官僚世家不同，雖然表麵上維持著所謂嫡長子繼承製，私底下卻並不怎麼看重。 　　拿祝家作比，他的財產雖然是嫡長子繼承大頭，但庶出也會得到不少。他的家主之位也並非由一開始占據最多資源的嫡長子直接擔任，而是通過經商能力評比，家族內部推選出來的。 　　有的家族甚至連擁有股份分紅的財東、掌櫃和夥計都能參與到對家主的評選之中。他們相比於傳統以一家一姓為紐帶的家族，更像一個利益集團。 　　“微臣拜見皇上，恭祝吾皇萬壽無疆，萬歲萬歲萬萬歲。”祝清平帶領八大皇商下跪，雖是長輩，但在君臣大義之前，還是要行禮的。他有朝廷封賞的官職在身，故而自稱微臣。 　　“平身吧，舅舅不必多禮。”李順將他扶起，請他坐下，懇切地問候：“我們有大半年沒有見麵了吧？” 　　祝清平能當家主，多少沾了點李順的光，外甥是皇帝，誰敢不給他麵子？但其本身的能力還是不錯的，飽讀詩書，是個儒商，麵對李順時，說話條理清晰：“年節的時候見的，有大半年了。” 　　“是很久了，然而朕並非無情之君，民間常說：‘娘親舅大’，朕的母妃很早就離朕而去了。舅舅是母族親近之人，朕豈有不思念之理？無奈國事維艱，朕也是身不由己。” 　　祝清平被李順一番動情的發言弄得眼圈紅紅，快要落淚。李順卻就此打住，拍了拍他的手背：“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不說這些傷感的話。你們的差事辦的不錯，也是辛苦了，朕會重重有賞。” 　　李順依次與皇商談話，一圈下來，李順將自己重感情講仁義賞罰分明的形象樹立的很好。八大皇商代表紛紛表示：“都是為皇上做事，為大胤效力。” 　　李順還向他們詢問了各地情況，商人深入民間，自然有很多有價值的情報，有幾個值得李順注意。北方的兩大皇商表示，今年北方大旱，部分地區百姓顆粒無收，朝廷先前撥款購買的賑災糧，隻維持了不到一個月便已耗盡，後麵災民矛盾逐漸激化，當地鎮守的軍隊更是直接出兵鎮壓。 　　“這幫蠹蟲！上個月朕才撥了三十萬兩又沒了？” 　　“不是沒了，是根本沒有用在購糧上麵。他們要養軍隊，這才是他們安身立命之本。” 　　“他們每年在地方賦稅上截留多少？還要靠挪用救災的錢養活軍隊？這群人簡直良心喪盡了！” 　　麵對李順所說的重話，眾皇商皆噤若寒蟬。隨著權勢逐漸回歸，李順的君威日漸加重。 　　祝清平進言：“皇上息怒，那些勛貴確實該死。今年各地鹽鐵煤油木材等軍需物資的購買數量，無論官營、還是走私，臣等都做了詳細調查，相較於去年起碼增長了三倍。” 　　“各省之間，乃至各州之間，都是重重設卡，層層盤剝，過路要過路費，過橋要過橋費，巧立名目，各種稅收層出不窮。不隻經商之人受罪，普通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但百姓都知道皇上的不易，也知道這些都是下麵的那些勛貴自行為之。” 　　李順明白後麵這句話是安慰他，老百姓怎麼可能不怪他？不說萬千之罪，罪在朕躬的思想，光是民間關於他的各種流言蜚語，就足夠讓他背上大鍋。 　　幾人又聊了些事，等到送走他們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李順嘆了口氣：“過生日都還要這麼累，皇帝真不是人當的。”當然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是感覺不到累的，但抵不住精神的消耗。 　　對於軍事勛貴的問題，李順雖然嘴上罵，心裡還是有些慶幸的，不怕他們貪，就怕他們會收買人心。 　　此時，張連升急匆匆從門外走進，口中喊道：“皇上！來了！來了！” 　　李順疑惑地看著張連升興奮的模樣，就像他生孩子一般：“什麼來了？” 　　張連升喘了兩口氣：“煉丹術士來了！” 　　李順簌地起身：“不是要過幾天嗎？” 　　張連升道：“他們知道今天是皇上萬壽之日，特定加急趕路，前來給皇帝祝賀！” 　　李順笑了：“算他們有心，擺駕青元宮，就地設宴，朕要立即接見他們！” 　　青元宮距離長生宮很遠，兩座宮殿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李順心心念念兩個月的煉丹術士終於來了，不是他不想盡快煉丹，實在是煉丹術士不好找，加上李氏皇族是祖傳的陰毒，先帝最後的那一手騷操作，人家躲還躲不及呢！ 　　此次根據神機衛報上來的折子，此次，天一山中尋到九名煉丹術士，本來他們是不同意來京的，可是架不住神機衛的威逼利誘，一邊每日上山騷擾，一邊承諾進京之後，皇上必以國師之禮待之，享受皇家供奉。他們才勉強同意。 　　術修修煉方式很奇特。他們與武修和法修的那種注重真氣的質量不同，他們雖然也依靠真氣獲得力量，但卻運用秘法將真氣直接轉化為一種接近元神的力量，稱之為“法力”，便於他們溝通天地、在煉丹、煉金時微操和賦予煉製的物品能力。 　　從遠古時代開始，他們擁有不同的名字，巫儺、祭師……直到如今人們統一將之稱為“術士”。他們的技能也在不斷疊加，從禱祝、祭祀、占卜到巫蠱、煉丹、煉金……逐漸發展成為一個涵蓋方方麵麵的龐大流派。 　　李順對此很感興趣，在法修隱世不出，武修舉步維艱的時代，一部分術修漸漸與平民百姓的生活，融為一體。 　　李順在知道龍脈有鎮壓修煉者的作用之後，為了尋求長生，有那麼一瞬間動了歪心思。他能不能推波助瀾，讓屠龍組織的人把龍脈挖了？看看自己身上的限製能不能解除？ 　　李順立即否定了這種愚蠢的想法！這種損己利人的事，除非腦子有泡才會去做。萬一龍脈被挖，導致什麼災禍降臨在自己身上，豈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再說，如果大胤亡了，他要資源沒資源，要人脈沒人脈，吃都吃不飽，還扯什麼長生？ 　　說來奇怪，太祖找了九條龍脈鎮壓國運，怎麼大胤還會這麼多災多難？一副亡國有日的樣子。 　　這玩意兒到底有沒有實際證據表明有用？《大德王朝太祖本紀》有載：“天生人君，地有王氣，尋地脈，聚靈以護國運，此為龍脈。妖邪不得犯。” 　　李順老早就看過這句話，當時不以為然，畢竟根據他前世的了解，史書上大把的內容都是虛構，什麼踩了個腳印懷孕，什麼吃鳥蛋懷孕，什麼被龍趴身上懷孕？若是真的，那些皇帝老子心真大！ 　　現在天道庇護就發生在他身上由不得不信。他胡思亂想著，龍攆被抬到了青玉宮，起身走下，門口守著的太監高聲通報：“皇上駕到！” 　　李順走進宮中，偌大院子裡，左右站著兩排人，一排是神機衛，一排則是那些煉丹術士。 　　九名煉丹術士依次而立，當頭的是一名鶴發童顏的人，身材高高瘦瘦，腦袋圓圓滾滾，像一支鉛筆插上一顆蘋果，小口，雙眼狹長。李順見到差點笑出了聲，好想問他是不是有毒的丹藥吃多了？ 　　那人開口，又讓李順一驚，竟然是個老頭子的聲音！ 　　“在下靈機散人，張亭年，攜眾弟子，參見陛下。” 　　“陛下？” 　　同樣是對皇帝的尊稱，但從前朝起就沒有人用來稱呼皇帝了。 　　李順整肅麵容，還上一禮：“仙長有禮，朕盼望多時。” 　　煉丹術士，是術修一門中唯一還在追求長生的人。這位的模樣雖然怪異，但也是駐顏有術，應該有些道行。 　　接下來，他往靈機散人身後看去，他的八名弟子倒是模樣不錯，當他看到第六名弟子的時候，眉頭不著痕跡地微皺，但眼神很快就從他的身上挪過。 　　“好了，我們去大殿裡聊吧。”李順盛情地笑著邀請靈機散人進去。 　　靈機散人倒是很拘謹，示意皇帝先走。李順也不和他客套，率先走上臺階，推開殿門，裡麵空空蕩蕩。 　　李順解釋道：“根據仙長叫神機衛送來的圖紙，朕已經命人前去打造丹爐，大概後天便能完工。” 　　靈機散人點點頭，左右看看，難道就叫他們站著聊？ 　　李順拍了拍手，二十名太監宮女抬著桌椅和瓜果入內布置：“怠慢仙長了！仙長來得突然，這裡也是昨天才完工，還沒來得及布置。今天，朕就先在此處宴請各位，為你們接風洗塵。” 　　“仙長們可有忌口？” 　　靈機散人搖頭，像個撥浪鼓。 　　李順見他模樣實在覺得可愛，滿眼都是欣賞：“那好，今日，朕就陪你們多喝幾杯。” 　　禦膳房很快就派人送來了食物。這群術士雖然是修煉之人，但平時的精力和資源都放在煉丹上，哪裡見過這麼多美味佳肴，找書苑 www.zhaoshｕyuaｎ.com 瞬間傻了眼。 　　李順很滿意他們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這頓飯，他可不吝嗇，按一百零八道的標準來的：“來！來！來！朕先敬各位仙長一杯，以後，隻要你們能夠為朕練出長生不老的丹藥。朕絕對不會虧待你們！” 　　富貴迷人眼，奢華亂人心。某些公司要想留住打工人，肯定要先讓他們習慣享受，或者讓他們自以為前途遠大，然後頭腦發昏的去買房買車，有了負債，他就不敢跳了。這裡也是一個道理，讓他們適應宮中奢華的生活，忘記過去，才能安心為他所用。 　　誰不會不想過好日子吧？當然，以後還有更多的誘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李順有些冒昧地問了一句：“敢問仙長年歲幾何？” 　　靈機散人正準備吃顆梅花鹿肉做成的丸子，見皇帝問話，隻好又放下：“一百零三歲。” 　　李順露出燦爛的笑容：“仙長果然長生有道。”在大胤人均壽命才三十七八歲，一百多歲的人可不多見。他搓了搓手，厚著臉皮道：“不知仙長現在身上可帶有丹藥，能不能分享給朕幾瓶？” 　　斷藥兩個月，李順十分懷念那種味道，有的時候覺得難吃，沒了的時候，又想要。人吶，都是賤骨頭。 　　“仙長放心，朕不會白要伱的。按我們之前說好的，丹藥煉成，六四分，你以後就從朕那六成裡扣就行了。” 　　靈機散人哦了一聲，從兜裡掏出兩瓶丹藥，叫一旁服侍的小太監遞過去。 　　李順拿著丹藥，笑得越發燦爛，心想：“仙長是個老實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