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寂樾怔立良久,內心驚覺,立即克製,轉眼看看四周:“這裡沒有什麼發現,咱們出去吧。” 辰兮道:“要走也不容易,時辰過去,‘景’門早移動了。這桃花園的陣法不比別處,恐怕要咱倆合力好好琢磨一番,才能出得去。” 龍寂樾沉吟著點點頭。二人盤算著方位,又行出一段,眼前突然出現一座方亭,好似憑空一般,雕梁畫棟,甚為精美。龍寂樾本能伸手一扯將辰兮拽到身後,上前謹慎地觸摸了一下金雕玉砌的柱子——觸手冰涼,不是幻覺,沒有暗器,方暗自舒了口氣。 辰兮扯了扯龍寂樾的袖子,笑道:“你緊張什麼,咱們終於找到‘陣眼’了。桃花園既然是個封閉的小陣,必然有陣眼連接它與別處,你熟知五行奇門,怎麼竟將它給忘了?” 龍寂樾輕輕搖頭:“我從不知道先天八卦還有‘陣眼’這一說。” 辰兮一怔:“咦…你沒聽說過嗎?”心中道:“這大陣中套嵌小陣的陣眼之術,是師父打小就教給我的常法,龍寂樾既也通曉五行之術,怎會完全不知道?但若說這是師父獨創的陣法,那烏牧遠又怎麼會使呢?” 這其中誠然是有些不對勁,一時卻也想不出所以然,辰兮便不再猶豫,拉著龍寂樾道:“咱們去看看!” 二人穿過陣眼,眼前的景象果然煥然一新。桃花園的朦朧光華瞬間消失,出現幾間烏家莊裡常見的精美考究的屋子,但這幾間屋子,二人都確定自己從未見過。 辰兮喃喃道:“原來咱們從未見過烏家莊的真實麵目,以往就算來多少次都是白費......” 龍寂樾心中也是這句話,皺眉點了點頭。 二人欺到屋頂,突然看見一個人坐在小院兒裡的石凳上,宣紙鋪開,正在畫著什麼。看那背影就知道是烏牧遠無疑,隻見他一筆一劃畫得甚是精心。不多時,便見一位少女的形象躍然紙上,聘婷裊裊,笑靨妍妍。 烏牧遠的丹青頗為傳神,尤其是那少女漆黑靈動的眸子,似有細碎的星光倒映,透出驕傲神采,卻不是辰兮是誰? 龍寂樾的眉頭擰起,他畫辰兮乾什麼? 辰兮也不禁大為驚奇,心中道:“這…這老頭見過我嗎?他畫我的像做什麼?”不由得用目光向龍寂樾詢問。 龍寂樾陰沉地瞥她一眼,移開目光。這樣細心地描畫,又畫得這樣傳神,顯然是對辰兮十分熟悉,不知已偷偷看過多少回了,這老家夥想乾什麼? 便在此時,隻見烏牧遠手上的筆一抖,掉在地上,他整個人也跟著顫抖起來,竟跪在了地上。一個人從外麵“走”進來,說是走,其實根本看不清他是怎麼進來的,他就已經站在烏牧遠的麵前,冷冷地道:“師弟,別來無恙。” 聞得這一聲“師弟”,龍寂樾與辰兮均是大驚變色,對望一眼,心中均道:“此人是懷珠老人?” 自懷珠老人成名以來二十年間,對他的描述多數隻是“傳聞”,甚少有人見過他真實樣貌,見過的人也多三緘其口、避而不談,世人隻知他行事乖戾,喜怒無常,加之一身神鬼莫測的高深武功,更增添了懷珠老人的神秘。但現在,這個“傳聞”中的人就站在不遠處,普通至極,嗓音也毫無特點,隻是仿佛積年不曾開口,口舌有些僵硬。 辰兮與龍寂樾的手心都滲出汗來。 烏牧遠的身體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賠笑道:“師…師兄,您怎麼…親自駕臨小莊?” 江懷珠道:“是啊,我再不來,隻怕她就要被你折磨死了。” 烏牧遠一個激靈,立時道:“這怎麼敢!…怎麼敢!夫人到了敝莊,是烏家上下的無上榮耀,我怎麼敢…苛待夫人!” 江懷珠道:“是啊,你錦衣玉食地供著她,還找了那麼多人伺候她,可是她活得越久、活得越好,她就要受越多苦楚!你說,你這不是折磨她麼?” 烏牧遠張口結舌:“這…那讓我……” 江懷珠怒哼了一聲,道:“數月前,我終於找到了能救她的法子。我為了找到能將至陰之氣封固在千年寒冰上的法子,鉆研了二十年,試過幾千種,終於讓我成功了!而你的任務,隻是把這鐲子遞到她手上,可你竟然連這樣簡單的事也做不到!” 烏牧遠的冷汗涔涔而下,顫聲分辯道:“師…師兄,貴徒兒來江南一帶後,行蹤詭秘,我曾按照吩咐前去接應,但卻沒有見到人……後來我探到他被天龍門的人堵住了,就急忙趕去營救,但是他脫身以後,我又…又找不到了……” 眼見江懷珠要動大肝火,忙續道:“這幾日,我每日準時打開陣門,但師兄從不許我留意夫人所居的如煙閣,所以我也不知道貴徒兒究竟有沒有來過……” 江懷珠怒道:“蠢貨!你是怪我不讓你監視如煙閣?你以為憑你也配看見她?” 烏牧遠忙道:“是,是,我自然是不配!不過夫人日思夜想,總要見到這娃兒,我就常繪了她的像,著人送去給夫人觀看!”說著指了指石桌上的畫像。 江懷珠目光落在紙上,忽然露出一個極難看的微笑,好像幾年沒有表情的僵硬的臉突然發笑一般扭曲,說道:“這…這便是那娃兒?是…果然像,雖然容貌不及她一半好看,但這眼睛裡的神氣,那是錯不了的。” 烏牧遠見江懷珠語氣緩和,不由得鬆一口氣,忙道:“是啊,這女娃娃也來過烏家莊好幾趟了,我一直在暗中保護,任她來去。我見她跟天龍門的交情不錯,所以那姓龍的小子幾次潛進來,我也沒有阻攔,江湖上的事,我早已不再過問啦……” 江懷珠道:“算你識大體。” 龍寂樾心頭劇震:“這麼說,烏牧遠種種行事,是一直對我忍讓放任?這一切都是因為辰兮?那如煙閣的主人...難道是......” 辰兮更是驚愕得思緒恍惚。烏家莊經營百年才有今日,烏牧遠縱容龍寂樾,甚至讓位於天龍門,隻是因為自己和他的一點交情?如此說來,這位如煙夫人的地位舉足輕重,而且和自己的關係......辰兮渾身顫栗。她自懂事起便知自己是孤兒,孑然一身,從未想過這世上還能存在一個人,與自己有著親密的聯係。 驀地,身體裡一股灼熱的力道猛然騰起,辰兮身子晃了晃,咬牙忍住一陣煩惡,口裡滿是血腥,身子向後倒去。龍寂樾一驚,忙張臂抱住她。 辰兮全身如在沸水中翻滾,劇痛侵蝕著意識,心中納罕:“這是怎麼回事?…師父早年修練赤煉玄冥掌走火入魔,才有這般舊疾,他還未將這路掌法傳給我,也不許我習練本門內功,我怎會有此癥狀?……” 她急於想多聽聽關於如煙閣的事,但身上已漸漸支持不住,不由得很是惱恨,一口咬住自己的胳膊,牙齒咬進肉裡,鮮血直流,腦中瞬間清醒了一點。 龍寂樾一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扯開她手臂牢牢握住。辰兮暗自咬牙,掙了幾下,卻哪裡能動,隻得兩眼緊盯著烏牧遠與江懷珠。 龍寂樾看著她麵色如紙,心裡一陣緊縮,耳中隻聽見烏牧遠在絮絮叨叨:“小女潺兒這五年來足不出戶,對夫人的事實在一無所知,還請師兄一定要放心,千萬、千萬不要傷害她呀!我就這一個女兒,平日裡連麵也不敢見,她可真是什麼也不知道呀!” 辰兮無聲地暈了過去。龍寂樾心頭一緊,眼前就是烏牧遠最大的秘密,是他的死穴,努力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這一刻麼?但他低頭看了看懷中之人,嘆了口氣,狠狠剜了烏牧遠一眼,抱著辰兮飛身離去。 夢中雲遮霧罩,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神女峰之巔,俯瞰著巫山雲雨,溫柔莞爾,風輕雲淡。 辰兮滿心歡喜,立刻向他飛奔過去,她要緊緊抱住他,將那些來不及說出口的話,全都告訴他! 但是突然,一道艷麗無匹的身影出現在他身畔,傲然媚笑:“你可知,上窮碧落下黃泉,就算是死,風兒也會跟著我的。”話音甫落,抱住那身影雙雙跌下懸崖。 “不!不要!”辰兮在夢裡尖聲驚叫,嚎啕大哭,她拚命向神女峰的山巔跑著,她要隨他們一起去,就算是修羅地獄她也誓要跟隨!但是那條路卻永遠跑不到頭,越來越遠,越來越看不清,楚天雲霧,漸漸濃重,終於裊裊圍繞著隻剩一個輪廓的神女石像。 辰兮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屋子裡一應陳設簡潔肅殺,龍寂樾背對著她,負手立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