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卻根本無暇顧及這些,悶頭沖了進去,叫道:“孫婆兒!孫婆兒!誰是孫婆兒?” 滿院的鶯鶯燕燕頓時安靜下來,一女子迎上來道:“公子怎地這樣不尊重?這裡誰不知孫媽媽的大名,公子要尋媽媽,也該以禮相待。” 宋澤怒道:“以禮相待?她擄劫我朋友時怎不知禮?快快放了烏家小姐!” 眾人相覷,倒無甚驚愕,顯然對這樣的事已司空見慣,眼見這愣頭小夥恐怕要遭殃了,流露出些許同情的目光。自內裡款步走出一少婦模樣的女子,頗為端莊,盈盈行禮道:“奴家孫氏,見過這位公子。” 宋澤再也不耐這些虛禮,大聲道:“你是孫婆兒?快將我朋友放出來,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你千萬莫要欺辱她,不然…不然……” 孫媽媽笑道:“不然怎樣?” 宋澤腦中一熱,叫道:“不然我就將這裡夷為平地!”他聽了王雲的話,知道以報官相脅定是無用,也不知是不是這些日子沾了點江湖氣,竟然沖口而出這樣一句話。 孫媽媽掩口笑道:“喲,奴家害怕得緊,不知公子何以得知貴友在小苑裡?” 宋澤回身拉著王雲:“這位王兄親眼所見,還有假麼?” 孫媽媽眸子在王雲身上轉了轉,笑道:“人就是雲哥兒親自送進來的,自然假不了。那烏小姐果然國色天香,不愧武林第一美人的名號,雲哥兒當真是好眼色,好魄力。” 王雲反手扣住宋澤的脈門,哈哈笑道:“還是孫媽媽心思縝密,看見烏小姐身上披著件男人衣衫,料想這小子就在附近,特意讓我回去逮個正著!” 宋澤怔怔轉向王雲:“你…是你把烏小姐擄來的?你們都是一夥的?”他這兩日經歷之事無不沖破他為人的底線,所遇之人盡皆表麵一個樣,實則另一個樣,這般算計、那般欺騙,他隻覺頭痛欲裂,再也分辨不清這些真真假假,禁不住大吼一聲,奮力掙脫王雲的手。 王雲一驚,手上使力,死死握住宋澤手腕,另一隻手也就勢折過他一條臂膀鎖住。宋澤動彈不得,耳中隻聽得孫媽媽喋喋不休地說道:“傻小子,你還不知道吧?烏家莊昨日已遭屠戮,屬實是滅門之災,據說那烏牧遠手上握有一件靈山的寶貝,此刻連人帶物下落不明,所有門派都瘋了一般尋他,隻苦於沒有頭緒。此等好東西麼,奴家也想要得緊,沒頭蒼蠅一樣去尋,不若守株待兔。奴家素知那烏老爺最是疼愛女兒,現下有這位烏家小姐在手,何愁烏牧遠不乖乖現身?” 宋澤聽也聽不懂,隻知這其中彎彎繞繞,似乎他們擄劫烏惜潺並非隻為逼良為娼,還另有一重陰謀,腦中暈眩,心中惱怒,奮力掙紮:“放開我!我不想聽!” 孫媽媽卻口中不停:“你為了此女打傷餘家的二公子,惹上喪門飛星這樣難纏的冤家,還敢再帶著她一道走?不如將她留在此處,你與喪門飛星之事,小苑願擔一半乾係,等將來拿到靈山的寶貝,小苑也願分享一二,想來足以向餘家換你一條小命兒。怎樣,這買賣不虧吧?” 宋澤聽得“買賣”二字,頓時血沖上腦,再也無法忍受,瘋狂大叫:“閉嘴!閉嘴!”雙臂使勁一掙,對著王雲一通狂揮亂打:“放開我!放開我!走開!” 王雲哪吃得住這樣剛猛的“掌力”,頃刻間連中數掌,口中鮮血狂噴,倒地抽搐不止。孫媽媽驚呼道:“來人!來人!”一眾打手護院自四麵湧入,將宋澤團團纏住。宋澤發了狂一般左推右撞,撲到他身邊的人頃刻就被摔了出去。這些護院本都武功不弱,但顯然無人能抵擋懷珠老人的淳厚內力,且見宋澤目泛紅光,發癡發狂,當下亦都有些膽怯。 院中眾鶯燕早已驚呼逃命,宋澤一麵揮打,一麵往裡間沖去,大聲叫著:“烏小姐!烏小姐!烏小姐!”此刻他已經沒有思考,腦中一團渾沌,卻自有一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暴怒之氣。不多時,一眾圍將上來護院已死傷小半,餘下之人見狀都四散逃去。 突然,那個費盡力氣尋找的熟悉身影出現在眼前,宋澤不覺頓住。孫媽媽一手拎著烏惜潺的身子,冷笑道:“公子,你可當真有夷平小苑的本事,奴家領教了!隻是我這小小地方被毀掉是不打緊的,烏小姐若有損傷,任你踏平一百個照花別苑也補不回來,這一點你可想清楚了!” 宋澤見烏惜潺似是服了藥物,雙頰暈紅,半暈半醒地倚在孫婆兒身上,也不知有沒有受到欺辱。心頭怒火中燒,大叫一聲,毫不理睬,直撲上去抓那孫婆兒。 孫婆兒本是用烏惜潺做籌碼來要挾宋澤,心想他武功再高,也不過是為了爭奪寶物和美人,隻要有烏惜潺在手,不愁他不乖乖就範。哪知這位書呆子壓根兒不知何為寶物,也不懂江湖規矩,他本就對人情世故十分遲鈍,急怒攻心之下,根本來不及分析情勢利弊,也顧不得投鼠忌器,一心隻想把惡人打倒。孫婆兒萬想不到他竟會直接撲過來,見他掌風就到麵門,不禁驚叫一聲,手腕使力,將烏惜潺猛地向前一推,正與宋澤撞個滿懷。 宋澤此時渾身勁力勃發,烏惜潺碰到他身子,立刻被彈了出去,躺倒在地。孫婆兒掉頭就跑,她剛見識了宋澤的“功力”,深知被他拍上一掌是必死無疑,當下展開輕身功夫,一溜煙逃進照花別苑後堂,本著對布局地勢極為熟稔,迅速甩脫了宋澤的追趕。其實隻要孫婆兒掉轉頭來,與宋澤正麵交手,不出三招便可將他擒住,但為惡之人做賊心虛,見對方氣勢如虹,便無瑕仔細觀察分辨,隻顧掉頭鼠竄。 宋澤追了一陣,隻見九曲回廊蜿蜒錯綜,哪裡還有孫婆兒的蹤影?站定了喘息片刻,腦中稍稍清醒,便急轉回去看烏惜潺。甫一回大堂,見滿目雜亂,許多屍體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更有受傷之人哀呼不止,方才清雅別致的小苑已血腥彌漫。 宋澤渾身一顫:“我殺人了?...是我殺的人?...我殺人了!......” 當下不敢再想,慌忙扛起烏惜潺,踉踉蹌蹌地逃出照花別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跑到門口,見馬兒早已不見,才想起剛才匆忙竟忘了拴馬,如今也無暇再顧,隻得背著烏惜潺向山坳裡跑去。 二人跌跌撞撞逃進山中,天已漸亮。宋澤見烏惜潺始終昏昏沉沉,便將她挪到溪水邊,取水擊麵。烏惜潺一個激靈,驟然清醒過來,驚呼道:“咱們逃出來了?” 她雖暈得七葷八素,但尚有一絲模糊的意識,知道自己被人擄劫,也知道是宋澤背著自己逃跑。宋澤苦笑著點點頭。烏惜潺鎮定了一下心神,擔憂道:“咱們現下去何處?我怕…一會兒他們要追上來的。” 宋澤愁苦地搖搖頭。他們已退回了山坳,前有照花別苑孫婆兒,後有喪門飛星餘家,他已身無分文,連馬兒也丟了,這荒山野嶺,能去何處呢?進而想到,就算沒有這些仇家,如今丟了馬,到底趕不上會試了,想不到一朝近在眼前,竟又功虧一簣,不禁痛哭流涕,捶地不止。 烏惜潺以為他是被嚇破膽了,忽然很怕他就此丟下自己,獨自逃命去,立時為自己的處境心慌起來,顧不得安慰宋澤,也不敢多說什麼,隻抱膝坐在一旁暗暗抽泣。 便在此時,宋澤猛然想起辰兮在小紙條上說的話:“小錦袋走投無路時打開”,現下豈非就是走投無路?當下忙擦了擦涕淚,從懷中掏出錦囊,取出裡麵更小的錦袋。錦袋裡是一塊小布,原來辰兮為防備宋澤遇險時落入水中,會將錦袋打濕,是以最重要的信息以布繪就。那布塊上蜿蜿蜒蜒繪了一張小地圖,下書一行蠅頭小楷:“玉綿山西峰,此屋可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