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浞先走到左慈道長跟前,恭敬行了禮,言道:“師父,弟子回來了,還帶來幾位貴客。” 左慈道長目光如炬,其實一早便已看見江懷珠三人,心中十分喜悅,卻無所謂世俗虛禮,見江懷珠並不過來,也就明白他的好意,淡淡一笑,繼續觀戰。 二人雖積年未見,卻仍是性情相投,心意相通,此刻相視對望,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起來。當年惜別之不舍,數年未見之掛懷,今朝又逢之歡喜,都盡在這一笑之中。 左慈道長離座相迎,口中說道:“居士,別來無恙!” 江懷珠笑道:“乍見你做了道士,真不習慣,我還想著當年與我大醉一場的左兄弟,如今竟仙凡相隔了,哈哈,別來無恙!” 左慈道長笑道:“清風寨左連城是我,上清觀左道士也是我,當年行俠仗義的少年是你,如今名滿江湖的老頭子還是你。” 江懷珠哈哈笑道:“是了,是了,不變的終是不變!左兄弟,先讓你徒弟來比試要緊,餘下之事,咱們容後再敘!”當下便和如煙夫人、宋澤走到一邊,左慈道長頷首落座,眾弟子又分列開來。 這韓浞乃是左慈座下六弟子,因性子閑適,便歸了太清一路,與大師兄戴昌甚為親厚。但也因性子太過閑適,於門內事務一概不管,學成之後便經常外出遊歷,師門三年一次的鬥劍大會也不放在心上。 不過,也正是如此泰然灑脫的性子,得遍遊名山大川,於行坐之間無時無刻不在修行,是以非但沒有荒廢了功課,反而於武學之道頗有進益。這幾年偶爾展露拳腳,竟有左慈初創太清時的影子。戴昌看在眼中,心裡明白,這位師弟將來終有望承襲師門衣缽,將太清一路發揚光大,所以從未禁止韓浞下山遊歷,對他很是愛惜。 此刻韓浞已向袁其微點頭示意,做個起勢。袁其微略一凝神,突然長劍一抖,間不容發地撩刺上來。韓浞後錯半步,避過鋒芒,又筱乎繞到了袁其微身後,掌風掃向其後頸。袁其微聽聲辨位,身子向斜前竄出,隻覺耳後一陣微疼,怕是晚得一刻便要中韓浞一掌。 戴昌微微點頭,向身側眾人道:“韓師弟的武功又精進了。” 二人對拆了十餘招,韓浞隱隱占了上風,但袁其微劍法精道,時有妙招,一時也難分勝負。 宋澤直看得揪心,他從未認真觀看過比武,以往見到有人動拳腳,他都避之唯恐不及,深覺舞刀弄槍乃天下最粗魯、最不雅觀之事。初入江湖以來,又屢見習武之人倚仗武力而行不義之事,而自己幾次稀裡糊塗之中出手傷人,事後回過神來,俱難過不已,所以內心對習武更加排斥。 此刻見得韓浞身法靈動飄逸,令人賞心悅目,且一招一式沉穩大氣,攻守之間皆依著對方的招式,因勢利導,絕不爭鋒,卻又處處加以牽製,實在奇妙。念及這一路上與之談論的經文和道理,心中又是一陣觸動,似有所悟。 江懷珠一直留意著宋澤的神情,此刻微微側身過去:“你看他們誰能贏下此局?” 宋澤悄聲道:“依晚生看...韓道長似乎更勝一籌。” 江懷珠道:“你看他勝在何處?” 宋澤一時答不上來,隻是瞧著韓浞的身法似乎比方才那杜姓道士更加靈活。 江懷珠笑了笑:“太清一路是重在內功修行,但也不應因此偏廢了招式,這些道士太過迂腐,隻知道死守經文裡的法門,豈不知內外兼修方是正道。嗬嗬,眼下這兩路人雖然沒生了嫌隙,但內心深處卻是瞧不上對方的路子,隻怕再過個十年,這上清觀中便該生些變化了。” 宋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心道:“江前輩這樣直言不諱,叫諸位道長聽見了,生了氣可怎麼好?”擔憂地朝四下一看,卻並不見一人有反應,全都在凝神觀戰,心中又是一奇:“適才江前輩並未刻意壓低聲音,怎得他們全沒聽見麼?” 正想著,江懷珠又道:“韓浞這小子便很好,修的雖是太清一路的內功,身法招式上卻不刻意求穩,不落窠臼,所以能稍稍出得藩籬。現下他還沒悟到此層,隻是一切隨性而為,待他日悟了道,進境便不可限量了。” 宋澤耳中聽著江懷珠的解說,眼中所見韓浞招式變化,果如所言,心中更加佩服。又聽江懷珠續道:“老夫的功夫也講究個心隨意動,我之前已同你說了,你須得細細體會。你修習冰魄遊龍神功,也當不拘泥於形式,該變化就變化,該扔掉就扔掉,隻求神而不求形。這路功夫麼,本就沒有固定的招式,以心意催動內力,再以內力隨心而動,使將出來,則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內力越醇厚,威力越驚人。現下你任督已通,可運力試試,我在你身旁,不必擔心。” 宋澤看著韓浞在場中比試,腦中回想他所言之道法,本已心有所感,此刻江懷珠一番言語催動,更覺心癢難耐。念頭一生,丹田之中翻騰而起,精純的內力流遍全身,那種肆意暢快之感又充盈心間,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不覺向前邁了一步。忽然驚覺,臉上一紅,急忙退回來。 江懷珠又道:“如何,可覺得胸口鼓脹?那是膻中穴中集聚了真氣,你將其沿任脈引至氣海,再經督脈送至手少陽心經一脈,即可催動使出。” 宋澤忙低聲求告:“江前輩,莫再說了,我...我...”隻覺江懷珠的話語從耳中直鉆入心中,周身真氣湧動,已按他所說運行起來。 原來江懷珠使的是傳音入密的功夫,這路功夫對雙方的內力都有很高要求,可巧江懷珠和宋澤的內功同屬一脈,淳厚無比,所以傳音十分順暢,且有直入人心、催動內力之效。除了他和宋澤之外,旁人就是距離再近,也聽不見一絲聲音。 此刻江懷珠話語不停,不斷提調宋澤體內真氣運轉,又將冰魄遊龍的一些招式融在其中,徐徐道出。宋澤隻覺腦中回旋,漸漸分不清眼前正在比武之人是韓浞、是袁其微,還是自己。仿佛自己也身處他們之間,正左右對拆拳腳,寒冰濺玉、冰碎嚴霜、踐冰履炭、冰壺秋月...一連串冰魄遊龍的招式,都經由江懷珠的言語催動,源源不斷使了出來。 直過了良久,真氣在宋澤體內運轉過一個小周天,回聚丹田,方才漸漸止息。江懷珠的聲音也消失不見,宋澤腦中逐漸清醒。 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他竟然站立場中,對麵韓浞大汗淋漓,微微喘息,顯是經過以內力相搏的激戰,而袁其微已到了遠處,正以劍撐地,單膝跪著,不知是否受了內傷。 原來方才腦中一番拳腳相搏,竟全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