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江懷珠一行離了九華山,來到鳳陽府中。此城地跨淮河兩岸,城中甚是繁華熱鬧,淮河蜿蜒,水網交錯,橋梁眾多,船舶往來絡繹不絕。 撒力哈早已等得焦急,心裡惦記著村子被黑衣人霸占,老婆孩子和鄉親們都眼巴巴盼著他能把江懷珠這尊大神請回去,所以一見麵便催促他盡快起行。 誰知江懷珠卻偏偏不急,非但不走,竟還找了間客棧住了下來。撒力哈一呆,立時跪下哀求:“貴人,請幫助我們,真主會給你酬報的!” 江懷珠道:“我正是為這件事,需要閉關幾日,你且不要心急,心急反倒壞事!”拉著如煙夫人就進了房間,又回頭對宋澤道:“你在城裡轉轉,別來打擾我!”說罷,便當著他二人的麵關上了房門。 撒力哈瞠目結舌:“這...這都什麼時候了,江大俠還...唉!......” 宋澤雖然也覺得這樣頗為不妥,但也無可奈何,隻得安慰了撒力哈幾句,便出門往城中閑逛。他自小在鄉村長大,甚少領略城市繁華,如今遊逛一番,倒也盡興。 逛到中午,恰覺腹中饑餓,隻見到街邊美食不少,聞著哪個都香,正猶豫難抉,便見一店家來到麵前,笑道:“客官是外鄉人吧?我們這裡有各種特色美食,口味地道,價格公道,您進來嘗一嘗?” 宋澤聽這人說話文縐縐的,不像一般店家,又見他穿戴也很整齊體麵,心生好感,便點點頭:“好,煩請帶路。” 進店一看,地方很小,隻有三張桌子,卻收拾得極乾凈。桌子上除了碗筷,還放了一隻小花瓶,裡麵插著一把野花。墻上竟還掛著一幅字,是魏碑楷書的《陋室銘》。 宋澤環顧店內,感嘆道:“閣下這裡不像飯館,倒像書房,令人心曠神怡!” 那人笑了笑:“慚愧,鄙人從前讀過幾卷書,略識得幾個字,讓客官見笑了。” 宋澤忙道:“閣下太過謙了,單這魏碑筆法,承漢隸之餘韻,啟唐楷之先聲,已足見功夫了!” 正說著,內裡出來一女子,笑意盈盈,端上幾碟菜肴,向宋澤略一致意。宋澤見她容貌端麗,氣韻不凡,怔了一下,忙起身道謝。那女子微笑點頭,也不多說,又轉身回後廚去了。 那人笑道:“拙荊燒得一手好湯水,客官請品嘗。這是鳳陽釀豆腐,用極嫩的鹵水豆腐配以蝦肉炸製而成,外酥裡嫩。這是梅白魚,有‘素衣美人’之稱,十分鮮美,從前還是朝廷的貢魚,來到鳳陽不可不嘗鮮呀!”另有一道鹹水鵝,一道黃灣千張,都向宋澤一一介紹。 宋澤嘆為觀止,盛贊不絕,不禁回想起竹林裡辰兮的妙手廚藝,自離開了她,自己還是頭一次這般食指大動。 那人似也對宋澤頗有好感,見並無其他客人,便燙了一壺酒,和宋澤邊吃邊聊起來。 宋澤恭敬地問道:“在下宋澤,字清允,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李舒年,表字暢之,宋公子幸會!” 宋澤道:“小弟看李兄談吐不凡,不知可有功名在身?” 李舒年笑道:“當年中過鄉試,本來一心想入仕為官的,後來在趕去會試的途中,因緣際會認識了拙荊,又陰差陽錯經歷了一些事情,倒覺得做官沒什麼意思了。淮南山明水秀,人傑地靈,能在此處與拙荊開一間小飯館,品嘗人間煙火,於願足矣。” 宋澤聽得呆了,擊掌道:“原來李兄和我一樣!” 李舒年笑道:“哦?宋兄弟也是在趕考路上和夫人喜結連理?如今也與夫人經營一家飯館?” 宋澤臉上一紅:“呃,這...這倒沒有,不過餘下的事卻差不多......”心中想,若得和辰兮也在什麼地方開上一間小店,不拘做些什麼,隻要能每日在一處,那自是人間仙境了。嘆了口氣,說道:“李兄,小弟當真羨慕你呀!” 李舒年若有所思,微笑道:“大隱隱於市,我祝願宋兄弟有朝一日能得償所願。”說罷舉杯相敬。 宋澤忙端起酒杯,便在此時,一人跨進門來,叫道:“李掌櫃,給我來幾壇花雕!快些!” 宋澤看去,隻見那人瘦竹竿一樣,穿得破破爛爛,一張溝壑縱橫的臉已看不出年紀,總有四五十歲的樣子。此刻往門邊一站,手裡拎著一個錢袋子,沉甸甸的似有不少銀子。 李舒年微微皺眉,說道:“徐老爹,花雕價貴,你哪裡來的銀錢?” 徐老爹不答,身子卻不易察覺地一抖,隻道:“我自有銀錢,你問這麼多乾麼,快拿酒來!”見李舒年坐著不動,又上前催促,竟帶了些哭腔:“快些吧,老子求你了!” 李舒年默然看著他,眉宇間盡是復雜,輕聲問道:“那件事,你做了?” 話音剛落,徐老爹身子又是一抖,扶著門框坐下,低下頭抽泣起來。 宋澤同情之心大起,急忙上前欲攙扶他。徐老爹拂開宋澤的手,抽泣道:“李掌櫃,你行行好,給我拿些酒來吧!” 門簾一掀,李舒年的老婆突然從屋內閃身出來,豎眉怒道:“你拿自己親生孩兒去打生樁,如此喪盡天良,還敢來討酒,快滾出去!” 李舒年欲言又止,似想勸勸妻子,那女子已怒喝一聲:“還不快滾!”聲如洪鐘,震得人耳中嗡嗡,徐老爹嚇了一跳,又悲從中來,爬起來哭著走了。 那女子哼了一聲,又轉身回了內屋。 宋澤好奇之心大起,問道:“李兄,何為打生樁?” 李舒年長嘆一聲,說道:“此事令人難以啟齒。架橋修路需要破土,這裡人怕驚動了土地,壞了風水,就要以活人祭祀。將一對童男童女活埋在橋墩裡,男孩埋在橋頭,女孩埋在橋尾,稱作‘生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樣修好的橋堅固無比,能抵風霜。” 宋澤大驚:“將孩童埋在橋墩裡?” 李舒年道:“還不是所有孩童都有這個資格,須測算八字。相傳這法子是魯班所創,靈驗無比,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地方州府,常用此法。” 宋澤怒道:“荒謬!公輸子若篤信這等異端邪說,焉能成就傳世匠藝?” 李舒年激賞:“宋公子一語中的!” 宋澤心念一動,急問:“那徐老爹,已將孩兒送去打生樁了?” 李舒年點點頭,嘆道:“他家徒四壁,疾病纏身,正愁活不下去,有人來跟他說,他閨女的八字不錯,能鎮住邪靈,若送去打樁便能得一大筆銀子。” 宋澤立刻起身:“請李兄速帶我去那建橋處,我必得救下這女娃!” 李舒年一怔,旋即搖搖頭:“宋兄弟俠義心腸,在下敬佩。隻是兄弟有所不知,此地橋梁眾多,打生樁的事早已是屢見不鮮,這其中不僅有官府的勢力,還牽涉到幾個世家大族,要想在他們手裡救人,談何容易!宋兄弟一個過路人,還是莫要惹這個麻煩為好!” 宋澤淡淡一笑:“多謝李兄的好意。從前我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候,尚且無法坐視不管,如今更加不能見死不救。至於麻煩麼,在下向來麻煩纏身,倒也不怕再多一個!” 李舒年審視他片刻,笑道:“宋兄弟真有俠義之風,莫非是江湖中人?不知師從何派?” 宋澤道:“我無門無派,也不算江湖中人。李兄,咱們還是不要閑聊了,請你告訴我那地方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