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正想著,突然,一聲高亢的琴音沖天而起。那胡服女子奮力一撥,二十三根琴弦一齊震響,宋澤頓時感到一道勁力撲麵而來,急忙運功抵擋,又第一時間擋在了撒力哈前麵。 但這股勁力卻並不太淩厲,近身之後立時便被自己周身勃發的真氣驅散了。宋澤一怔,原來這女子音波功的功力當真爾爾。 眼看前頭的江懷珠和胡服女子僅三步之遙,隻是用衣袖在如煙夫人身前輕掃了一下,好像撣灰一樣,顯然沒受到任何威脅,頓時放下心來。 便在此時,隨著這一聲琴音,四周圍觀的人群突然一起朝他們四個人沖了過來,手裡舉著五花八門的家夥,有菜刀斧頭,有鐵鍁棍子,還有掃把和板凳...... 前後左右的山洞裡也源源不斷湧出來好些人,頭頂上還有順著梯子爬下來的,更有直接跳下來的,頃刻間將他們四人團團圍住。 宋澤一時間眼花繚亂,本能地馭起冰魄遊龍,就在要出手的那一刻,一道傳音入密鉆入耳中:“切勿傷人!” 宋澤一凜,招式急變,一記劈掌頃刻化為出指一點,點中了對方肩窩的中府穴。那人頓時扔掉了手裡的剪刀,彎腰咳嗽不止。 宋澤護在撒力哈周圍,隨手抓落,提起一個個人來扔飛出去,並不傷人,隻叫他們不能近身。在這個過程中,他分明感到這隻是一群普通百姓,雖然有些拳腳,但雜亂無章,內力修為也十分淺淡。看來方才那布下紅線陣的少女,和眼前這一男一女,已經算是他們之中的佼佼者了。 江懷珠也護在如煙夫人身旁,隻不過他江湖經驗老道,一早便已對這些人的能耐心中有數。當下展動身形,如閃電一般穿梭在人群之中,又戳又點,又抓又撓,一下子飛到遠處,一下子又躥回如煙夫人身邊,哈哈大笑,玩得不亦樂乎。 直過了一頓飯功夫,江懷珠玩得盡興了,頓住身形,提氣一吼:“行啦,統統住手!” 聲如洪鐘,直震得土石掉落,周遭眾人紛紛捂住耳朵蹲在地上。那胡服女子身旁的雁柱箜篌應聲而裂,斷為兩截,她本人也虛弱地癱倒在地。 江懷珠看了一眼,歉聲道:“哎呀,不好意思,這琴也很貴吧?對不住...咳咳,不過你們這個打法,就是打到明天早上也完不了,我這也是沒辦法...” 話音剛落,隻聽上方傳來一聲清脆的斷喝:“何人在此撒野!” 喝問聲中,一道銳亮劈將過來,竟是一把彎刀。 這刀以極快的速度旋轉著劈向江懷珠麵門,因其旋轉,便將大半前胸都劃進了攻擊範圍。 江懷珠應變奇速,身子向後一仰,就著彎刀的弧線嚴絲合縫地繞過半圈,刀鋒堪堪蹭過他的胡須。 一招到老,彎刀卻未下墜,反而淩空飛起,又飛回那人手中,原來刀柄上還連著一根細細的精鋼鎖鏈。 刀還未撤回到手中,那人已將左手的彎刀又間不容發地擲過來,這次直攻江懷珠的下盤。 須知此刻江懷珠上半身還未回正,下半身無論如何無論如何躲閃不及,那人也正是算準了這一點。 誰料江懷珠並沒移動,而是依次抬起左腳和右腳,正好將旋轉著的彎刀放了過去。 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應方寸極其精準。外人看來,兩柄彎刀接連劃過,江懷珠的身子隻如一抹影子微微晃動,那刀便如同從影中穿過,沒傷著分毫。 不過這一切在宋澤眼中卻是正常速度,他清楚地看見了江懷珠躲避兩柄彎刀的身法,不禁心中佩服。要躲開這兩刀並不難,試問自己也可做到,但要用最小的力氣,就著彎刀的走勢,在不挪動一寸的情況下完美躲過,屬實非常困難。 自己縱使有這樣的功力,一時也難有這樣的巧思。可見練功雖然不易,臨敵的經驗卻更加難得。 那人兩擊不中,雙刀都回到手中,正要再擲,如煙夫人突然輕聲喚道:“錦雲......” 那人一怔,手握雙刀,向前走了一步。 適才她立於上方一塊凸出的石階上,背後恰有一道陽光照過來,看不清形貌,此時走進陰影裡,宋澤方看清楚。原來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穿一身寶藍色勁裝,十分明艷颯爽,混不似這個年歲。 這婦人也定睛看了看,突然深吸一口氣,快步走下石階,來到跟前:“月墨?...你是月墨?” 二十年前,如煙夫人崔月墨被赤焰魔君一掌打成重傷,性命垂危,江懷珠千辛萬苦將她帶到靈山上,悉心調理,終於慢慢好轉。卻始終無法治愈赤練玄冥掌留下的創傷,乃至於她每日卯時、未時、亥時三個時辰,全身便如同在沸水中翻煮,痛苦無比。為此,江懷珠取了昆侖山冰川雪窩中的千年寒冰,灌注冰魄遊龍的內力,製成一副冰麵具,隻有靠著這幅麵具,崔月墨才能稍稍好過。 十七年前,赤焰魔君尋到了靈山。他自己也因為當年那一掌心緒激蕩,引致走火入魔,功力盡毀,還變成了不陰不陽之身。但也正因此,令他於極度悲憤絕望之中悟出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突破了赤練玄冥掌的第九重,功力大成。其後乃知,要將這路功夫練到極致,必須經歷廢功這一關,拋棄所有,破舊立新,從無到有,方至臻化境。 雙方交手,江懷珠一時落了下風,又要顧及崔月墨,深感吃力,靠著熟悉靈山地形,二人才勉強逃得性命。 在那之後,江懷珠果斷將崔月墨送了出去,藏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此後每隔幾月或幾年,便更換一處藏身點,直至十六年後,他終於找到了能徹底消除崔月墨身上毒掌掌力的方法。 在這十六年間,赤焰魔君走遍大江南北,去到江懷珠昔年遊歷過的每一個地方,暗中探訪每一個門派,查找每一個與他結識過的人,以此尋覓崔月墨可能的藏身地點。 歲月悠悠,辰兮便在這段旅途中漸漸長大了。 而這條漫長的逃殺路的起點,就是這片大沙漠中的千山洞窟,這裡是崔月墨離開靈山之後,第一個藏身的地方。 趙錦雲看著如煙夫人,將她從頭到腳望了個遍。當年她臉上總戴著一副難看的麵具,隻露出兩隻眼睛,但就是這一雙秋水般美麗的眸子,讓她過目難忘。 到如今,她仍然能憑著這一雙眼睛,認出了十七年後的崔月墨。 趙錦雲難以置信地拉著她的手,驚喜萬分:“這...這...月墨...你怎麼來了?你竟然回來了!”又將她抱起來轉了個圈,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如煙夫人也激動得流下淚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伸手婆娑著趙錦雲的頭發和臉頰:“是...錦雲,我回來了,我回家了!你還好嗎?胖大哥還好嗎?忠兒呢,忠兒好嗎?” 江懷珠咳嗽了一聲,女人一見麵,就有聊不完的話題,敘不完的舊,必須打斷一下。 趙錦雲這才正眼去瞧江懷珠,“哦”了一聲,說道:“是你啊,你還跟著她呢?變成這樣了,剛才簡直沒有認出來。” 說完這一句,再不看他,又轉向如煙夫人,柔聲笑道:“你來怎麼也不說一聲?這地方入口隱蔽,不好找,朋友來都是憑暗號,你們這般闖進來,他們還以為是來找你大哥晦氣的,這才動了粗,你別見怪呀!” 一疊說著,挽了如煙夫人手臂,沿石階向洞窟深處走去。 宋澤和撒力哈略有些尷尬,這婦人連江懷珠都不搭理,更別說是他們兩個了,這到底要不要跟上去? 江懷珠苦笑一聲,似乎是在為女人間的友情撓頭,朝他二人招招手:“跟上,咱們去見胖員外!” 宋澤一麵走著,一麵疑惑:“員外?...這沙漠裡有高山已經很稀奇了,山裡還有一個員外?” 江懷珠笑道:“員外麼,當然是有錢人,有一個大莊園,園子裡有山有水,有花鳥魚蟲,飛禽走獸,珍珠黃金,駿馬美人,氣派得很呀!” 宋澤不知江懷珠是在說笑還是真話。這一路上所見所聞,應當是再稀奇也不為過了,隻是他實在想不出,在這萬千石壁洞窟之中,如何能有一個大莊園? 江懷珠回頭笑道:“誰說莊園一定是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