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沙飛朝似幕,雲起夜疑城(12)(1 / 1)

落辰賦 李夜蟬 4362 字 8個月前

宋澤聽見聲響,心底驟然一絞,已經隱隱猜到發生了何事,猛地站起來,周身真氣勃發,雙臂一分,圍住他拳打腳踢的回鶻士兵頓時向兩側栽倒。   於是他看見了這一幕:趙錦雲喉頭的氣管被割開,身體還釘在墻上,正以一種十分慘烈的方式扭動著,還未完全斷氣,但已然無力回天,多挨一刻反而更加殘忍。而地上四肢盡斷的龐忠早已氣絕,那張十七八歲的年輕的臉上,滿是淚痕。   宋澤一呆,一瞬間悲痛欲絕,憤怒、傷心、懊悔萬種情緒湧上,兩行清淚落下,大吼一聲,雙目赤紅,環顧四周。   門外又源源不斷湧進來許多回鶻士兵,高舉長矛彎刀掩殺過來。   宋澤運起薩迦密宗氣功,通身金芒流轉,身形幻動,雙掌齊出,穿梭於人群之中,將近身之人統統一擊斃命。又隨手奪了一把戰斧,四麵揮砍,直殺得血肉橫飛,他自己也成了一個血人。   殺了兩盞茶功夫,回鶻士兵橫屍就地,偌大的會客廳裡很快就被屍體堆滿了,但仍然有一波接著一波的回鶻士兵沖殺進來。   自古人海戰術最是無解,就算人擠人,也是能把人控製住的。任你武功再高,要是前後左右都被擠得動彈不得,也無處施展。   宋澤越來越感到了這個問題,圍攻他的圈子越收越緊,雖然他能一掌打死貼上來的人,但那人身後還貼著人,於是屍體也就被不斷推向他。   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被壓上來的人和屍體徹底埋住。宋澤無法,隻有奮力突出重圍,朝門外一路砍殺出去。   到了外頭,卻見滿目皆是回鶻士兵,密密麻麻,竟望不到頭,好像已經填滿了整座地下城。他們一看見宋澤出來,立刻舉起兵刃攻殺上來。   隻聽吐爾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笑道:“嗬嗬嗬,本王帶來五千精兵,看你能殺到幾時!”   宋澤心下一涼,但眼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除了束手就擒,便隻剩殊死搏鬥。   況且,自己多殺一刻,江懷珠便多些時間恢復體力,自己能將吐爾遜和這些士兵吸引在這裡,江懷珠就更有希望帶著如煙夫人和撒力哈逃走。   一念及此,再不猶豫,提調丹田,深吸一口氣。三重匯聚的醇厚內力噴薄而出,冰魄遊龍的招式隨心變化,風起雲湧,如霜雪,如雷電,又如這天地間亙古不變的精魂之氣,大象無形,卻又無處不在。   四麵八方的回鶻士兵如潮水一般湧上來,一批殺盡,頃刻又滿,源源不絕。宋澤腳下又壘起高高的屍山,屍體滾落下去,又有數不清的士兵踩著屍體攀上來。   一刻,二刻,三刻...他還在拚命殺人,可那殺不盡的回鶻士兵仍然一刻不停歇地往上沖。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有一輩子那麼長,宋澤漸漸感到了一絲力竭。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人一旦感到疲累,有一瞬間恍惚,提著的那口氣就會一下子泄掉,疲倦會像大山傾倒過來,把人重重壓在下頭。   他繼續揮動手裡的戰斧,但斧頭越來越沉,好像有千斤重,身法招式也慢了下來...終於一道劇痛從後背傳來,他中了一刀。   接著是第二刀,第三刀,長矛刺入大腿,又有鐵鎖鏈纏繞在腰上...玄鐵棍,狼牙棒,雨點一樣砸落在他身上。   四周的回鶻士兵山呼海嘯般壓上來,足有百人之眾,將宋澤牢牢按住。他大叫一聲,拚盡殘力掙脫出來,剛直起身子,那些插進他身體的兵刃一齊使力,又將他按了下去。   緊接著,十幾個回鶻士兵壓在他身上,扭住他四肢。宋澤聲嘶力竭,血流如注,掙紮了一下,兩下,壓住他的人堆紋絲不動,把他死死壓在地上,簡直無法呼吸。   終於,他再也不動了。又等了一會兒,眾士兵用鐵鏈將他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混沌的天,混沌的地,宋澤感到自己無所依附,漂浮在這天地之間,漂浮在混沌之中...   地宮綺麗幽深,石洞嶺岈錯落,山巔夕照流金,大漠黃沙漫天...   敦煌郡,玉門關...   滾滾黃河水,巍巍九華山...   喇嘛...道士...君子...惡人...   紛亂的畫麵出現又消失...   江南煙雨...小橋流水...   畫麵終於慢了下來,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樣子,變得格外清晰——   在青綠色的竹林深處,幽靜的小築裡,有一個人燒了很香的飯菜,正招呼他來吃。   她的發髻鬆鬆挽在耳後,笑容明媚,對他招招手,在桌邊坐了下來。   他驚喜得不知所以,急忙朝她走過去,但是眼前的畫麵好像在後退,越來越遠,他跑了起來,卻還是追不上——   畫麵縮成一個點,從視線裡消失了。   宋澤睜開眼睛,手臂上立刻傳來一陣劇痛,他發現自己被吊著,也不知吊了多久。   他試著運力,又發現周身大穴都被封住了,而且不知是否又被灌下了那種迷藥,身體軟綿綿的,好像沒了骨頭。   眼前是一間牢房的樣子,有一張巨大的石桌,上麵擺滿了各種刑具。石桌旁邊站著幾個回鶻人,當中一個正是吐爾遜。在他的身邊除了渠勒部和烏貪訾部的首領,還有在選親儀式上見過的四大部落之首——戎盧部首領南棟。   宋澤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裡乾涸的血泛起一股腥氣。他判斷不出自己是否還在地下城,又或者已經被運到了回鶻人的地牢裡。   南棟見他醒了,抱臂笑道:“不錯,不錯,尋常人受這些傷,早就死了,江懷珠的徒弟,果然命硬。”   他的漢話很流利,想是常年同中原漢地打交道,難怪戎盧部實力雄厚,能穩坐回鶻部落中的頭把交椅。   南棟走到宋澤跟前:“我們想知道,你師父和師娘在哪兒,但也知道你不會這麼容易就告訴我們,所以特意準備了些小玩意兒,好幫你回憶起來。”回頭看了看桌子上琳瑯滿目的刑具,“這個過程會很長,也不會讓你輕易就死了,用你們漢人的話說,叫什麼...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麼,你要是想活命,或者求個痛快,就早些說了,大家省些力氣。”   宋澤在心裡慢慢咀嚼他的話:師父和師娘在哪兒?...這麼說,他們在暗室裡沒有找到人,前輩他們已經離開了...他們大概也搜查了整個地下城,這麼說,前輩他們已經逃出去了!...   這麼一想,頓時精神一振。自己的魯莽和慌亂間接害死了趙錦雲母子,但也終歸拖住了這些回鶻人,讓江懷珠他們順利逃走,總算有了點價值。   宋澤心裡安慰,淡淡笑了出來。   南棟一怔,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竟然能露出發自內心的喜悅。當下也不想再跟他廢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手一揮,幾個回鶻士兵走到石桌旁,各自挑選了幾件刑具。   南棟眼神裡閃過一絲興奮,似笑非笑地道:“給小兄弟介紹一下,咱們這裡的物件兒極有講究,是按著你們漢人的規矩來的,有‘金木水火土’五種刑罰。   所謂金刑,就是用鋼針和錐子紮進手指縫裡,再用釘板擊打,或者把人裝進釘籠裡來回滾,主要是聽個聲兒;   所謂木刑,就是將人手腳捆在一處高高吊起,卻在脖頸上栓一根大木棒,再在下頭快速轉動這跟木棒。這個雖然刺激,但是力道使不好的話,人的脖子就斷了,死得太快,沒勁得很;   所謂水刑麼,卻是在冷水裡放上海椒、粟粒和火油,灌入口鼻,灌到肚子脹起一尺高,再用木棍在肚子一壓,再一滾——嘖嘖嘖,那場麵真是不得了;   火刑最簡單,就是烙、燙、燒,你會聞見自己的肉香,嗬嗬嗬,倒也有些趣味;   最後是土刑,我給它起了個名叫‘燕兒飛’,其實也簡單得很,把人捆住裝進麻袋裡,從那兩丈的高臺上扔下來——你能聽見各種聲響,還能聞見各種味兒,哈哈哈哈...”   南棟說完,吐爾遜幾個人都不覺有些興奮了,已經很久沒有人能挨過“金木水火土”五種刑罰。這些刑罰跟武功無關,也不用毒物,不是江湖上對付人的法子,純粹是變著花地折磨給人看,極有觀感,他們已經許久沒有盡情欣賞了。   吐爾遜笑了笑:“備野山參。”   烏貪訾首領笑道:“已備下了。”   吐爾遜點點頭:“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