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的闖入,最吃驚的當屬馮柏昌。 自從在金城的貨船上猜到江懷珠的身份,他便派人直奔京城報知寇宗元。寇宗元當即調遣漕幫遍全境河道、渡口的勢力,把近兩年來江南發生的事情查了個清楚,又追溯江懷珠一行人的蹤跡,從錢塘到敦煌,所遇之人、所行之事,終於確信無疑。 他們知道江懷珠內力深厚,身邊徒弟的修為也不容小覷,尋常辦法很難一下子將這兩人製服。所以在地下城設伏,將幾種無毒無色的藥粉分別下在菜和酒裡的法子,是他們幾家精心合計出來,又花了大力氣才辦成的。 這幾種藥粉合在一處的毒性甚猛,即便是高手想要恢復行動,總也要兩個時辰,若要調動內息、與人交手,則需更久。如今才過了不到一個時辰,所以他們並不著急。 萬萬想不到,這年輕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克製了毒性,還幾乎恢復了全部功力,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不過他的驚訝隻持續了一瞬間,宋澤已掠至眼前,使一招“冰壺秋月”,分開雙掌,一上一下同時打在馮柏昌胸口和小腹上。 馮柏昌急欲後撤,但隨著宋澤手掌揮至,他周身的氣息也陷入停滯,竟再無法挪動一寸。隻感到一陣排山倒海的力道席卷而來,自己身子一輕,已經飛了出去,就像狂風中的一片枯葉。 馮柏昌胸骨碎裂,內臟從腹部兩側爆溢出來,但卻沒有多少血流出。隻見他通身青白,嘴唇發紫,渾身哆嗦,好像掉進了一個極寒的冰窟窿,全身的血肉都凝固了。一時竟不知他是被打死的,還是被活活凍死的。 眾人一時呆住了,俱都有些膽寒。 司徒荀和淩江潮離宋澤最近,對望一眼,突然一齊揮起刀劍劈將上去。這個距離,二人又都使出了看家本領,七星龍泉劍和麒麟戰刀劃過兩道銳亮的光芒,一個刺向宋澤腰間,一個直劈他後背,已經萬難躲開。 隻是——從二人手腕抬起的時候,宋澤已感受到空氣中的輕微擾動,已經知道他們招式的方位和力度。這兩招雖然快如閃電,但對宋澤而言還是太慢了,他輕輕側身,司徒荀的劍就從他腰間滑了過去,淩江潮的刀也劈了個空。 麒麟戰刀去勢不停,刀鋒落下,正砍在直刺而出的七星龍泉劍上。“錚”地一聲,龍泉劍險些脫手掉落,司徒荀緊握劍柄,震得虎口崩裂。 二人急忙各自收招,目中皆掠過驚異之色。若說宋澤能躲開這合力一擊,已屬不易,而他側身的角度偏偏正好擋住二人的視線,又以身形牽引,令兩件兵刃相撞,實在太不可思議。 便好像他全身都長滿了眼睛,還能料事如神。 不過他們二人的驚訝也隻持續了一瞬間。宋澤伸開雙臂,探至身前,一手一個,捏住了他二人的兵刃。然後指間一錯,“呯叮”一聲,龍泉劍和麒麟刀雙雙斷裂,掉落在地。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這兩件兵刃的主人甚至還沒有看清楚,就已經徹底失去了兵刃。 司徒荀和淩江潮現在知道應該後退了——不但要後退,還應該拔腿就跑。 然而為時已晚,宋澤鬆開兵刃的手並沒有收回去,而是繼續向前,一手一個,抓住了他二人胸口衣襟。然後用力一拉,兩個人迎麵撞在一起,瞬間血花四濺。 二人嚎叫著捂臉倒地,嘩啦啦一陣碎響,牙齒紛紛掉落,鼻子也陷進臉裡。 宋澤輕輕皺眉:“我不想這樣,但你們行殘忍之事在先。以直報怨,以牙還牙,這好像才是江湖規矩。” 轉身看向吐爾遜和兩個部落首領。 此時他們身邊早已站滿了沖進來的回鶻士兵,隻待吐爾遜一聲令下。那渠勒首領卻示意吐爾遜不忙,冷笑道:“漢人功夫,花樣多,能耐少,回鶻勇士,天下無敵!”說罷抽出腰間一柄英吉沙短刀,一步步朝宋澤走過去。 此人不僅是四大部落首領之中身手最好的,放眼整個西域地界二十幾個回鶻部落,也難逢敵手。回鶻人素善爭鬥,部落之間、與周邊外族之間常年征戰不斷,是以他們的武功基本來源於戰場實踐,招式簡單,殺傷力卻很強。 剛才在閶闔大殿上,若不是顧忌趙錦雲傷到吐爾遜,時時被她的招式牽著走,斷不會如此被動,久鬥不下。他心裡一直窩著火,此刻正好發出來。 宋澤等他走近,嘆了口氣,此人雖然參與了整件事,卻沒親手折磨殺害過誰。看著他右腳向斜前方跨出一步,屈膝半蹲,左腿挺膝伸直成弓步,左掌攤開護住腹部,同時右手握刀平推出去,再猛地向前一劈。 這一招式下盤極穩,攻守兼備,在對敵時極為實用。宋澤點了點頭,並不躲避,那柄英吉沙短刀砍在了他右肩上。 不過立刻就被彈開去... 薩迦密宗氣功在體內運轉,雄渾的內力化為一道道的“氣”充盈於四肢百骸,在十二脈正經和八脈奇經之中流轉不息。若說那回鶻郡王身上穿著冷鍛甲才使刀槍不能刺入,那此刻宋澤周身勃發的真氣,足以令尋常兵刃無法近身。 那渠勒首領呆了呆,又調整姿勢,並步靠掌,再一刀揮出。同時閃進到跟前,伸手向宋澤肩頭抓落。 這兩招當然也落空了,渠勒首領怒吼一聲,攻勢更猛。 十招過後,宋澤已經看得很明白,這人雖然手持短刀,但所使的並不是刀法,而是以踢、打、摔、拿為主的搏鬥術,剛柔並濟,虛實結合,的確是戰場上的好功夫。 回鶻功夫,路數大抵如此,宋澤已心中有數。當下不再避讓,使一招“寒冰濺玉”輕輕一送,將一道至寒真氣打入對方左胸的神藏穴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立時沿足少陰經貫穿了半邊身體。 渠勒首領踉蹌倒退,麵色青灰。宋澤貼身上去拿住了他右腕,生生掰到麵前,將那柄英吉沙短刀的刀刃按在了他的脖子上,使的正是回鶻功夫。 渠勒首領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你......” 便在此時,隻聽一聲“住手!我殺了她!” 宋澤一怔,轉頭看去,卻見烏貪訾首領一手揪著趙錦雲的頭發,一手也將一把匕首橫在她脖頸上。 這一瞬間,宋澤仍然缺乏應變經驗,下意識地鬆開了手。渠勒首領立刻朝他小腹猛踢一腳,宋澤不敢運力傷他,隻得挨下,劇痛之下倒退了兩步。那人又間不容發舉刀直刺他胸口,宋澤側身避過,又被一記回刀紮進了肩窩。 在這個時刻,他完全沒了主意,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不能還手,絕不能讓趙錦雲受傷! 吐爾遜笑了笑,大手一揮,回鶻士兵一擁而上,揮動長矛對著宋澤又刺又踢。 趙錦雲忽然對著癱軟在地的兒子大聲說道:“忠兒!爹娘給你起這個名字,你可知是為何?” 龐忠氣若遊絲:“忠...忠誠......” 趙錦雲笑道:“不錯!做人最要緊的就是一個‘忠’字,要忠於朋友,忠於道義,忠於承諾,忠於自己!你記住了麼!” 龐忠努力挪動身子,點了點頭。 趙錦雲猛地向前一撲,引頸就戮,匕首深深割進她脖頸裡。 地上的龐忠眼見母親如此,嗚咽一聲,渾身劇烈地一抖,咬斷了自己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