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被那一瞬間氣勢懾住，大漢身微抖，眼睛望著篝火，嘴裡喃喃自語：“該殺，還好該殺……” 　　王不死見此，露出了笑容，輕和地說道：“別怕，既然殺的是凈世教惡徒，我便不會為難你。這屍體要送去何處？” 　　“蓉城錦衣衛衛所。” 　　“這樣的話，倒可以就地埋了。” 　　“為什麼？沒送到的話，沒錢拿還得退定金呢。”大漢急了。 　　“已經送到了。”這死人隻怕是別人送的信件，卻不知這是傳個什麼信息。 　　“已經送到了？什麼意思？”大漢眼圓睜，滿是疑惑。 　　“我是蓉城錦衣衛鎮撫使，我見到了，自然就是送到了！” 　　“啊？”大漢驚疑，直直看著眼前人，滿臉不可思議。 　　貌不驚人，言不壓眾，王不死沒有出色的外向，也就靠皮膚壓一壓人。 　　“你到棲哈村回復的時候，提我名字就成。如今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做。”暗示，老子名聲大，別以貌取人。 　　“什麼？” 　　“此地可是你先來，我後到？” 　　“是。” 　　“俗話說，先入為主，對不對？” 　　“對！” 　　“那麼你為主，我為客，主人當請客，你應該不應該請我吃飯？”指了指大漢手裡的東西。 　　野雞和野兔，全都褪皮洗凈，並且穿在棍上，就差烤製了。 　　可算是入活了，王不死心裡感嘆，你以為我盯上了你人，其實我隻是嫌乾糧難啃。而且還是小花椒備的乾糧。 　　“好像……應該？可是給你吃了，我就吃不飽。” 　　“好客，是我華夏的傳統美德，何況我幫你省了好大的功夫，你甚至該把最嫩的雞給我。” 　　請客這事，分兩種。有主動請的，有心不甘情不願請客的，王不死覺得，後者味道更好。 　　大漢終究是從了，在賣力劈柴，左手用刀也沉穩有力，每一刀都精準地繞開了樹的瘤疙瘩。 　　王不死偶爾一撇，一來二去，看出這廝不過是通脈境小輩。還真的就是江湖菜鳥，是個連行走江湖需要隨時隱藏自己，都不懂的菜鳥。 　　烤肉的時候不說話。說話就會有飛沫，不衛生也不禮貌。 　　王不死出去吃烤肉，就從不買話多攤主的。 　　話多的攤主手藝未必好，手藝好的攤主生意自然好，生意好自然話就少。 　　吃飯的時候，話更應該少，尤其有人拿雙牛眼時不時瞅你一眼的時候。 　　當然，這並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吃飽飯後精神會更好，更適合做一些妖、找一些快樂、得一趣味。 　　沉默是在積聚力量，安靜是在等技能冷卻。 　　“家中長輩沒教你身入江湖，當萬分謹慎，步步小心？尤其是食物！”傳統路線，先唬嚇。 　　大漢張大嘴，眼瞪如銅鈴，不可置信的表情。 　　“若是我烤製的時候，下了毒，你當如何？”讓這廝坐個過山車。 　　果然，大漢露出後怕表情，同時警惕起來，緊緊盯著王不死。 　　“家住何方？入這江湖又是為何？”不待回答，又加問道：“可是為掙錢娶妻？” 　　這是在下套。若大漢順著來答，必被後話抓住馬腳。 　　“俺是蒙山邊的獵戶，出來掙點錢，想娶個胸大屁股大臉乖的婆姨。”大漢喏喏應答。 　　這話能解釋武功，卻很難解釋另一個問題。獵物就這樣入了套，自然不急著取，樂趣是逗出來的。 　　“你這要求，卻是高了些，何不直接搶上一個。” 　　“搶不得，搶不得。”大漢慌忙擺手，錦衣衛教人犯罪，幾個敢應。 　　“可你背屍也掙不了幾個錢啊，還被隻烏鴉騙了許多。”佯做關心，甚至皺起眉露出操心的神情。 　　“慢慢攢，運氣好遇上俠士生死約，幾趟就夠了。” 　　江湖人好勇，常有生死比鬥，有些沒信心的，便會在決鬥前尋背屍人，若敗，也求個落葉歸根。 　　落葉追風去，天涯獨飄零，既悟江湖不由己，緣何不早歸故裡。 　　也許是個個自命不凡，才出些‘氣盛難言悔，終究意難平。’ 　　矛盾的江湖人。 　　“此等好事，輪得到你？臨死之托，隻會找信得過之人，若沒有也是找有名氣的。美夢不可做，我怕你睡死過去。” 　　大漢低著頭，低聲嘀咕：“果然難掙這錢麼？” 　　“這跑江湖，如果沒有長輩領路，首先得學會一件事。”圖將窮。 　　“什麼事？”聲音帶點急切。 　　“尋貴人，抱大腿！”王不死和善地笑道。 　　大漢卻思索良久，突然挺直背，不復從前模樣，直視王不死，正正經經地問道：“哪裡有貴人？怎麼抱大腿？ 　　“抱大腿，就是找個大樹，在底下乘涼。比如給我磕三個響頭，或拜師或認做義父。”神經小夥匕現。 　　“你是貴人？”大漢凝眉，臉現微怒。 　　“我當不得貴人？我甚至給你留出了選擇。”王不死輕笑。 　　“我看你是個強盜賊人。”大漢怒起，聲音粗曠磨人耳。 　　“那你更該認我做義父。這叫順應天命。”王不死嗤笑，居然還有自己喂梗的？ 　　“你何故為難與我？”大漢卻平靜下來了。 　　“你磕頭，我就告訴你。”王不死繼續嬉皮笑臉，不做好人。 　　“你喜歡別人給你磕頭？”大漢反問，音量飆升！ 　　“我喜歡受名門世家磕的頭！”王不死以聲壓聲，找書苑 www.ｚhａoshuyｕan.com架勢擺足。 　　“你受得住？”大漢厲聲反問。 　　“受過許多！” 　　對峙片刻，大漢收回情緒，緊握著刀，不疾不徐地問道：“我哪裡露了馬腳？” 　　王不死依舊把那討厭的微笑高掛嘴角，說道：“初入江湖卻能讓我的話不落地，應對得當，一般小門小派可培養不出。” 　　“會不會是從小跑街走親，耳濡目染練出來的？” 　　理由何處都可尋，一處可應，多處不能補。明知結果已定，仍做爭辯，這不是為了爭辯，是要明白錯漏在何處。 　　自己犯的錯誤，敵人的解答才是最好的。 　　這定然是個名門世家的子弟，教養得很好，唯獨缺了行走江湖的經驗。 　　“你剛才啃兔子，用的那隻手？” 　　“雙手拿，抱著啃。” 　　“我烤好遞過去的時侯呢？” 　　“左手！” 　　“你確定？” 　　“確定！” 　　王不死又笑了，哈哈大笑，非常開心的哪種，仿佛遇見天下最好笑的事，又仿佛作了最成功的妖，得瑟得不成樣子。 　　答得這麼流暢，答得這麼肯定，卻恰好印證了右手使刀，偽裝者才把細節記得這般準確。 　　笑了好一陣後，卻又問道：“我問問題，為何你要答得那麼認真？不知道答得越多錯……” 　　聲音突兀頓停，大漢眼一花，一影閃過，再看時，王不死已經繞過篝火，挺立在院中央，麵目迎向院門口外。 　　這般表現，似乎來了什麼人，大漢握刀手又默默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