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我都住在陳雲霄家中,由於宋不安剛死了師父,又多了一個自己嘴上說著認了但心裡還是看不上的師哥,心情比較沉重,這幾日也沒心情再找我麻煩。 而這一日兄弟兩早早的出了門,陳雲霄說要辦些事情,宋不安說要轉轉縣城,於是整個房子就剩了我一個人,我閑著也是閑著,我瘸著一條腿,拄著陳雲霄送我的拐杖,在屋裡四處走。陳雲霄的家,著實不大,我住一間,他和他師弟住一間,我去到陳雲霄的屋子,但見這屋子裡裝飾極少,一張書桌,一個書架,一張大床。書桌上放著筆墨紙硯和一些書籍,我去書桌上拿紙,看到書桌上還有些陳雲霄寫的東西,仔細看去是一些測論,尋常學子科考常寫的東西,看文章條理清楚、思維縝密,字跡又豪邁俊美,這陳雲霄果然如那個師父所說是個書生,但瞧他的武功雖然比不上宋不安,但也並不弱,不由得感嘆,這陳雲霄還真能算上個文武全才。中午時分,太陽正烈卻突然聽到有人敲門。 “請問陳大爺在家嗎”,門外傳來敲門聲,我拄著拐去開了門,但見一個穿著周正的奴仆打扮的人。 “請問您是”,我問道 “小的是薑家的下人,奉老爺之命前來送書信,陳大爺不在家嗎” “哦,出去置辦東西了,我是他…他朋友,交給我吧,我回頭轉他”,我回道。 “那就拜托大爺了”,那人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雙手奉上道,“還請大爺轉告陳爺,說一切已經辦妥,這是最後一步,還望陳大爺早早辦完,也可讓陳大娘早日平安” “這轉達沒問題,能否多問一句,這是什麼意思”,我聽的一頭霧水 “老爺吩咐帶話,小人不知何意,大爺諒解” “呦,什麼事情還不說清楚”,宋不安慢悠悠從門外走來,看看小廝又看看我手裡的信件,“你家老爺是誰啊” “小人是略陽薑家的家仆”,那小廝並不說老爺姓名,隻報了家門,但這已經足夠,略陽薑氏隴山大族,全隴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倒是奇了,略陽薑氏高門望族,找我師哥能有什麼事”,宋不安奪過我手中的信,將信封高高舉過頭頂,陽光穿透信封灑下層層光線,宋不安瞇著眼睛看了看,似乎是看到了信件裡的些許文字,宋不安看了一會,接著是顛了顛信封,然後又擺弄了一圈,最後“嘶”的一聲,他居然把信拆了! “你,你。。。這可是陳大爺的信,你,你怎麼能隨便拆”,小廝臉色瞬間變得不好看,可能是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無禮的人。 “我就拆了,怎麼著,我是他師弟,我們兄弟感情好,好的不分彼此”,宋不安拿出了信封裡的信件,微微詫異了一下,“戶籍函?給我師哥這個東西乾什麼” 戶籍函?這東西,隻有在變遷戶籍的時候才能用的上,薑氏送陳雲霄這東西做什麼,我趕忙湊過去,卻見上邊寫的不是“陳雲霄”的名字,而是寫的“宋宵”。 宋不安看看我,又向信件裡看看,“宋宵,宋宵是誰?難道師哥要改名字?” “大哥,改名字用不著戶籍函。戶籍函是要變遷戶籍用的,拿著這個可以去別的州郡落戶”,我哭笑不得道。 “變遷戶籍?”,宋不安看向小廝,“給我師哥這個東西乾什麼,我師哥要改名字,還是要換戶籍?堂堂隴山薑氏,大老遠的過來就為了讓我師哥搬家?” “小的不知,大爺若想知道,可以去問問陳公子,大爺既然和師哥好的不分彼此,陳公子必然對大爺知無不言”,小廝回道。 “我師哥自然是對我無所隱瞞,可我偏偏就想問你”,宋不安陰森的笑了一下,“瞧你這打扮就不像個普通的下人,高門大戶見不得人的事必是交代心腹辦,我看你給我師哥這封信就很見不得人啊,我不信你什麼都不知道”,宋不安忽然發力,掐住了小廝的右臂反扣在他身後,“快說那封信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廝掙紮兩下,卻掙紮不開便說道,“大爺光天化日,您私用暴力,不怕犯王法嗎?” “犯王法我也能擔著,看到那哥們了沒,他腿就是我打折的,打折了我就給養著,不過,前提是你得沒被我打死。” 我此刻真是想捏死宋不安,威脅人的時候還不忘提一下我。 “今天算你倒黴遇到我了,快說,給我師哥戶籍函是什麼意思,你們跟我師哥到底什麼關係”,宋不安臉上的笑意漸去,取而代之的是兇神惡煞的表情,那表情讓我更加確定,宋不安真的配得上他的名字。 平生第一次見到江湖人是怎麼逼供的,宋不安在那小廝身上點了幾次不知道叫什麼的穴道,疼得那小廝滿地打滾,偏偏又被點了啞穴,有苦叫不出,憋的滿臉通紅,我看的都毛骨悚然,不由得對宋不安還心有感激,畢竟他隻是揍了我一頓,還沒給我上如此酷刑。 小廝不堪折磨,終於求饒,宋不安解了小廝的啞穴,小廝喘息半響方才緩過神來。 “戶籍函是陳大爺的新戶籍,要讓陳大爺尋個新地方,離開田陽。” “為什麼讓我師哥離開田陽。” 小廝低頭不語,宋不安臉露兇意,“你再不說,別怪我不客氣” “我說我說”,小廝似乎已經被宋不安折磨怕了,被這一句嚇了一哆嗦,“因為陳公子賣了他的科舉名額,我家老爺才給他辦了新的身份,離開田陽用新身份在別的地方生活” 科舉!!! 這真是活得久了什麼都能見到,我這個落魄之人居然還能看到考上科舉的人,還是個活的!本朝科舉三年一次,一次每州隻錄取兩到三名,錄取的考生進入學子鑒學習,學滿後按成績分派官職。學子鑒的學生大部分都是舉薦而來,能有資格被舉薦的自然都是豪門大族的子弟,比如曾經身為丞相之子的我。而剩下的少部分學生則是科舉考進來的,這種人才是世之罕有,天下十三州,一州隻有兩到三個名額,想想便可知難度有多高。 “我師哥考了第幾名?”宋不安追問道。 “第一名”小廝道,“我家少年考到了第七名,也是不差的,可是這錄取人數隻要前兩名。” “所以你們就搶了我師哥的身份”,宋不安冷哼一聲,“技不如人就明爭暗搶,好不要臉。” “大爺,你可要講講理,這可不是搶來的,是你師哥賣的,而且是要了天價的。我家老爺從不是仗勢欺人的人,隻不過這功名之事關係全族,綿及子孫,這才不得已想到了頂替的法子,陳公子既然願意賣,我家老爺自然是樂得其成。” “哼,高門大族能有什麼好心腸,我師哥半生苦讀,能為了幾個臭錢賣了功名?除非你們使了什麼手段逼他,對了,你剛才說的陳大娘是什麼人?” “陳大娘是陳公子的姑姑” “所以你們抓了我師哥的姑姑逼我師哥賣功名?”,宋不安問道,“我聽師父說過,我師哥是個孤兒,是被人收養的,想必就是這個陳大娘收養的,你們抓了我師哥唯一的親人,好不要臉” “大爺,到底是誰在逼誰”,小廝道,“我家老爺中途截了消息,陳公子應該不知道自己考上的事情,可也不知道為什麼,陳公子居然直接偷了登科錄,登科錄記錄著每州的學子科舉名次,每州僅一份,偷了登科錄是大罪,可陳公子居然膽子大到這種地步,而且還拿著抄錄的登科錄找我家老爺對質。我家老爺不得已才抓了陳公子的姑姑,可陳公子卻道,‘你們敢動我姑姑一下,我便將你們冒名之事捅出去,我即使被治死罪也要拉著你們略陽薑氏陪葬’,我家老爺這被氣得大病,陳公子卻依舊不依不饒,非要我家老爺還他功名方能罷休。” 我聽的一身冷汗,陳雲霄真是舍得一身剮,他居然敢去偷登科錄,這可是抄家流放為底線上不封頂的罪過。平日見他說話舉止都很斯文,又對我有救命之恩,還以為他是個良善好欺的老好人,沒想到他居然膽大包天。 “說句實話,我佩服陳公子的緊,冒名頂替科舉的事本朝也是有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陳公子卻能不被蒙在鼓裡,這一點,小人可是從來沒見過。” “我師哥自然是有過人之處,要不然怎麼能做我的師哥。對了,既然我師哥都把你家的老頭子給氣病了,怎麼還是最後把功名賣了” “這個小人真的不知,半月前陳公子忽然改了主意,說願意返還登科錄,將功名賣給我家老爺。我家老爺自然是高興,問陳公子原因,陳公子隻說是要錢有急用。” 要錢急用,能有什麼要緊事能比科舉急?我正想著,忽然半月前這三個字似一道閃電擊中了我,那不是宋不安的師父負傷來找到陳雲霄的時間嗎?我偷眼看看宋不安,宋不安似乎也想到了這一層,臉色變得煞白。 “我日日以內力和人參給師父續命,但已經回天乏術”,陳雲霄的話尤在耳邊,那時我就覺得哪裡不對,現在才終於知道哪裡不對。看陳雲霄這家境,應該不是太好,哪裡來的錢買人參給師父續命,要知道續命的人參可是價比黃金,而且這一吃便是半個月! “我師哥。。。後來。。。後來就賣了功名?”,宋不安問道 “對,也正是如此,我家老爺也怕陳公子後悔,所以才給了他新身份,讓他另謀他處。他日若是再後悔,身份也改不回來了。” “我以前聽師父說師哥讀書厲害,是能中狀元的料,我還當我師父吹牛,金榜題名,我話本裡倒是聽說過,現實裡我從來沒見過,沒想到,他居然真有這個本事”,宋不安臉色沉重似是在自言自語,“可這卻沒了” “沒了就沒了”,陳雲霄忽然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