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鴇詫異停住了手，抬頭看向走出來之人，臉上表情又從詫異轉變為輕蔑： 　　“我當是誰呢，焦老三啊，你在這一驚一乍乾什麼，我教訓我家女兒關你什麼事？” 　　“你家女兒？” 　　陳燦都被氣笑了： 　　“這是我閨女。” 　　看了焦明娟一眼，焦明娟望向他的眼神是一片冷漠。 　　這少女本就是被原身親手賣了，才淪落到現在這番境地，對原身心存怨恨再正常不過。 　　突然站出來，更多原因是因為眼前之事和對原身的憤怒，兩相夾擊之下產生的怒火難以壓製。 　　但走出來後這瞬間，陳燦又想明白了更多的事。 　　這少女雖是被焦旺賣掉的，跟他沒有關係，但現在他奪了焦旺的舍，焦旺的人生已經是他的人生了。 　　焦旺的榮辱，也是他的榮辱。 　　看到和自己有確鑿血緣的血親淪落風塵遭人欺辱卻冷眼旁觀，那是怎樣一個懦弱小人？ 　　如果他選擇了做那樣的小人，往後若再見到自己身邊之人受辱，他是不是還會以“那是焦旺的家人、不是我陳燦的家人”為由，置之不理？ 　　真成了那樣，往後旁人又會如何看他？ 　　豈不是會把他當成一個畏首畏尾之輩，隨便什麼事都敢踩他兩腳？ 　　真成了那樣，他與曾經的人渣焦旺還有何兩樣，又談何要改變這個人渣的人生？ 　　眼前之事是一條口子，若他開了這條口子，他的本心就守不住了。 　　所以他必須站出來。 　　即使和焦明娟並無任何情分，但對方是他肉身的血親，僅僅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你好意思說這是你閨女？焦老三，你是不是忘了她是你親手賣到我這的，既然賣給了我，她就是我女兒，跟你還有什麼關係？” 　　“賣她時我收了你多少錢？” 　　“十兩銀子。怎麼，你想把她贖回去不成？那我告訴你，我養她這兩年，加上買她時花的錢，林林總總花費共二百三十三兩銀子，這二百三十三兩，你出得起嗎？” 　　“二百三十三兩銀子而已，十天之內給你，但今晚她要跟我回家。” 　　“咯咯咯……我沒聽錯吧，二百多兩銀子你都不放在眼裡了？你在說什麼笑話？好好好，就先不說你這笑話了，今晚想把她帶回家也行，出局錢一兩銀子。” 　　“賣她時你就給了我十兩銀子，現在我帶她回家一次都要花一兩？” 　　“現在的她是孔雀、以前的她隻是草雞，價錢能一樣嗎？” 　　“行，但我今天是和朋友出來喝酒的，身上隻帶著三百文，就當押金，另外七百文，明天她回來時我讓她帶給你。” 　　陳燦沒有多廢話，拿出自己忙活一天領的三百文工錢，隨意扔到宋老鴇子麵前。 　　看他這些舉動，宋老鴇倒莫名覺得現在焦旺真像不差錢花的樣子了，沒有多疑，哼道： 　　“行，看在這小婊子也被你養了十多年的份上，就便宜你一次，明天要是不把錢給夠，我叫人打斷你的腿！” 　　收起錢，宋老鴇轉身進屋，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親生老爹點自己親生閨女出局，活這麼多年這還真是破天荒頭一次見啊，真是笑死老娘了，哈哈哈哈……” 　　“走吧，跟我回家。” 　　上前扶起焦明娟，陳燦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 　　焦明娟還想躲避他的攙扶，扭頭冷冷道： 　　“這裡就是我的家，你讓我回哪？” 　　“不管哪裡是你的家，我已經付了出局的押金，你就得跟我走。” 　　扶起她拉著走了兩步，卻發現她走路實在困難，陳燦索性轉身把她背起，快步往家的方向趕去。 　　還是趕緊離開這要緊，避免待會兒宋老鴇可能會察覺到不正常。 　　被背著的焦明娟起先還有些抗拒，但漸漸像是找到曾經熟悉的感覺，也開始戀戀不舍地摟緊陳燦。 　　她記得很久之前，爹還不是現在這副終日酗酒的模樣，反而朝氣蓬勃，時常抱著她高舉起來，喜滋滋地說： 　　“看我這大閨女，生得咋那麼俊俏呢！老子不好看不要緊，生個俊姑娘就值了。 　　別人家都想要兒子不要女兒，閨女你放心，爹不那樣，爹就隻疼你這閨女，閨女又怎麼樣？有咱家祖田供著，咱家以後肯定能大富大貴，到時候爹給你招個入贅女婿，絕對不讓你外嫁受欺負。” 　　也時常像現在這樣，背著她趕夜路回家，無論多可怕的黑夜，在這寬厚的脊背上都讓她莫名安心。 　　可不知從何時起，她爹變了，開始酗酒，脾氣變得愈發暴躁，整日罵罵咧咧： 　　“周伏那王八蛋，五百兩銀子就想收我家祖田，做他娘的春秋大夢！” 　　“咱家祖田裡的稻子荒了那麼多，肯定是周伏那王八蛋派人乾的，我一定要告他！” 　　“七十兩？！周伏怎麼不乾脆直接搶！真以為他有個好叔叔就厲害啊，再牛氣命還不就隻有一條，逼急了我跟他換命！” 　　…… 　　後來，她爹逐漸不再提及祖田和周伏的事，找書苑www.zｈａoshuyuan.com開始變得鬱鬱寡歡，酒色財氣越染越深，終成了如今這番模樣，對她娘和她不再溫情，時常稍有不如意就任意打罵。 　　現在那個變得惡劣無恥的爹卻好像又變了個人，實在令她有些不解。 　　趴在陳燦背上，焦明娟語氣有些譏諷地問： 　　“焦老三，現在你是不是發財了，想彌補以前的過錯了？” 　　陳燦沒有回答，而是問： 　　“你想跟我走，還是想繼續留在宋老鴇子那裡？” 　　焦明娟冷笑： 　　“跟你走，當你的預備錢袋子？以後你沒錢了再把我賣掉？” 　　雖沒聽到具體回答，但從少女緊摟著自己肩膀的雙臂中，陳燦已經知道了答案。 　　快步返回家中，張繡娘舉著昏暗的油燈打開房門，見陳燦背著個風塵女子回家，喉頭間下意識便要哽咽，但很快看清楚了背上女子的相貌。 　　這可是她曾經懷胎十月幸苦生下，十二年間一直視為掌上明珠的女孩啊，即便如今兩年沒見，但她怎可能淡忘。 　　聯想到焦旺往日種種的混蛋作風，她第一反應便是咬牙切齒指著陳燦大罵： 　　“焦老三！你這沒人性的畜生，你連你親生女兒都想……” 　　陳燦把焦明娟放到床上，低聲道： 　　“少廢話，快找藥給她上上，家裡值錢的東西你都藏哪了，收拾了東西我們快走！” 　　“你要帶我們去哪？” 　　焦明娟撐起身子，茫然看著陳燦。 　　陳燦道： 　　“離開俊來鎮、或者離開貢溪縣甚至是長寧府，我們到別的地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