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外忽有人陰惻惻地道:“不錯,來得很不是時候。”聲音又尖又啞,在靜夜之中,猶如雕梟怪叫。 洛明合目眥欲裂,挺刀怒罵道:“好賊子,你敢踏入此門一步,定將爾等碎屍萬段!” 門外人哈哈怪笑,聽聲音並不止一人。便有一人尖銳地笑道:“我便進來了,那又如何?” 接著便聽揮刀聲起,一名黑衣人將一柄鋼刀舞得潑風一般,護住全身要害,躍進門來。 洛明合冷哼道:“著!” 話音未落,那黑衣人腳下一空,便即跌入陷坑,僅發出一聲慘叫,便沒了聲息。 原來修武館館墻內一步之處,竟設了一圈陷坑,隻有館中之人方知何處可以行走。陷坑之中,料應多置尖刃,那黑衣人墜下即被殺死。 易飛廉背上起了一層冷汗,始知方才自己躍入此地,若不是見機極快,此刻已踏足鬼門關內。 門外諸人止笑不語,也是受驚不小。 洛明合仰天大笑:“修武館內機關一十三道,正候著諸君前來嘗鮮呢。怎的還不進來?” 門外沉默一陣,先前那個陰惻惻的怪聲又道:“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眾人隻聽門外“呼啦啦”地一陣響,正自納悶間,破空之聲自外襲來。 洛明合喝道:“小心暗器!”眾人紛紛跳躍躲避。 可射入館中的卻是一堆碎石,那碎石也不是向人打去,而是四散著擊向地下,陷坑上所布蓋板為其所擊,紛紛塌陷。 那怪聲客笑道:“弟兄們隨我來!”說罷當先躍入,站在庭院之中。 他身材略顯矮小,但腳步穩健,呼吸聲既勻且輕,武功修為頗是不弱。他身後又緊跟躍入了五名黑衣男子。 洛明合雙刀一晃,縱身跳出,擋在高崇文之前。他身後三名護衛大聲呼喝,持刀上前劈砍。 怪聲客雙手抱肩,似乎不屑一顧,身後五人卻厲嘯一聲,急竄而出,接下三人攻招。 易飛廉凝神觀看,見高崇文這邊三人均是大砍大殺的路數,招式中規中矩,厚重有餘而靈動不足,敵手卻一個個縱高伏低,身形多變,出刀狠辣。 不一會兒,己方已有兩人中刀,其中一人傷在右臂,便刀交左手,兀自苦鬥;另一人卻傷在胸口要害,軟倒在地,鮮血不住汩汩流出,眼見難以活命。 易飛廉長出了一口氣,喃喃地道:“事已至此,不動手也不行啦。”一拍腰間,青霜劍“嗆啷”一聲自鞘中跳出,在月下發著幽幽的光。 眾人隻覺眼一花,便見戰團中多了一個起舞翻飛的身影。 那怪聲客一見之下,大聲贊道:“好輕功。” 易飛廉陡入戰局,立施一招“雨落八方”,一柄劍青影閃爍,劍芒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隻聽“錚錚錚”一陣落雨般的急響,竟將五人刀劍紛紛擋開。 “雨落八方”乃是瑯琊劍法地部六劍中的最強一招,是整套劍法守招之中翹楚,此招臻於化境之時,一劍化為八劍,同時格擋八處攻勢,端的氣象萬千。 此時一使出來,對方攻勢遇阻,洛明合帶領諸護衛乘勢反攻,攻守之勢立時逆轉。 那怪聲客桀桀怪笑道:“好劍法!”縱身而上,卻不是沖向易飛廉,而是沖向高崇文。 高崇文手下那兩名護衛急於護主,也顧不上易飛廉落單,競相出手阻止。 然而那怪聲客身法詭譎,招法神出鬼沒,雖是空手,卻在刀網之中來去自如。 交不兩招,怪聲客突圍而出,左一步右一步,繞過洛明合,右手食中二指分插高崇文雙目。 高崇文拔劍一擋,洛明合領那兩名護衛不要命地疾撲而上,亂刀向怪聲客身上剁去。 高崇文這幾名護衛對他極為忠心,一見主帥危急,使招便隻攻不守,不留後路。 怪聲客怪笑一聲,身形陡轉,從兩人刀縫中硬穿過去,左右手疾出,抓住兩名護衛喉頭,勁力一發,隻聽得“喀喀”兩聲,兩人喉骨粉碎,撲跌在地,全身抽搐一番,便即死去。 他這一轉一撲一抓,說來輕輕巧巧,實則險到了極致,又快到了極致。眾人隻覺一瞬眼的功夫,己方已有兩人倒下。 洛明合怒吼一聲,力貫雙臂,雙刀相碰,鏗然發聲,立即和身撲上。他的武藝較之同儕又更加恢弘穩健,大開大合之間不失法度。 怪聲客見他猛撲而上,一時倒也尋不到他的破綻,便雙臂一張,雙足一蹬,如大鳥般向後飄然退去,躲開了洛明合連環數刀的強攻。 高崇文嘆道:“明合,你我一起斃命於此罷了。”挺劍與洛明合一起夾攻怪聲客。他當年便是一員猛將,此時雖年近花甲,但舉手投足之間,猶有威勢。 洛明合慘笑道:“能與將軍一道捐軀,是洛某的福分。隻可惜不死沙場,卻死於宵小手中,未免心中遺恨。” 那邊易飛廉以一敵五,卻大占上風。 瑯琊劍法本來是武林中聲名顯赫的正派武功,於他手中更是發揮得精妙到了極點,什麼“天馬行空”、“長風破浪”、“驚濤拍岸”、“淵渟嶽峙”,各招各式滾滾而出,每一招的變化又給他使得隨心所欲。 那五人雖仗著配合默契、互相救援,仍給他逼得束手束腳、無可奈何。 易飛廉眼觀六路,已知高崇文那邊廂緊急萬分,心中暗想:說不得,此番不痛下殺手,隻怕難以生出此門。 心中計較既定,便清嘯一聲,劍光狂舞,一招“雲雷九動”赫然而出。 “瑯琊劍法,攻則九動,守則八方。”這一句贊語,在江湖中盛傳已久。 “雲雷九動”正是瑯琊劍法天部九劍之首,攻招之精華所在。易飛廉這一招使將出來,青霜劍上劍芒大盛,一化三,三化九,九劍又吞吐搖擺,矯若驚龍。 那五人識得厲害,豈敢輕攖其鋒,發一聲喊,爭相後退。 但他劍去何等之快,“雲雷九動”雖有九動,卻有一實八虛之分,一招既出,必擇敵而噬。 果然其中一人胸口被他一劍貫穿,腳步卻還在後退,待劍刃離身,才發現胸口劇痛,鮮血狂湧,一頭栽倒下去。 怪聲客見己方五人圍攻一個易飛廉猶自不敵,冷哼一聲,猛地斜眼覷向高崇文。高崇文、洛明合兩人刀劍分列,凝神戒備。卻聽他冷冷一笑,忽的轉身,一掌向易飛廉背心打去。 易飛廉正與四人酣鬥,聽見背後掌風颯然,反手一記“回風拂柳”刺出。 怪聲客不敢以肉掌相對,矮身避過,身形陡上,已然欺近。 易飛廉劍術、輕功都屬上乘,拳腳功夫卻隻平平而已,當下也斜身飄出,不與他近身相搏。 那怪聲客身法卻極為怪異,初時還在易飛廉左側,也不知他如何走法,當易飛廉向右避出之時,他卻已搶占右後位置,手中猛地一翻,向他右肩攻去。 高崇文、洛明合、武元衡等人借著月色見到亮光一閃,知是亮了匕首,同聲驚呼起來。 易飛廉雖未親見,卻如腦後長眼,急沉右肩閃避,但那怪聲客手法快極,便那麼一閃之間,刀尖已在易飛廉肩上劃開一道口子。 易飛廉腹背受敵,當即深吸一口氣,反身一記“電光石火”直刺怪聲客胸口要害。 天下再沒有能快過“電光石火”的劍招,那怪聲客一擊得手,心中正自得意,眼見他快劍刺來,匆忙間難做他想,急向後退。 這一退實在是窮盡畢生之力,快得難以想象,堪堪避過利劍穿胸之厄。可是這一來腳下便已不穩,登時摔跌在地,滾了三圈方止。其時胸口肌膚微痛,低頭看去,已被劍尖刺入半寸,登時駭得心如擂鼓。 易飛廉猛地幾個縱躍,退至高崇文等數人近旁,持劍而立,厲聲道:“高將軍請速回避,此處我來斷後!” 那怪聲客初時狼狽不堪,但低頭看到自己匕首上已然帶血,不禁心下大定,嘿然笑道:“斷後,易四俠尚自能戰麼?” 易飛廉一驚,忽覺肩上酥麻難當,陡然明白對方話中之意,喝道:“好賊子,刃上有毒!” 說話間酥麻之感已蔓延開來,當下手指疾運如風,連封右肩肩井、曲垣、天宗幾處要穴。 武元衡急道:“賢弟,你怎樣?” 易飛廉喘息道:“我已自封幾處要穴,可延緩毒素攻心。” 但心下卻知這一來便不能使動內力,除卻自己之外,在場諸人無一是那怪聲客的敵手,隻有束手待斃。 他一生以俠義為先,反而於生死一節,看得並不甚重,隻是覺得莫名其妙地送命於此,不免有些無聊,臉上不由現出一絲苦笑。 高崇文大步上前:“伯蒼公,你護送這位易四俠速速離去,你等與高某人全然無關,實不必陪高某人喪命於此。明合,我同你一起領教對頭高招罷了。” 洛明合點頭道:“正該如此。” 易飛廉卻擺手道:“高將軍不可魯莽!對頭手硬,大丈夫能屈能伸,速速離去要緊!易某在此,料仍能周旋一刻。” 怪聲客撫掌大笑:“鼎鼎大名的瑯琊劍派易四俠,俠名盛於東南,隻可惜今日要喪命於此,哈哈,哈哈!”提匕首直指易飛廉咽喉。 便在此時,隻聽門外低低一聲驚呼。 怪聲客大喝道:“什麼人!” 兩名黑衣人呼嘯一聲迅疾竄出,片刻間便即回轉,手中各拎著一名孩童,如鷹隼捉著乳羊。 易飛廉眼睜睜地瞧著,卻無能為力,不由嘆氣道:“你們怎的也在這裡?” 這兩人正是趙雲旗和嶽穆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原來易飛廉運起輕功甩脫二人之後,趙雲旗又是懊惱又是不甘,因知道易飛廉是要討救兵來叫開修武館的門,便跺腳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既然知道他還要回來,我們悄悄等在此處便是!” 嶽穆清原怕受姨父責罰,但既有趙雲旗領頭,也抑製不住心中好奇,便一起尋了個僻靜地方躲了起來。 孰料一等兩等,直到戌正時分,也不見易飛廉回轉。 兩個小子正做沒打算時,便見易飛廉領人來到此處,輕輕巧巧地越墻而入。 兩人想要翻墻,卻遠不及易飛廉矯捷,既要尋墊腳之物,又需兩人配合,一來二去耽誤了時間,修武館眾人已退回館前,兩人隻好再度藏了起來。 其後一眾黑衣人緊隨而入,館門便開在那裡。兩個小子既害怕又好奇,竟漸漸挪到門邊,偷偷向內窺視。 本來場中一番激鬥,連易飛廉、怪聲客等內家高手也無暇分心去聽門外是否有人,但嶽穆清眼看易飛廉將要蒙難,終於忍不住驚呼出來。 這兩個小子被人擒住,卻仍是手腳不歇,又踢又打。趙雲旗張嘴便罵:“你奶奶的,放開你小爺!還不放?不放的是孫子!” 抓他那人揚手便要打,趙雲旗搶先道:“打人的是重孫子!”那人竟然愣住,手停在半空,訕訕的不知該不該落下來。 嶽穆清卻不多話,張嘴便往捉住自己那人的手上咬去。 那人吃痛,嘶啞著嗓子大罵道:“小兔崽子,屬狗的麼?!”一把將嶽穆清摜在地下,提足運力向他頭上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