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奪位(1 / 1)

四方劫 穀樾1985 9188 字 2024-03-20

長安城中的平民百姓惴惴不安地感到,貞元二十一年的新年,過得與往年有些不同。   皇上病重,太子病重,嗣位有變……謠言如暗流洶湧,奔騰於平靜的水麵之下。   從除夕到正月十五,似乎沒有出過一次日頭,鉛灰色的天像沉沉的棉被蓋住了大地,讓人喘不過氣來,連街頭巷尾恭賀新禧的爆竿,也沒有了往年的響亮和喜慶。   人們都在等待一個消息,一個遲早都會來到的消息。   一個統治這個龐大帝國二十餘年的老者,即將迎來他生命的終點。   可悲的是,他的終點,也是大唐帝國的拐點,這個東方帝國如同一匹狂亂的奔馬沖向岔路口,何去何從,無人知曉。   正月二十三的淩晨,武元衡睡得極不踏實,不知為何,他一直感到心緒不寧,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正惆悵間,忽聽宅門砰砰亂響。   武元衡心頭陡的一跳,從床上躥將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門邊,壓著嗓子問道:“何人夤夜來訪?”   門外一個聲音緊張地喊道:“武中丞,武中丞,我是趙宗儒,聖人崩了!”   武元衡在門內聽得一呆,忽然猛地拉開宅門,抓住來人衣服:“趙侍郎,消息不假?”   來者趙宗儒,時任吏部侍郎。多日之前,當武元衡在上朝路上勸諫宰相杜佑之時,杜佑告訴他自己早已在暗中物色有骨氣能任事的文武官員,準備聯絡他們,在關鍵時刻抱團結社,與權閹對抗,而這位趙侍郎,正是杜佑心中的核心人物之一。   見武元衡開門出來,趙宗儒滿臉焦急,低聲道:“宮中有內應,已放出消息,絕沒有假!”   春寒料峭的時節,武元衡隻覺渾身汗毛發炸,一條細汗從臉上流了下來。他頭也不回地向皇宮跑去,邊跑邊喊:“沿路叫人,沿路叫人!”   太極宮,承天門。   得知訊息的四十多名文官蟻聚在承天門外,有的高聲叫嚷,有的交頭接耳,有的呼天搶地,亂得仿佛開了早市,隻有巨大的承天門像一張沉默的嘴,在眾人麵前牢牢緊閉。   未幾,杜佑和武元衡氣喘籲籲地跑來,杜佑邊跑邊扶著襆頭,蒼白亂發在寒風中掙紮。見眼前一副亂哄哄的景象,杜佑濃眉緊鎖,停下步來,氣運丹田,大吼一聲:“別吵了!”   杜佑身子強健,此時年事雖高,吼聲仍中氣十足。近處的人聽得一愣,都停住了嘴。沉默像瘟疫一樣蔓延開去,俄頃,鴉雀無聲。   杜佑帶著武元衡大踏步上前,大聲問道:“宮門為什麼不開?”   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沉默。   武元衡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承天門前,手腳並用擂起門來,邊撞邊喊:“開門!開門!”   城樓上終於有了聲響。一名監門衛的衛兵嗬斥道:“不許撞門!時辰未到,宮門不開!”   杜佑在樓下厲聲道:“上麵衛兵聽著!我乃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杜佑!皇上予我專斷之權,倘有緊急事宜,不分時辰,皆有入宮之權!”   上麵衛兵沉默了一會兒,有人回答道:“杜相公,宮中有命,今日宮門不開,概無例外,得罪了!”   杜佑怒吼道:“放屁!宮中何人下的命令?是皇上嗎?若不是皇上之命,誰敢擋我,便是違旨!你還要腦袋不要?開門!”杜佑情急之下,已完全顧不得什麼宰相威儀。   衛兵沉默了,卻也毫無開門的意思。   杜佑大怒,雙手一揮:“大夥兒一起撞門!咱們沖也要沖進去!”   眾官員齊聲發喊,亂哄哄地湧到門前,將承天門擂得山響。城墻上衛兵連聲嗬斥,卻毫無作用。   便在這時,城墻上忽然腳步紛亂,仿佛又來了一隊士兵。接著便有人在城墻上喝道:“太子有命,打開承天門,放百官入宮!”   監門衛衛兵道:“來者何人?太子令諭在何處?”   先前那人大聲道:“來者東宮侍讀王叔文!太子令諭在此!”   監門衛衛兵沉默了一會兒,料是正在查看令諭,半晌才回答道:“太子之命,止於東宮,而今情形特異,恕在下不敢接旨!”   隻聽“啪”的一個響亮的巴掌,王叔文的聲音咆哮起來:“大行皇帝賓天,太子便是明日的聖上,聖上之命,爾敢不從,莫非要謀逆叛亂?輕重不分,實豬狗輩!來人,與我拿下!”   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過後,城樓上恢復了平靜。   少頃,城門大開,杜佑領著百官大踏步走入宮內,朝城樓上人遙一拱手道:“叔文老弟雷霆手腕,多謝了!”   城樓上人道:“不必多禮,此刻事情緊急,請杜相領百官速至太極殿!”   杜佑點點頭,無言轉身,領著大批官員向宮內走去。   身後城樓上又傳來王叔文嚴厲的聲音:“太子右清道率接管承天門,其餘人等,列隊前進!”   太極宮,太極殿。   當杜佑踏入大殿時,殿內一片縞素。皇帝醜時初病逝於大明宮含元殿,此時不過寅初時分,宮人已將皇帝遺體遷至太極殿,且用素帛將整個大殿裝扮得格外肅穆。   杜佑抬頭拿眼一打,見舒王、通王、虔王等一乾王子都在內跪拜,唯獨不見病中的太子,不禁心中咯噔一響。又向邊上一掃,見侍立宦官之中首位一人,身材瘦高,兩頰蒼白,神情無喜無悲,正是權傾朝野的大宦官俱文珍。   杜佑略一沉吟,昂首跨入大殿。   俱文珍聽得殿門外有聲音,轉頭過來,眼神中閃過一絲陰戾,臉上卻殊無神情,淡淡開口道:“杜相,皇帝大行,百官例應輟朝,待宮中事結之後,於南郊行賓天之禮。而今時值深夜,杜相攜百官沖撞宮禁,褻瀆大行皇帝聖靈,實在於禮不合啊。”   杜佑毫不示弱地盯視著俱文珍,冷冷地道:“孔子曰,禮者,敬人也;荀子曰,禮者,人道之極也。百官聽聞皇帝大行,悲乎心也,發諸行也,故而前來祭拜。這便是敬人,便是人道之極,如何不合於禮?”   俱文珍明知杜佑是在胡說八道,奈何腹中墨水不多,如何能與之舌辯。當下便不再回答,轉頭對跪在一旁的翰林學士鄭絪、衛次公道:“有勞兩位翰林學士,便按老奴方才所說,起草天子遺詔。”   鄭絪戰戰兢兢地連連叩頭,抖索著手去取毛筆;衛次公哼了一聲,一把將鄭絪的右手抓了回來,嘴抿得緊緊的,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俱文珍目中兇光一閃,寒聲道:“怎麼,衛翰林想要抗旨?”   杜佑見俱文珍兇橫霸道,冷笑一聲,跨前幾步:“不知俱知事想讓兩位翰林如何草詔?”   俱文珍撇了撇嘴,並未答話。衛次公卻直起身來,大聲道:“俱知事說,皇上要傳位給舒王,臣不敢信!”   此言一出,杜佑之後諸臣群情聳動。   舒王李誼神情大變,直起身來,抖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陡然身子一歪,昏了過去。跪在他身邊的通王李諶、虔王李諒急忙將他扶住,不停地輕聲呼喚。   俱文珍皺著眉頭瞟了一眼舒王,方才開口道:“聖上臨終之前,親口對老奴說,太子病體沉重,不宜接任皇位,著傳位於次子舒王。”   站在杜佑身後的武元衡再也忍不住,站上前來,大聲道:“太子繼位,天下歸心!就算太子染病不起,皇位傳承,也該傳給太子長子廣陵王!”   這時,舒王李誼猛然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忽然在地上對著皇帝靈柩連連叩頭道:“臣不敢與太子爭皇位!臣不敢與太子爭皇位!”呼號間涕泗交流,不能自持。   俱文珍眉頭緊鎖,勸道:“舒王殿下,陛下親口禦旨,還請不必謙辭。”   杜佑勃然大怒,騰騰騰走到俱文珍麵前,幾乎臉對著臉,惡狠狠地道:“俱文珍,你一口一個陛下親口,陛下所傳遺命,除你之外,還有誰聽見了?”   俱文珍一臉的揶揄,隨手指指自己身後的宦官:“他們都聽見了。”   “放屁!”杜佑一嘴的唾沫都噴到了俱文珍臉上,“閹人,太子乃國之儲君,豈有君王駕崩,不傳位給嗣君,反而傳位給他人的道理?”   俱文珍伸手抹去臉上的口水,一張臉陰沉得仿佛深淵穀壑:“杜相連自己的官箴都不顧了,嗯?先是不遵先皇遺囑,繼而咆哮於大殿之上,這是沒把老奴放在眼裡,還是沒把先皇放在眼裡?”   趙宗儒厲聲道:“權閹!你休要巧言令色,陷人以罪!”轉頭去對諸皇子道:“諸位王爺,皇上駕崩之時,誰在駕前?究竟皇上說了什麼?”   通王、虔王等人麵麵相覷,低下頭去。忽然,皇帝最小的兒子、十六歲的李諴將頭一昂,大聲道:“我聽到了!父皇說傳位給太子!”   俱文珍眼中厲色一閃,冷笑道:“孩子話,也當得真麼?”   武元衡接口就罵:“閹人話,也當得真麼?”   俱文珍臉一沉:“諸位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老奴,是欺負老奴奈何不得諸位麼?”話音一轉,高聲道,“千牛衛何在?”   “在!”太極殿外暴雷般的聲音應答道,一隊千牛備身跑步進了大殿,將一乾人圍在垓心。   千牛衛乃是皇帝的貼身衛隊,所謂千牛備身又是千牛衛中的高級武官,裝備精良,忠心耿耿。   此時隻要俱文珍嘴裡蹦出一個“殺”字,殿中人恐怕一個也出不去,便以杜佑、武元衡膽色之壯,手心中也不禁沁出冷汗。   俱文珍得意洋洋地笑了,兩步上前扶起舒王,以安慰的口吻道:“舒王不必擔心,這裡但有一個人敢不服從殿下,殿下便可命令千牛衛將他抓起來。”   武元衡橫下心來,不顧千牛備身在身邊虎視眈眈,上前一步厲聲喝道:“千牛衛乃皇上的侍衛,閹人,你怎敢隨意指使?”   俱文珍懶懶地橫了他一眼,嘲笑道:“皇上已經賓天,老奴根據皇上生前意旨,調動宿衛,爾等腐儒,何敢饒舌?”神情忽變暴戾,咬牙切齒地道,“與我拿下此人!”   兩名千牛備身聞言向前,一左一右將武元衡夾在中間,拉出人群。其餘千牛備身齊齊“刷”的一聲,拔刀在手,目光炯炯地盯著眾大臣。   杜佑感到自己的前胸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但事已至此,已無退路。   “文死諫,武死戰,義所當為,豈問成敗?”武元衡激昂的話語在耳邊回響。   回頭望向百官,隻見一片瑟縮之態,杜佑不禁豪氣上湧,朗聲道:“諸位,事不成,有死而已!咱們食君祿多年,豈可隻有傲氣,而無傲骨?!”   他轉頭看向擒住武元衡的千牛備身,激憤地揮舞雙手道:“國君駕崩,儲君當立。宮中宿衛不聽太子的,反而聽宦官的,是何道理?叛國重罪,爾身敢當?!”   俱文珍桀桀怪笑道:“杜相休要威脅我等。當今太子臥病在榻,口不能言,足不能動。皇上改立儲君,也是理所當然。儲君既然更易,如今大家擁立舒王,怎麼談得上是叛國重罪?”   殿外忽然有人大聲道:“誰說太子足不能動?”   眾人齊齊向殿門望去,隻見吐突承璀當先跨入,神氣地掃視了一眼殿內,大聲宣道:“太子殿下到!廣陵王到!”接著閃在一邊。   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兩個人緩緩地跨入殿內,一個拄杖,一個扶持。   拄杖的中年人中等個子,麵皮焦黃,腳步蹣跚,顯得有些虛弱,但眼神四顧,仍顯出雍容之氣。   這便是去年十月因中風病倒的當朝太子李誦。   在他身邊扶持的,自然是廣陵王李純了。   兩人身後,東宮侍衛與廣陵王府家臣紛紛湧入,分列殿門兩側。   群臣見太子駕到,欣喜萬分,以杜佑為首,紛紛拜倒,齊聲誦道:“太子萬安!”千牛備身一起轉向太子,肅立行禮。   唯有俱文珍和他身後的宦官,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廣陵王李純將太子扶到大殿中顯眼之處坐下,直起身來,似笑非笑地瞟了俱文珍一眼,忽然臉色一肅,仿佛安詳的獅子突然暴起,露出滿口獠牙:“東宮六率何在?!”   大殿之外如同洪濤巨浪般的吼聲突然爆響:“在!!”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聽來仿佛有千人齊呼,梁上灰塵亦簌簌而落。   眾宦官相視駭然,麵如土色。   李純滿意地笑了笑,轉而逼視跪在地下的舒王李誼等人,問道:“諸王叔,皇祖父彌留之時,其實純也在殿外聽到了遺言,不過純想聽諸位王叔自己說說,皇祖父究竟是傳位給何人了?”   “是傳位給太子了!是太子,對,是太子。”諸王紛紛搶著答道。   李純又望向殿中那一隊千牛備身,嘆氣道:“諸位都是國之瑰寶,孤王實不願與爾等兵戎相見……爾等皆忠心事主,而今先皇將大寶傳於太子,諸王俱為見證,請問諸位是要效忠太子呢,還是要效忠他人?”   這一隊千牛備身彼此相視,領頭的一個猶豫片刻,半跪參拜道:“吾等自然是效忠太子殿下!今日效忠於太子,即明日效忠於聖上!”其後諸人收起兵刃,呼啦啦跪了一地。   李純見眾人屈服,這才背著手,笑嘻嘻地踱到俱文珍麵前:“俱知事,到底皇上遺詔說的是傳位給太子呢,還是傳位給舒王呢?”   俱文珍看著眼前這個笑語盈盈的人,恨不得一拳砸在他的臉上,將他的五官全砸進顱骨裡去。但權衡再三,還是沒有動手——東宮六率像群狼一樣在外麵等著呢。   他咽了口口水,勉強換上一副笑臉:“回廣陵王的話,皇上原話是說,如太子病體不愈,難承社稷,便令舒王繼承大寶……”   李純知道這權閹定是滿嘴胡說,當下卻也不加辯解,朗聲道:“原來如此,皇祖父是說,除非太子重病不愈,才另擇良嗣。如今太子好端端地站在我等麵前,諸位社稷重臣還要有所非議麼?嗯?”   殿內一陣沉默,誰也沒有率先回答。   武元衡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他不是害怕身後的千牛備身拿刀砍將下來,而是害怕俱文珍開口拒絕。   他是少數幾個知道廣陵王全盤計劃的人。東宮六率雖然包圍了太極殿,但六率兵丁相比精銳部隊千牛衛和宦官掌控的北衙禁軍龍武軍,無論人數還是戰力都遠遠不如。   倘若殿內千牛備身中有俱文珍的死士,突然暴起以太子為質脅迫眾人,待天一亮,千牛衛和龍武軍發現太極殿有變,以勤王之名施以反包圍,到時再想挽回局麵,便是難上加難了。   良久,俱文珍臉上煞氣漸消,低眉順眼地彎下腰來,深深一躬:“老奴不敢有妄議。太子儲位早定,如今繼位,名正言順。太子素來仁孝信義,而今繼承大統,定不負天下人。”   李純見他雖然語含機鋒,但麵上終究是屈服了,於是點點頭,話中有話地道:“俱知事深明大義,擁立之功,太子定不相忘。”   杜佑不失時機地跪下,高聲喊道:“恭請太子即皇帝位!”身後官員齊刷刷地拜倒,喊道:“恭請太子即皇帝位!”   太子李誦看著匍匐在座下的百官與衛士,雙唇微微翕動。他艱難地從座中起身,喉結動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轉過身軀,望向皇帝靈柩。   自建中元年受封為皇太子以來,至今已經整整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啊,人生七十古來稀,人的一生能有幾個二十六年?   這二十六年來,他周旋於剛愎自用的皇帝、權勢熏天的宦官、形形色色的百官之間,謹小慎微、喜怒不形,終於避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滔天巨浪,走到了今天。   然而,長期的壓抑損傷了他的身體,甚至險些奪走了他的生命。   堅忍的性格再一次挽救了他,在太醫的全力救治下,李誦的身體終於慢慢恢復過來,然而當他從病榻上仰起頭來,卻看到了另一片陰影。   俱文珍的陰影,沉沉地籠罩在他通往至高權力的道路上。   李誦並沒有絕望,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與長子李純數月籌謀,終於定下內蓄實力,外示以弱的方針。   在宮中,他始終裝作身染沉屙難以下地;在宮外,李純則秘密爭取多方勢力。   到了皇帝彌留之際,為了減少權宦們的疑心,不給他們以臨時調動衛兵的機會,他這個太子隻能在東宮偽裝臥病,錯過了與父親的最後一麵。   此刻塵埃落定,大位有份,但猛然間,腦海中閃現出許多畫麵:   年幼時,坐在父親的肩上摘西內苑中的果子,父親開心的微笑;   涇原變亂時皇族倉皇逃出長安城,自己領兵斷後,父親回頭呼叫“大郎”時焦急的眼神;   自己中風倒下,在東宮醫治時,年邁的父親多次前來探視,臉上那無法止歇的淚水……   他一瞬間百感交集,眼淚奪眶而出,忽的跪在地下,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   “阿耶!……”   不是君主,不是帝王,無善無惡,無優無劣。在這一刻,你隻是我的父親,一個彌留之際,卻沒有看到最心愛兒子的父親。縱使你曾富有四海,臨終之時所求所願,與農夫之父,有何分別。   “陛下!”群臣齊聲哭號,拜倒下來。   殿外,晨曦微露,暗沉的天空在東方顯出一抹魚肚白。   微風輕拂,空氣中少了一絲冬日的凜冽,多了一些泥土的芬芳。   冬寒漸去,春日將至。   貞元二十一年(注:即公元805年)元月二十三日,唐德宗李適病逝,享年六十四歲。   太子李誦在太極殿登基,是為唐順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