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內應(1 / 1)

四方劫 穀樾1985 11931 字 2024-03-20

此時日已西沉,夜色昏暗,高崇文下令軍士舉火,一時間火把星星點點,與四周的暗夜截然兩色,更襯得氣氛凝重。   俱文珍尖銳的聲音響起:“高將軍,恭喜你誅殺賊首,再立大功,加官進爵,指日可待。”   高崇文慢悠悠地撥轉馬頭,不鹹不淡地答道:“多謝俱知事美言了。”   俱文珍道:“高將軍客氣了,你我同朝為臣,自當互相扶助。叛亂既定,還請高將軍整兵回城,我等各書捷報,好讓陛下與攝政皇太子安心。”   高崇文哼了一聲:“且慢。”   俱文珍眼波一閃,問道:“怎麼,高將軍有何訓示?咱家洗耳恭聽。”   高崇文策馬上前,眼光逼視俱文珍,朗聲道:“高某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俱知事。”   俱文珍嘿然道:“請說。”   高崇文道:“天兵東進之時,俱知事百般勸誡在下,要在下小心謹慎,不可冒進雲雲,倒仿佛害怕在下與賊酋會麵一般。”   “如今我軍大勝,眼看便要生擒楊賊,俱知事又令部屬將之處決。”   “不知俱知事究竟是何用意?難道是怕這楊惠琳說出什麼來?”   高崇文句句詰問都極為厲害,俱文珍臉色劇變,沉默移時,怒極反笑道:“哈哈,哈哈!高將軍,俱某一心為高將軍考慮,高將軍竟然還要懷疑咱家,實在是令人心寒哪!”   “想這楊賊,原是高將軍麾下驍將,如今膽敢起兵造反,焉知不是與高將軍有些私下的勾通?”   “陛下命我監軍,原是不放心高將軍行止,咱家為免高將軍受人猜忌,將之就地處決,免得流言蜚語,眾口鑠金。”   “高將軍,難道俱某幫你,也是幫錯了麼?”   高崇文冷冷一笑,將原本取在手中的黃絹一展,大聲念道:“攝政皇太子諭:賊首楊惠琳,昔為朔方都尉,向尊王室,言行恭謹。今兇頑狂悖,犯上作亂,其罪堪誅,其心當問。”   “著討逆軍行營節度使高崇文率兵平叛,勸諭為上,誅殺為下。彼若束手歸降,可不問謀逆之罪,僅以縱兵作亂論處。”   “若生擒楊賊,當小心看護,務使全身歸京,倘有暗中加害者,以通逆罪名論處。”   念罷,高崇文將黃絹卷起,重重呼出一口氣:“俱知事,這可要委屈你了。”   俱文珍大怒,咬牙道:“高崇文,你想拿我?你事先未曾宣讀令諭,此時卻借此為名,分明是對我俱文珍心懷不滿,蓄意陷害!”   高崇文皺眉道:“皇太子令諭在此,崇文不敢徇私。”   忽厲聲喝道:“虎賁軍聽令!”   中軍千餘甲士都屬右神策軍虎賁軍,聞聽行營節度使下令,均大吼道:“是!!”   “給我拿下通逆罪臣、觀軍容使俱文珍!”   “誰敢?!”俱文珍猙獰大吼,“高崇文,我是代天鎮軍的觀軍容使,沒有聖上親旨,你敢拿我?”   伴隨著他的咆哮,身後八名騎士蜂擁而上,將俱文珍圍在中間,每一人都長刀出鞘,指向四麵八方。   這八人乃是“九雕八鷂”中的九雕,九雕之一李忠言在揚州“失蹤”之後,其餘八人仍然承擔著保護俱文珍的職責。   虎賁軍麵麵相覷,沒有誰真敢上來動手。   雖然他們此時受行營節度使的轄製,但正如俱文珍所說,觀軍容使乃是天子耳目,今日倘若聽高崇文的指揮,將俱文珍抓起來,明日天子聖旨一到,俱文珍若是獲釋,所有聽高崇文命令的人,都隻有死路一條。   俱文珍見虎賁軍並不聽從高崇文的命令,不禁仰天大笑:“高崇文,你昏了頭了,你以為做個行營節度使,虎賁軍就聽你的?”   他說到此處,忽然斂容大喝:“梁中尉,給他念念聖旨!”   高崇文白眉一挑:“梁中尉,哪個梁中尉?”   一名被甲騎士從俱文珍那一邊施施然縱馬而出,取下頭盔麵罩,和氣地一笑:“是我。”   高崇文借著火光,見來人麵白無須,神情淡然,不由心頭大震,脫口而出:“梁守謙?”   來人正是取第五守亮而代之的新晉右神策軍護軍中尉,梁守謙。   此人官場新貴,權勢方起,並未名列出征隊伍之中,緣何會突然出現?   高崇文心下緊張思索,一時摸不透他的來意。   梁守謙款款一笑,沖高崇文點頭致意道:“高將軍,咱家來得冒昧,驚了高將軍的駕,實是對不起得很。不過咱家有皇上密旨,不得不謹慎從事,還望高將軍體諒。”   高崇文眉頭緊皺:“聖旨何在?”   梁守謙從懷中取出明黃絹帛,平舉手中,高聲道:“眾人聽旨。”   隻聽“嘩嘩”一片響,騎手下馬,步卒跪地。   梁守謙念道:“兵者,國之大事,貴上下一心,令行禁止。”   “朕素知討逆軍行營節度使高崇文與觀軍容使俱文珍有隙,惟望其重國事而摒私怨。”   “然軍在外,朕不能及,乃授內府局令、右神策軍護軍中尉梁守謙特權,準其便宜行事,於必要時接管兵權。”   “聞此詔而不從者,立斬無赦!”   高崇文隻覺通體寒冷,一時忘言。   俱文珍喜形於色,高聲道:“老奴謹遵聖上旨意!”   梁守謙眼中精光一閃,笑道:“高將軍,你不接旨麼?”   高崇文百感交集,隻覺嘴中一片苦澀,隻能低聲道:“臣,遵旨。”   梁守謙微微一笑:“很好。”高舉聖旨,騎馬在場中繞了一周,大聲道:“諸兵將聞旨,皆從我命!”   眾兵將拜伏在地,齊聲道:“遵命!”聲震四野,遠遠地傳了開去。   俱文珍輕鬆地從地上站起,忽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那笑聲在暗夜中久久回蕩,說不出的陰森恐怖:“高將軍,有一件事,不知攝政皇太子和你說了沒有?”   高崇文伏在地上,半晌才艱難地問道:“什麼事?”   俱文珍洋洋得意地撣著身上的塵土,慢條斯理地道:“楊惠琳叛變,皇太子挑選出征之人,好是頭疼。”   “咱家對他說,高將軍用兵如神,威望卓著,有高將軍壓陣,定然手到擒來。”   “至於觀軍容使麼,他起先想啟用吐突中尉,調左神策軍參戰,咱家勸他說,左神策軍於正月之亂中,受創甚重,還是以休養生息為好,不如調用右神策軍,咱家親自壓陣……”   高崇文皺眉打斷了他的絮語:“俱知事,你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無非是想告訴高某,此次出征,你是有意要與高某合在一處,是不是?”   “俱知事到底是何用意,不妨直言!”   俱文珍森然冷笑,一字一頓地道:“高將軍,南平王,你一日在朝,咱家就一日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啊。”   說到此時,他猛地轉向梁守謙,微笑道:“梁老弟,如今此地有你主持,再好不過了。高崇文指鹿為馬,一再構陷觀軍容使,實等同於忤逆聖上。這等反賊,還不拿下?”   梁守謙點點頭,用手一指,厲聲道:“眾將聽令,給我拿下這個反賊!”   俱文珍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幕,但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梁守謙的手指,指的竟然是自己!   近處虎賁軍聞言而起,拔出橫刀,將俱文珍和身邊侍從團團圍住。俱文珍驚詫地看著梁守謙毫無表情的麵孔:“梁守謙,你什麼意思?”   梁守謙沖長安的方向一拱手:“奉天之命,捉拿叛臣!”   “叛臣?你說我是叛臣?”俱文珍不可思議地盯著梁守謙,忽然沖動地吼叫起來,“梁守謙,你敢反我?你區區一個內府局令,不過是我手下的一條狗,如今借著我的威風,掌了軍權,就敢反過來咬我?”   梁守謙冷冷一笑:“俱知事,你恐怕會錯意了,軍權是皇上給我的,可不是借著你的威風拿來的。”   “放屁!”俱文珍勃然大怒,“護軍中尉手握重兵,豈是隨便與人的?兩個新任中尉,是我和太子商量出來的,他要一個家奴穩住局勢,就塞了個吐突承璀,而我舉薦了你——你個不識好歹的白眼狼!”   梁守謙玩味地看著俱文珍,笑瞇瞇地道:“不,俱知事,你以為你舉薦了我,實際上卻是,太子想讓你舉薦我。我想你應該記得,我不是你最初舉薦的那個人。”   俱文珍的臉變得煞白。   內侍省下有掖庭、宮闈、奚官、內仆、內府、內坊六局,他起先舉薦的是自己最親密的死黨,掌管東宮事宜的內坊局令孫榮義。但太子李純說,孫榮義“慮事周詳”,不願將他調離。   他當時轉念一想,太子跟前,確實須有得力之人盯著才行,便轉而推出梁守謙,李純這才“勉強”認同。   俱文珍心頭感到一陣恐懼,喃喃地道:“你,你是太子的人?”   一旁的高崇文恍然大悟,起身道:“梁中尉,先帝駕崩之際,及時放出消息的宮中內應,是不是你?”   梁守謙緩緩點頭:“正是區區。”   俱文珍牙關緊咬:“這是為何?我虧待了你麼?”   梁守謙淡淡笑道:“俱知事,良禽擇木而棲啊。”一擺手,周圍虎賁軍大踏步朝前而來。   俱文珍尖聲長嘯,身前八雕身形急動,四人將俱文珍護在垓心,四人怪叫連連,向前飛奔。   幾名虎賁軍見四人來勢兇猛,急忙拔刀相鬥,不料這四人身形夭矯輕靈,在兵士麵前縱身而起,仿佛駕風馭氣,飄飄搖搖地向梁守謙撲去。   梁守謙身邊護衛急忙上前阻擋,卻也隻是將其中兩人攔住,另外兩人左竄右跳,從人與人之間極為狹小的縫隙中穿過,又縱起身來,各出一掌,向坐在馬上目瞪口呆的梁守謙抓去。   事發倉促,如果在場有暴雨營弩兵,尚能以弩箭反擊,但此時場中隻有千餘虎賁軍。虎賁軍人數雖多,但兵器難以及遠,等到虎賁軍蜂擁而上時,梁守謙隻怕早被二雕抓在手中,到時投鼠忌器,局勢便即逆轉。   二雕撲向梁守謙時,山坡上陰影一閃,兩支不知什麼暗器急速射來,直奔二雕麵門。二雕隻覺勁風撲麵,不敢怠慢,急忙仰頭躲避。暗器撲撲落地,竟隻是兩截枯枝。   便是這麼阻了一阻,梁守謙回過神來,急忙撥轉馬頭,掉頭便跑。   那二雕兀自不肯放棄,從懷中掏出弩機,朝梁守謙連扣扳機。眼見弩箭去勢如蝗,直奔梁守謙背部,山坡上卻早已掠下赤灰青三道身影,撲至陣中,也不知他們如何一展袖,弩箭竟憑空消失了。   就這麼電光石火的幾瞬過去,二雕也被急撲而上的虎賁軍圍在當中,再難突圍了。   梁守謙驚魂未定,好容易勒住馬匹,轉頭去看那三個救星,卻一個也不識得。   高崇文借著火光一看,不由大喜道:“易四俠,是你!”   易飛廉見八雕雖然兇狠,但被千餘虎賁軍包圍砍殺,絕無全身而退的道理,便不再插手,朝高崇文點點頭道:“高將軍,是我。這兩位是在下的師叔宓延釗和師兄曲默笑。”   高崇文叉手道:“見過兩位大俠。”   宓延釗與曲默笑自矜身份,隻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梁守謙翻身下馬,忽的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忙伸手扶住馬背,強笑道:“多謝三位大俠出手相助。三位與高將軍有舊?”   高崇文自知梁守謙是太子麾下之人,對他已有些好感,當下解說道:“這位易四俠,正是當日生擒楊誌廉、刀斬第五守亮的大功臣啊!”   梁守謙麵露驚異,深深一躬道:“如此說來,梁某更要為大唐社稷拜謝易四俠了。”   說話間,虎賁軍已將俱文珍擒住,推到梁守謙與高崇文麵前跪下。   俱文珍身邊八雕雖然都是宮苑宗的高手,武藝高強,但在開闊地帶與千餘虎賁軍甲士放手相搏,終究不是對手,雖然殺死砍傷虎賁軍三十餘人,但八人也被亂刀剁成了肉泥。   梁守謙見俱氏首犯被擒,從黨伏誅,心中大定,上前一步道:“俱知事,你道我為何要捉你?”   俱文珍方才掙紮之時,被虎賁軍士兵胡亂打了幾拳,此時眼角烏青,口中流血。他啐了一口,惡狠狠地道:“你是無德小人,食母之梟,要抓我自然是要取我而代之。姓梁的,你一刀殺了我罷,我俱文珍從不受人之辱!”   梁守謙哼了一聲,背起手來,眼中精光一盛,問道:“俱知事,我有一事不明,夏綏銀節度使楊惠琳僻處邊疆,向無不軌舉動,怎麼會忽然關心起皇位更替的事情來?再說國君駕崩而立儲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楊惠琳從何處聽到的流言蜚語,敢指責皇上得位不正?”   俱文珍偏過臉去,咬牙切齒地道:“我不知道!”   梁守謙抽出半張信紙,在火把下微微一晃:“你不知道,我卻知道。這封信是我派人從閣下府中抄出來的。”   俱文珍不可思議地看著梁守謙的臉,神情扭曲得仿佛地獄中的惡鬼:“你,你抄了我的宅邸!你有什麼權力……”   話到一半才醒悟過來,雙目發赤地叫道:“是太子!李純這頭口蜜腹劍的惡狼!我要宰了他!”   梁守謙厭惡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竟敢胡亂叫嚷太子的名諱,掌嘴!”   一名虎賁軍戰士走上前去,狠狠地抽了俱文珍幾個巴掌,俱文珍又吐出一口血,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卻不敢罵了。   高崇文問道:“梁中尉,這信裡寫著什麼?”   梁守謙指著信紙道:“這是某個外藩寫給俱知事的密信,信的後部為火所焚,故而看不到落款。從信中內容來看,乃是不願以勤王之名起兵,顯然有人蓄意挑唆在前,而挑唆之人是誰,也一望可知。請高將軍查驗。”說罷將信紙遞了過去。   高崇文粗略觀看之後,臉色一沉,對俱文珍道:“俱知事,高某先前還隻是懷疑,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   俱文珍仇恨地盯著兩人,嘴角鮮血滴滴答答。   梁守謙道:“俱知事,你行事甚密,想必許多來信都已焚毀,咱們找到這半張信紙,實屬僥幸。不過既然有人婉拒,也難免有人接受,夏綏銀節度使楊惠琳就是聽從你的那個。所以他看到你,才會勃然大怒,是不是?”   俱文珍嘶啞地道:“梁守謙,我已經落在你的手裡,你要殺就殺,婆婆媽媽地說些什麼?”   梁守謙道:“太子要我問你,加封國公並賜開府儀同三司的約定都已兌現,你為什麼還一定要反?”   俱文珍目射異光,咆哮道:“為什麼要反?我當然要反!李純狼子野心,瞞得住我一時,難道還瞞得住我一世?”   “那時他以高官厚祿許我,是因為他尚沒把握處置咱家,如今羽翼漸豐,當然要張口吃人了!”   “梁中尉,這信紙是在搜檢咱家住處之後才得到的,你敢說李純不是蓄意要整治咱家?”   “哼哼,難道我俱文珍是個任人魚肉的庸人麼?李純啊李純,你休要自以為得計,這天下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呢!”   梁守謙陰沉著臉:“俱文珍,你不要胡說八道——我且問你,你都寫信給哪些節度使,他們又是如何復信的?”   俱文珍越說越激動,竟掙開身邊衛士,跳起身來:“啊哈,梁守謙,你別得意!李純抬得起你,就踩得死你,你最多不過多活兩年,焉知下場不比我慘?囚禁皇上之事,大乾天和,折損陽壽……”   梁守謙神色大變,厲聲喝道:“胡說八道,你失心瘋了!把他嘴堵上!”   旁邊衛士反應甚快,一掌劈在俱文珍後腦。俱文珍“呃”的一聲,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高崇文疑惑地看著梁守謙一眼:“囚禁皇上?他在說什麼?”   梁守謙麵色平復,哼了一聲:“小人德性,胡言亂語罷了。”對虎賁軍將士道,“與我綁起來,好好收監,我要親自將他押回長安,好好審問!”   虎賁軍將士道:“是!”上前將癱在地上的俱文珍拉了起來。   高崇文皺眉不語,欲言又止。   易飛廉眼神一縮,忽道:“且慢。梁中尉,這賊子想要說什麼,為何不讓他說完?”   梁守謙擺手道:“這廝是個惡徒,說話不盡不實,回頭再好好審他。”   易飛廉卻寸步不讓:“就在這裡說,讓大家都聽聽,有什麼打緊?”   梁守謙臉色一沉,冷道:“易四俠,你是大英雄好漢子,又是咱家的救命恩人,你吩咐的事,在下若是能辦,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絕不皺一下眉頭。”   “但此人乃是欽犯,又曾位高權重,涉事隱秘,在下奉天之命,須得單獨審他。”   “忠義忠義,忠在義先,還望四俠海涵。”   宓延釗哼了一聲,惡聲惡氣地道:“若非我等三人,你想拿住此犯,隻怕還沒那麼容易,這會兒卻又來囉嗦!惹得爺爺不快,難道咱們不能搶了此人?”   梁守謙變色道:“三位若要依恃武力,可莫怪咱家翻臉!”說罷左手一舉,虎賁軍兵刃平端,指向三人。   易飛廉見宓、曲二人臉上煞氣一盛,忙道:“且慢。”   他轉頭對高崇文道:“高將軍,你是此間主官,若按常理,此犯該由你來羈押審理,我說得對不對?”   高崇文看了梁守謙一眼,猶豫片刻,搖頭答道:“梁中尉手持聖旨,代天行令,崇文不能越俎代庖。”   雙方正僵持間,虎賁軍外圍忽然騷動起來,乒乓啊喲之聲不絕於耳。有人大聲嚷道:“有刺客!保護將軍,保護中尉!”   高崇文心中大震,翻身上馬,隻見紛亂處火把搖曳,恍恍惚惚之間似有一條灰影縱橫穿梭。   高崇文策馬待要上前,卻被幾名虎賁軍士兵沖上來扯住韁繩,大呼道:“將軍快走!”   高崇文尚未答話,便見一條灰衣大漢從人縫中躥了出來。   兩名虎賁軍士兵舉刀砍去,那大漢身子一斜,右腳連環踢出,將兩柄橫刀遠遠踢出,一錯身間雙肩疾撞,兩名士兵悶哼一聲,飛了出去。   易飛廉見高崇文危急,不及發聲示警,兩三步奔至近前,右手青霜劍直指灰衣人。   灰衣人足不停步,從高崇文身邊繞過,竟然向俱文珍撲了過去。   梁守謙如夢方醒,連聲大喝:“護住人犯!護住人犯!”   誰知那灰衣人闖入虎賁軍中,竟仿佛虎入羊群,拳打腳踢掌劈指戳,與他交手之人都是兩合之內便被卸掉兵刃,擊倒在地。   曲默笑與宓延釗對視一眼,雙雙長嘯疾奔,各出一掌,擊向那灰衣人後背。   灰衣人聽背後來勢兇猛,知兩人內力不弱,騰出左臂向後一架,架住宓、曲二人雙掌,右手按住俱文珍胸口。   雙掌一臂陡然相交,竟發出嘭的一記悶聲。宓延釗、曲默笑隻覺對方內力如濤似浪,渾厚中卻又夾雜著七分霸道,仿佛萬千刀刃不絕向經脈砍來。   兩人驚詫莫名,急忙收掌,連退三步,內息一時翻湧如海,言語不得。   易飛廉見宓曲二人吃虧,不禁大驚,長劍急使一招“電光石火”,直刺灰衣人前胸,口中喝道:“留下人來!”   那灰衣人大笑道:“好,還給你!”徒手將俱文珍擲了回來。   易飛廉急忙收劍,左手將俱文珍輕巧接住。   灰衣人朗聲長笑,縱身翻出,如一縷輕煙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易飛廉低頭去看俱文珍,見他七竅流血,早已氣絕,原來那灰衣人按在他前胸之時,早已震碎了他全身臟腑血脈。   梁守謙策馬前來,見俱文珍身死,不由氣得一甩馬鞭,厲聲道:“好了,這下誰都不用審了!”臉色鐵青地撥轉馬頭,徑向河中府大營去了。   宓延釗、曲默笑調畢內息,上前查驗屍體,不禁悚然相視:“此人殺人手法,與揚州蒙麵灰衣人如出一轍,難道是同一個人?”   易飛廉道:“師叔、師兄,方才那灰衣人說話之聲,聽來頗為耳熟。”   曲默笑猛省道:“不錯,是風陵渡上那個擺渡的漢子!”   易飛廉一拍大腿道:“是了!咱們再回去看看!”   曲默笑擺手道:“不必了,他潛伏在那裡,隻怕就是為了今天。如今他去得如此乾脆,想必是已達成目的,自然也不會留在風陵渡了。”   宓延釗道:“可是兩軍交戰已有數日,何以前幾日他卻不來下手,要等到今日才來?”   高崇文在一旁聽三人談話,這時插話道:“我素來懷疑俱文珍與外藩有所勾結,以今日來看,隻怕勾結頗深。如今俱氏剛剛事敗被擒,就有人前來滅口,隻怕定是有些藩鎮害怕俱文珍供出自己,招致朝廷討伐。”   易飛廉黯然道:“那人單臂一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師叔、師兄二人聯手也製不住他,武功之強,世所罕見。此人為藩鎮所用,實非天下之福。”   高崇文嘆氣道:“事已至此,咱們隻能如實上報朝廷,小心戒備了。”   當下命士兵將俱文珍入殮,又對易飛廉道:“易四俠,那日你立下大功,解了長安之圍,我還未好好謝你,便聽說你離了長安,真是好生遺憾。此次再度聚首,當真要好好舉杯慶賀一番。”   易飛廉道:“謝高將軍厚意。那日飛廉受太子之托,去得匆忙,正是為了今日重回長安。”當下將穀聽潮委托三人前來,欲與朝廷商量重振四方盟的事約略說了。   高崇文大喜道:“好極好極。這重建推思堂、復興四方盟之事,太子也三番兩次與我說起,要我早做籌謀。隻是高某不通江湖事務,頗感繁難,如今有諸位大俠相助,事情便容易成功了。”   宓延釗卻冷笑道:“以今日高將軍部屬的功夫來看,這推思堂有與沒有,倒也沒什麼分別。”   高崇文度量雖宏,但他自來愛兵如命,見宓延釗與他初次相見便露出輕視之意,不禁暗暗有些恚怒,隻是礙著易飛廉的麵子,不好陡然發作,便隻淡淡一笑,回應道:“孫子雲兵者五事,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為將者需切切謹記。士兵搏擊技術的高下,雖不是無關緊要,卻也是等而下之。”   宓延釗眼皮一翻,還待再辯,易飛廉趕忙截住話頭:“高將軍,時辰不早,咱們這就回河中府去。叛亂既已平定,想來大軍不日便要班師回朝,咱們正好一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