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奇襲(1 / 1)

四方劫 穀樾1985 9259 字 2024-03-20

元和五年(注:即公元810年)元月。   一隊騎兵在夜色中銜枚疾進。戰馬的四蹄都用乾草與碎布包裹,以免敲擊地麵時,發出響聲;口部則都套上籠頭與嚼子,以防其突然嘶鳴。   嶽穆清跟在史敬奉身後,身體隨戰馬的奔馳而起落,思緒萬千。   他本無意參與討伐藩鎮之戰,但要重上瑯琊山,不能不依托沙陀人的力量,隻得無奈從權。不過,在軍營裡待得久了,每日見軍士在校場上喊號操練,軍情諜報進進出出,他也難免沉浸其中,漸漸將征討之事視為己任。   嶽穆清自忖一身武功遠勝同輩,但此生見過的最大場麵,無非是雲峰閣血戰和蘇家莊夜襲,可百來人的混戰,如何能與千萬人的戰場廝殺相比?一念及此,便覺全身真氣湧動,熱血沸騰。   但真氣奔湧之際,又向各處穴位沖擊,喚醒未通腧穴中的內藏真氣。他腦中一個激靈,趕忙運起歸雲心法,催使真氣收束平復下去。好在這一陣亂流起得並不兇猛,一刻之後,體內復歸平靜。   長此以往,總也不是個辦法。嶽穆清在心中暗忖。   去年在蘇家莊被陸家群雄綁架之後,他陰差陽錯地破開百川神功的入門關,此後巡行真氣與內藏真氣自相呼應,大半年來,體內穴位被打通者已過半數,真氣運轉更加順暢。這樣一來,內力固然是突飛猛進,但經脈所受激蕩也愈見猛烈。   有一次,他眠宿帳中時,忽然內息奔湧,控製不住,當時便暈厥過去,直到兩個時辰後才醒轉,不過那次是在晚間,軍中無人知曉。還有一次,卻是在寒風中觀看軍士操練時,忽然摔在地下,渾身滾燙。軍醫急來診視時,隻當他風寒發熱,開了驅寒發汗的藥,一碗喂下去後恰巧便好了,自然也就無人多問,隻他自己知道真正的病因。   知道病因,卻依舊沒有辦法。嶽穆清在馬背上自嘲地苦笑一聲。縱然以掌門師公這樣的曠世高人,在這惡疾麵前照樣束手無策,自己憑什麼獨善其身?   他兀自心緒起伏間,身前史敬奉已經勒停坐騎。兩名傳令兵分列左右向後疾馳,手中小旗做“X”字型擺動,用旗語示意後隊停止前進。嶽穆清定睛觀瞧,才意識到他們已經馳到一片高岡之上。越過小山包向下望去,數裡之外的一個小鎮仍籠罩在夜色之中,隻有守夜更夫點起的燈籠,偶爾星點閃爍,穿行其間。   那個叫做洄湟鎮的小鎮,便是沙陀騎兵此次突襲的目標。   洄湟鎮偏居行唐縣西南,麵積不大,卻地處戰略要沖——西麵是太行山與恒山兩座大山的交匯之處,餘脈綿延;東麵便是河北平原的腹地;南麵則是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流喚作木刀溝,為成德首府恒州的北麵屏障。攻克洄湟鎮,向東可以直取成德北部領土,與義武軍會師;向南則可以橫渡木刀溝,進而威逼恒州。   成德軍顯然也知道洄湟鎮的戰略意義,在此地配備了兩千人左右的步兵,並提前修築防禦工事,布置了大量的拒馬和鐵蒺藜——成德人知道河東軍慣以沙陀鐵騎為先鋒,而在平原地帶,騎兵一旦起勢,步兵難以正麵相抗。   此外,成德人的主力騎兵——鐵甲豹彪軍,大部分都駐守在恒州城內,一旦洄湟鎮受到攻擊,隻要守軍能夠堅持一日,就足夠其馳援而來,反戈一擊了。   嶽穆清想起朱邪執宜布置任務時,眼神中閃爍的那一份決絕之氣:“此次範節帥下令以我沙陀騎兵為先鋒,奇襲洄湟鎮,最重要的兩點,一是要出奇,二是要速決。若不能在兩個時辰內攻克,此戰便算失利!”   若單論擊潰兩千成德步兵,上到朱邪執宜,下到每一個沙陀騎兵,都有充分的自信。在吐蕃戰場上,沙陀人經常以一比三、甚至一比五的人數劣勢打敗對手,成德步兵的戰鬥力未必在吃苦耐勞的吐蕃步兵之上,一比二的人數比例,已經算是富裕仗了。   但難點在於時間。洄湟鎮外圍雖然一片平坦,守軍無法將所有通路一一隔斷,但鎮內房屋林立,阡陌縱橫,騎兵不易展開,步兵卻很容易在通道中設置阻礙,逼迫騎兵下馬進入巷戰。一旦騎兵失去馬的優勢,掃蕩戰變成了肉搏戰,半天時間,肯定吃不下這個目標。   史敬奉在戰前會議中,建議朱邪執宜向範希朝去信,要求駐紮在沙陀先鋒軍以西七十裡的河東軍主力立刻向東移動,會同沙陀人一起攻擊洄湟鎮,由沙陀騎兵清掃外圍,河東軍步兵進入巷戰。朱邪執宜思索片刻,否決了這個提議。   “大軍圍壓洄湟鎮,這個方法當然更為穩妥,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失去了出奇製勝的條件。”朱邪執宜抓了一把頜下濃密的虯須,斬釘截鐵地回答,“就像我們的斥候在盯著成德,成德一樣有眼線盯著河東。大軍此刻東移,成德會猜到我方的主攻方向,立刻派援軍鞏固洄湟鎮的防守。隻有快速奇襲,直接楔入恒州北麵的防線,才能最大程度地震懾敵軍,動搖對方的士氣。”   那一刻,嶽穆清感到有些恍惚。眼前這位還不及而立之年的結義兄長,神態仿佛是征戰一生的積年老將。   史敬奉猶豫了一下,仍不願放棄自己的觀點:“兵馬使,若是我等孤軍強攻洄湟鎮,敵軍定會將防守區域分隔切碎,阻止我軍展開,並依托鎮中據點,偷襲我軍將士。騎兵一旦進入巷戰,就好像駿馬踏入沼澤,舉步維艱啊!”   朱邪執宜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史校尉所慮甚是,所以我們這次強攻,也要講一些計策。”   他伸手取過一張麻紙、一支炭筆,在紙上點了一個點,又從點中刷刷畫出兩道弧線,繞不同路徑,指向同一個方向。接著,他的口中抑揚頓挫地吐出四個字來:“鉗形攻擊!”   “嶽少俠!嶽少俠!”史敬奉的輕聲呼喚將嶽穆清從回憶中驚醒。他猛然發覺,對方已向右前方走出十來步遠,並示意自己跟上去。   嶽穆清急忙催馬上前。史敬奉策馬到了山坡邊緣,用馬鞭遙指下方,輕聲道:“現在大約是寅初三刻,再過兩刻鐘,我們將向洄湟鎮北側發動突襲。按照兵馬使的吩咐,咱們行軍時雖要隱藏行跡,但進攻時卻必須大張旗鼓、虛張聲勢。突入鎮內之後,需要棄馬就步,最好能搶占幾個據點,將守軍都吸引過來。少俠出身名門,武功高強,非咱們這些草莽漢子所能相比,此戰要拜托嶽少俠多多出力了。”   嶽穆清道:“好說,我兄長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   史敬奉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夜風之中,整個騎兵隊肅然無聲,嶽穆清偶爾回頭張望,隻看到一雙雙眼睛灼然發光。   沒過多久,嶽穆清看到西南方向的山頭上,有微微一點火光亮起,那火光左右擺了三擺,隨後便熄滅了。史敬奉低聲道:“準備出發!”傳令兵手執令旗,做向前搖擺狀,向隊伍兩側奔走,將他的命令向後傳達。   史敬奉雙腿用力一夾馬腹,那坐騎會意,潑風一般撒蹄就跑。嶽穆清縱馬跟上,雖是數九寒天,手心仍微微沁出汗來。   四百人的騎兵隊在夜色中不聲不響地馳下高岡,自北向南,攻向洄湟鎮北側。距離目標還有三裡左右路途時,嶽穆清借著星光,依稀看到前方道路中間有數重拒馬交錯排列,將大路隔斷;再往前數百步路,則有一個望樓高高聳立,但樓中黑黢黢的,看不清是否有人。   對洄湟鎮北側的道路情況,史敬奉已經了若指掌。他一扯韁繩,指引坐騎繞向右側,整個騎兵隊跟著他馳出一個彎道,繞過了拒馬。拒馬的寬度隻有幾百步,成德人大概是用它來分割大道和保護望樓的,並沒指望光憑這東西就阻擋騎兵的前進。   不過,騎兵可以繞過拒馬,卻很難繞過望樓的視線——當然,史敬奉似乎也沒打算那麼做。下一步,他立刻從褡褳中拿出一個事先塗抹了鬆香的木棒,並從懷中取出火石火鐮,將木棒點燃起來。首領的舉動是個明確的信號,身後的騎兵紛紛舉火,整個騎兵隊霎時間變成了一條火龍。   望樓中的哨兵多半是睡著了,因為直到整個騎兵隊的火把都熊熊燃起,望樓上才氣急敗壞地吹響號角。東方的夜空已經有些開始變淡,啟明星懸在空中,閃閃發光。   這時,沙陀騎兵已經繞過望樓,像洶湧的潮水一樣撲向洄湟鎮。同時,嶽穆清看到沉睡的鎮子正在蘇醒,星星點點的火光開始聚集。   臨近鎮子時,前方又出現了重重疊疊的拒馬,撒在地上的鐵蒺藜影影綽綽,那都是對騎兵的巨大威脅。   史敬奉用沙陀語大聲發令,排列嚴整的騎兵隊迅速以五到十人為一小隊,四散開去,以尋找合適的突擊間隙。與此同時,他們紛紛扔掉了手裡的火把。在大路上點燃火把是為了喚醒守軍,但如今麵臨短兵相接,火把會讓自己成為敵方弓箭手的靶子。   嶽穆清緊緊地跟著史敬奉。由於語言和經驗的緣故,他還沒有能力獨自指揮任何一支小隊,但憑借他的武功,足以擔當主帥的近衛。   史敬奉的十人小隊沖在整個騎兵隊的最前麵,也因此最快到達鎮子邊緣。借著對麵的火光,嶽穆清看到守軍正在手忙腳亂地推出拒馬,卡在鎮子的主道上,拒馬背後,一隊隊或是手執長矛、或是背懸弓箭的士兵,正在源源不斷地湧來。   史敬奉又嘰裡咕嚕地喊了兩句,沒等坐騎停住,便一偏身子,從馬上騰空落地,順勢抽出腰間橫刀。在人高馬大的沙陀人中間,史敬奉顯得有些矮小,但隻這麼兩下動作,嶽穆清就知道,戰場上那些輕視他的人,會吃到後悔莫及的教訓。   騎兵隊雖已四散,未必都能聽見史敬奉的命令,但下馬的動作像漣漪一樣擴散開去,無人猶豫落後。   成德人在等待騎兵潮撞上拒馬,像等待浪花拍碎在巖石上一樣。但沙陀人轉瞬間棄馬就步,令守軍為之一愕。騎兵一旦下馬,目標瞬間縮小,弓箭手的箭零零散散地射出去,幾乎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在這麼亂哄哄的一瞬間,史敬奉身先士卒,靈巧地繞過拒馬,向守軍沖了過去。   在拒馬之後的第一排守軍,全都手持長矛,準備捅刺被拒馬阻滯的騎兵。史敬奉繞過拒馬之後,幾個長矛兵連聲呼喝,將矛尖放低,向他紮來。   史敬奉舞起橫刀,左劈右砍,將幾枝矛尖逼開,轉瞬就逼近了對方步兵。長兵器一旦被近身就毫無用處。幾個成德兵扔下長矛,有的拔刀欲戰,有的轉身要逃,卻都被史敬奉幾下就砍翻在地。   其餘守軍齊聲發喊,沖上來圍堵史敬奉。說時遲那時快,嶽穆清從史敬奉身後縱出,挽出劍花點點。成德步兵哪裡見過什麼高明劍法,被嶽穆清連絞帶抹,幾枝長矛劈裡啪啦地攢在一處,隊伍也亂作一團。   沙陀人嘯叫連連,一擁而上,像砍瓜切菜般殺將過去。這些異族人還帶著強烈的野蠻氣息,喜歡在頭頸處文身,再加上身材魁梧,叫聲又極為誇張,猶如群魔亂舞,嚇得守軍肝膽俱裂。   當日曾與嶽穆清發生沖突的黑大漢戊地那盧,率了一支十人隊,跟在史敬奉身後。   這黑廝身材異常高大,口中哇呀亂叫,目如銅鈴,聲如霹雷,在抖動的火光映照之下,仿佛是遁出地獄的閻王惡鬼一般。   更恐怖的是,他手裡舞著一桿長柄鐵錘,生鐵鑄造的錘頭幾乎有人頭大小,重量恐怕在六七十斤以上,稍一舞動,便在空中帶出“嗚嗚”的風聲。常人要扛動這鐵錘都覺吃力,他卻在左右手交替舞動,仿佛隻是在舞動一根輕巧的竹棒。   有兩名成德步兵正好對上了他,見來者是個勁敵,不敢與他單獨廝殺,分從左右伸長矛捅搠,欲使他左右難顧。   戊地那盧大吼一聲,身子一旋,那鐵錘嘯叫而轉,將兩枝長矛淩空打飛。再第二轉時,錘頭先擊中了右側那人的胸口,那人倒飛了出去,撞斷了身後的木欄桿,所披掛的明光鎧,在胸部位置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自然絕無僥幸存活之理。左側那人更是慘烈,竟被錘頭擊中麵部,五官被砸成血肉模糊的一堆,摔出三步之外,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戊地那盧哈哈大笑,接著忽然大吼一聲,掄起鐵錘,向守軍推在道路上的一輛馬車廂砸去。鐵錘呼嘯之處,木屑飛散,車廂竟然被一錘擊垮。依托車廂隱藏身形的一隊守軍嚇得魂飛魄散,四散奔逃。   在沙陀人突如其來的強攻之下,成德人的防線便如布料上放了一塊熾熱的鐵塊,瞬間被燒出一個洞來。   但在嶽穆清殺傷幾批敵人之後,他敏銳地覺察到戰場形勢正在發生變化。   成德人連續不斷的號角聲和鼓聲明顯有所指向,分散在鎮子各處的守軍正在源源不斷地向北部匯集。每當沙陀人擊潰一支守軍,就有更多的守軍洶湧而至,填補缺口。   沙陀人的攻擊線推進越來越慢,終於無法再前進。   東方正在漸漸變白,戰場的可視性越來越好,而這對沙陀人更加不利。   沙陀人此次攜帶兵器以近戰兵器為主,而成德守軍則配備有大量的弓弩手。弓弩手必須與敵方近戰部隊拉開距離,因而夜戰條件下效用大打折扣,但隨著天色漸明,戰場中亦逐漸恢復秩序,成德步兵開始將沙陀人擠壓在有限的區域中,弓弩手則在外圍投射,實施遠距離清掃。   史敬奉看到身邊中箭倒下的部下越來越多,心急如焚,大聲嘶吼起來,號召部下分散尋找掩體,以躲避箭矢攻擊。他自己卸下一塊朽壞的門板,豎在身前,當做盾牌使用。所率十人隊將他圍起來,相互保護,抵禦成德步兵的壓迫。   幾乎隻有兩個人能夠獨力維持陣地。   戊地那盧的鐵錘仍然令成德人聞風喪膽。在連續組織小隊反攻無效之後,成德人被迫針對他單獨建立防禦陣地。   當戊地那盧前突至十字街口時,成德守軍將領在那裡安排了數十名長盾兵,將長盾一字排開,完全封閉了道路。每一座長盾後麵,都有三名以上士兵全力頂住。而長盾兵身後,長矛兵抽冷子用長矛向前捅刺。長矛兵身後,弓弩手依托高點發射冷箭。   戊地那盧身穿鐵甲,冷箭多數對他無效,但麵對如此立體的防禦陣型,他也很難繼續突進。   嶽穆清的劍快得像一團霧,無論是箭矢還是刀槍,都很難突破那團冷霧,但冷霧席卷之處,往往要留下一地屍體。   他的移動速度實在太快,成德人沒法構建高密度的防禦陣型來圍困他,隻能調集一隊人馬擋在他的正麵,試圖消耗他的突進速度,然後慢慢將他包裹起來。   兩個尖兵的突擊阻滯了成德人的反攻,史敬奉得以騰出精力,悄悄爬上一座高墻,觀察戰場的形勢。他很快得出結論,向周圍士兵迅速下達命令,並朝著嶽穆清大聲高喊:“狡兔!狡兔!”   這是兩人事先約定的暗號,“狡兔三窟”,意味著敵人留有後手,並未將所有作戰資源投放進來。史敬奉部隊的任務是盡可能吸引守軍,當他喊出“狡兔”時,意味著他希望嶽穆清做得更多。   嶽穆清猛然向前突進,殺傷了三名敵人後才退回。對方被他威勢所懾,不敢立刻反攻,這為他留出一點思考的餘裕。   在碩大的戰場之中,一把劍所能做的事,實在太少了。嶽穆清有些無奈地想。   多年以來,他的劍術確乎突飛猛進,更不要說還有百川神功對內功的巨大助力。下山之後的數次實戰表明,除非遇上蘇家四雅客、陸家歲寒三友這等級別的高手,尋常江湖人士,哪怕是三五個人圍攻自己,他也渾然無懼。   但問題是,如果前麵有五十個人呢?   上次自覺渺小軟弱之時,還是在劈竹手石瑜亮的青竹杖下。眼前這些士兵決沒有石瑜亮的身手,但要將眼前敵人全部打倒,別說自己要累死,手裡這把劍恐怕也砍鈍了。   而這支隊伍的身後,還有……   嶽穆清抬頭瞭望,隻覺敵方步兵陣列密密匝匝,不遠處旌旗飄揚,較大的玄色軍旗寫有“成德”字樣,較小的旗幟則寫著一個“黃”字。“黃”字旗幟下,一群騎兵正簇擁著一名全副披掛的將軍,那將軍端坐馬背,正伸手指點。   黃……黃端?   嶽穆清整理了一下思緒。此前的諜報說得分明,鎮守洄湟鎮的並非王承宗親軍,而是一支牙外軍,首腦隻是一名姓潘的別將。但這支牙外軍隸屬於成德步軍都虞候黃端管轄,而黃端是王承宗手下武將“八大金剛”中的一員,通常都在恒州城內,偶爾才外出視事。   然而今天,他竟然來到了洄湟鎮,還是在離前線如此之近的地方!   如果能夠殺傷黃端,那麼對洄湟鎮守軍的士氣,必然是致命的打擊!   嶽穆清目測了一下黃端和自己的距離,大約不過百步而已。隻是這百步之間,封堵著密密麻麻的步兵。彈丸之地,猶天涯兩隔。   對麵的隊正見嶽穆清止步不攻,以為他銳氣已失,立刻連聲呼喝,命令士卒圍困過來。   嶽穆清見一支長矛當先搠來,心裡一動,忽然疾使一招“畫地為牢”,將長矛圈在劍網之中。對方力怯,又忌憚他的神奇劍法,竟然不敢回奪,撒手便向後退。   便在這時,嶽穆清左手奪過長矛,倒轉矛尖,在手中輕輕一掂。   對麵步兵陣以為他嫌劍的攻擊範圍太短,因而奪去長矛,欲以之再行掃蕩,心下忌憚,不由地紛紛豎起短盾防身。   哪知嶽穆清右手稍作調整,握在長矛中後位置,深吸一口氣,內勁自足經腰至臂一路貫通,踏上兩步,竟將長矛向前擲了出去!   黃端與他相距百步之遙,在這個位置上,沒練過“長虹貫日”的嶽穆清不可能將劍擲到,準頭更加欠奉。但長矛構造與劍不同,可以握持在重心附近,飛行時阻力也更小,嶽穆清這一矛運足了真力,那長矛“嗚嗚”作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越過步兵陣上方,直撲黃端而去。   黃端確實是昨日心血來潮,突然來到洄湟鎮的。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河東人心懷鬼胎,可能會對洄湟鎮動手,於是向王承宗報告之後,率親兵來到洄湟鎮,指揮守軍加固防禦。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預感竟然準到這種程度,僅僅隔了一夜,河東軍就發動了對洄湟鎮的奇襲。   不得不說,黃端的臨時整頓還是有用的。守軍雖然在最初的一刻鐘被沙陀人打得暈頭轉向,但馬上就組織起了有效的防守和反擊。黃端聽到軍情報告,說發動突襲的敵人肯定不到千人,他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隨著戰局越來越趨向於穩定,他也慢慢放下心來,並親臨前線指揮。   嶽穆清以一人敵一隊,頗令守軍頭疼,黃端也覺驚奇,想親眼看看如此驍勇的敵人。卻沒想到,這敵人竟然在百步之外,向自己投射出一支長矛!   這長矛去勢如電,竟然還準得出奇,所有人都不及援救。黃端欲要策馬逃遁卻也來不及,立時拔出腰間短刀去格擋。   按理這長矛飛出百步,已是強弩之末,這黃端是員猛將,膂力也頗是了得,當能輕易格落。哪知那長矛被嶽穆清以強大真氣聚力扔出,他一格之下,短刀竟被震開,長矛卻隻微微一偏,仍然紮入了他的右胸!   眼見黃端落馬,戰場上“哄”的一聲,驚惶呼叫之聲此起彼伏。   便在此時,洄湟鎮西方響起了嘹亮的號角聲,馬匹嘶鳴與奔馳之聲,沙陀人狂呼怒號的怪叫之聲,隱隱傳入耳中。   朱邪執宜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