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眨了眨好看的睫毛,有些新奇的道:“報紙?” “是的,報紙由朝廷印發,各級官府負責推廣和宣傳,具有很強的公信力。百姓可以在報紙上了解時事和最新見聞,並且報紙上還可以邀請德高望重的人點評,這樣一來,任何言論和報紙上的不同,百姓會站在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減少坊間人雲亦雲,民眾更加有辯證思維。” “裴先生真乃奇才,不殺一人而可以誅萬人心,令月佩服。先生可否想過,報紙在正直的人手裡,或許能還人清白,使真相公之於眾,以達懲惡揚善。但是在心術不正人的手裡,很可能會成為禍亂天下的圖讖,淪落為詭譎陰謀裡的工具。” 裴武點頭道:“公主冰雪聰明,‘報紙’實乃國之重器,是倡導朝政輿論的良謀奇計,自然是柄雙刃劍,要看握它的人是誰。” 太平公主從案上提起小紅槽,斟上兩杯,玉蔥橫移盞口,笑道:“本宮賞你一杯酒,漫漫長夜,我們慢慢聊。” 裴武和陳子昂飲酒,這會兒腦門還有些上頭,推辭道:“公主見諒,今日飲酒酩酊大醉,不敢在公主當麵失禮。” “你要如何失禮?”太平公主含笑嗔罵道。 裴武一時無言,總不能說待會兒荷爾蒙上頭,萬一欺辱公主雲雲。 “我喝酒上臉,怕公主見笑。” “無妨。”太平公主看出裴武沒說實話,不過大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能猜出他的小心思。 一口飲盡,再斟了一杯。 裴武見太平公主臉頰泛起霞色,暗忖她酒量一般,大概是個小趴菜,可她坦然隨性,眸子如皎潔的月光,她既洞察世俗人性,又仿佛單純如白紙。 裴武也飲盡樽中酒,在太平公主麵前,不知為何,竟然有些放鬆,有些卸下防備。 他暗囑自己,眼前人可是權勢滔天的女帝之女,不可大意,需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太平公主有了酒意,露出一絲嬌媚的神色,好整以暇道:“可神都城裡的紙貴,你的‘報紙’恐怕無法施行。” 裴武笑了笑,依舊神采奕奕。 太平公主以為他不懂紙業的行情,解釋道:“裴先生可能不了解如今的紙業產量,其原料有麻類、楮皮、桑皮、藤皮、瑞香皮、木芙蓉皮,其中以藤皮造出的紙幅麵更大,質量更佳,而且價格低廉,可即便是以藤紙的低廉,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買的起的。” “不難!”裴武回答道。 太平公主瞪大卡姿蘭眼睛,若說剛才裴武提出報紙時,她還驚為天人,現在她都懷疑裴武是個騙子了。 “裴先生,不要小看‘紙’對朝廷的影響。給你舉一個很小的例子,朝廷戶部存有各種戶籍檔案,每年到收稅時節,是要根據檔案上的數據去征收賦稅的。” “由於每個季節的人口經常發生變動,田地也經常因交易而易主,這就需要每個州、每個縣、每個村鎮的錄入吏們每隔一段時間都需要及時的更新檔案。” “然而更新檔案要用紙,可藤紙太貴了,即便是朝廷六部省臺都被嚴格限製用量,這便導致錄入吏們手中無紙,很多檔案便沒有及時的更新,檔案上的數字因此有誤,不盡不實,所缺所少的不計繁多。” “裴先生,你可懂這其中帶來的後果?” 裴武見太平公主對政事很有見地,並且一臉的認真樣,正色道:“當然明白,若戶部與地方官府稅冊有誤,戶部每年預計的稅收便不準,下放到各州縣的任務便成了空中樓閣,征稅多少完全靠拍腦袋。” “拍腦袋?裴先生的說法很新奇,但確實如此,而這不過是紙用途的冰山一角,所以令月請教,裴先生可有辦法解決紙的問題,否則‘報紙’便不可能推行。”太平公主眼神灼灼,看向裴武無懼的雙眼。 裴武打了個哈欠道:“公主問題太多了,裴武不勝酒力,可否明日再聊。” 太平公主卻無視他的困意,反而追問道:“裴先生的意思是,有解決之法。” 裴武勾起嘴角,輕輕點頭,卻不再回答。 太平公主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想問什麼又止住,良久後,又將兩人的酒樽裡添滿小紅槽。 “居然有人嫌本宮的問題多,裴先生,你好像不怕我。” 裴武笑道:“我很怕公主,但公主的酒太醉人,我醉了,因而失態。” 太平公主仙女般的音容突然湊近裴武,淡淡的香味頓時襲進裴武的鼻中,兩人的距離近的隻差伸舌頭,裴武心跳猛地加速,耳根子也紅了。 “我看裴先生毫無醉意,隻是不想回答我的問題,故意賣弄玄虛。也罷,紙的問題關乎朝政,本宮找機會稟明聖人,屆時希望你拿出行之有效的辦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裴武見太平公主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騎驢下坡道:“多謝公主!” 實際上裴武從‘名譽’的問題開始,便意識到武則天也存在同樣的煩惱,太平公主的考校很可能另有所指,否則大半夜的聊這個話題,沒必要這麼深入且仔細。 聖人天天耍少男小鮮肉,雖然表麵上她昭告天下,稱其作為皇帝也要和男性帝王一樣擁有後宮。但很多事並不會完全稱心如意,朝政百姓的認知裡,她就是政治上有作為的女皇大帝,但私生活便是玩弄寵男、麵首毫無婦德的老女人。 武則天想來也極其關注這個問題,原本成立的內供奉、控鶴監是要彰顯她帝王的權柄法度,最後卻成群臣攻訐的罪名,史書裡抹黑的齟齬。 裴武若能借此機會,憑著‘報紙’得到武則天的賞識,再通過明經考試獲得個一官半職,那在大周朝也算有了根基。 太平公主搖頭嗔笑道:“裴先生倒是心思精明,但勿怪令月未提醒你,聖人可不好糊弄,若沒有真才實學,反而會弄巧成拙。” 裴武起身叉手道:“謝公主指點。” 此時,有侍女上樓打斷兩人道:“公主,該吃藥了。” 裴武有些驚訝,看不出來太平公主生病的樣子,不由好奇,正打算關心一下。 太平公主頷首,聲音轉柔看向裴武,下逐客令道:“今夜請裴先生來,是令月有心事向先生請教,夜已深,先生回吧,明日再找先生來解惑。” “小圓小滿,送裴先生離府。”她話音落,從窗外翻進來兩張熟悉的醜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