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金刀帶著兩人折回縣衙,到了斂屍房,裡麵空無一人,隻有一頭僵硬的碩牛。 在神都,司法機構有很多,南北縣衙、大理寺、刑部、禦史臺、推事院、內衛等都有稽察之責,所以刑事案件的效率很高,基本上一兩天內解決不了,就要往三司移交。 牛死的不能再死了,經過李元紅的辨認,確實是自家莊子的耕牛。 裴武找遍牛的全身,未發現額外的傷口,暗忖東宮做事果然周密。 莫非下毒? 看向牛的嘴巴,因牛嘴鼻上滿是泥土,和牛沫子粘成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太清楚,遂道:“良帥,可否幫忙撬開牛嘴,我看看。” 馬金刀自是不情願,有些晦氣的道:“裴郎還在懷疑什麼?” “我懷疑這牛不是砒霜毒死的,而是另有其毒。”裴武也不藏著掖著。 馬金刀頓時垮著臉,眼睛瞇著瞧他。 “這裡就我們三人,而是還在縣衙的地盤,良帥,無須這麼謹慎。” 馬金刀從斂屍房找了根細鐵棍,將牛嘴撐開一絲縫隙,嘩啦啦的白沫子混著黏液流了出來。 “這並非是砒霜中毒的癥狀。”裴武前世鄉下扶貧,有些落後人家戶調料瓶用完後,節約拿去裝其他東西,結果誤食砒霜的例子歷歷在目,認得眼前的耕牛並非是砒霜中毒。 當即對李元紅道:“把你的發簪給我?” 李元紅有些不舍道:“我的銀造的,很值錢,為何不用你的?” “我的是木頭!快拿來。” 裴武接過李元紅的發簪,放在流出的黏液裡,並沒有發黑,果然不是砒霜,若是砒霜,其裡麵的硫化物遇見銀類會使銀層變黑。 裴武拿著未變黑的銀簪,對馬金刀道:“致死物並非砒霜,證據在此,若良帥不信,可以讓仵作來驗。” 馬金刀愣了愣,隨即看傻子一般的捧腹大笑,笑了好一陣才抑製住臉上抽動的青筋。 “裴郎,這樣就沒意思了吧?” 裴武道:“這牛既然不是死於砒霜,便說明了李農無罪,你之前所有關於砒霜的證據鏈便淪為笑話,事已至此,有人想陷害我們,可惜做的還不夠滴水不漏。” “放人吧!” 馬金刀挑眉贊賞,好整以暇的道:“裴郎能查到這一步,確為人中龍鳳。但大家都是聰明人,不要把事情搞的這麼難堪,你不會還想著翻案吧?裴郎剛才說的什麼來著?” “滴水不漏!說的太好了,那這樣呢?”馬金刀話音未落,飛快從腰間掏出一個白瓶,開蓋,掰開牛嘴,將滿滿一瓶粉末倒進牛的喉嚨裡。 裴武和李元紅沒想到他突然發難,電光火石之間,根本來不及阻止。 “砒霜!”裴武瞪著眼睛道。 “裴郎聰明,如此,夠不夠滴水不露。” “你即便把砒霜倒進了喉嚨,可牛的肚子裡沒有,我仍舊可以解剖肚子,證明牛腹裡沒有砒霜。” 馬金刀嗬嗬一笑:“牛腹裡沒有砒霜,正是證明了牛將其消化了呀。” “可砒霜的癥狀,是嘔吐失禁。這頭牛的死狀是黏液破壞,毒物應該是雷公藤。” “我管你什麼藤,食槽裡有砒霜,牛喉嚨裡有砒霜,即便是什麼藤,也是李農喂草時讓牛誤食致死的。”馬金刀索性撕破了臉。 李元紅聽明白了怎麼回事,怒道:“馬金刀,你安敢陷害無辜之人,草菅人命。” “李二郎,我說了,這是一樁值得的買賣。滅門知府,破家縣令,我好言好勸,你們怎麼便是聽不明白呢。” 馬金刀拿出當年在江湖上混跡的發狠來,一改之前唯唯諾諾的樣子。 裴武也看出了他的變化,問道:“你不怕得罪公主府和魏王府嗎,當著我們的麵,公然破壞證明李農清白的證物,坐實栽贓嫁禍。” 馬金刀笑道:“我這人知恩圖報,舍了這榮華富貴又如何?從馬三爺做了這不良帥,也可從不良帥做回馬三爺。明府對我有提攜之恩,他的事非辦不可。” 裴武嘆了一口氣,馬金刀油鹽不進,拚了他那身官皮不要,也要置李府於死地,以致於他們功虧一簣。 馬金刀話沒有說錯,案子查到現在,最後翻盤的機會也被破壞。光憑牛死,體內有砒霜便夠治罪了。 至於雷公藤,縣衙一樣可以推給李農,把案子斷成李農想害牛,先喂雷公藤,不死,才買砒霜投毒,完全符合邏輯。 “兩位,考慮的差不多了吧,我當著二位的麵把命都豁出去了,你們還下不了決心?” 馬金刀也有些不耐煩了。 “也罷,我也沒興致陪二位繼續玩了,既然不答應,就這麼著吧。縣衙這邊呢先定李農的罪,然後再傳喚李昭德,他想吃牛,殺牛便是他的主使,你們回吧!” 李元紅憤恨的盯著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偏又說不出什麼。 裴武卻還在觀察著牛身。 “喂,喂,姓裴的,和你在說話呢!” 馬金刀看著丟了魂的裴武觀察了牛身一陣,又蹲了下來,神情極為認真。 裴武沒有回答他,而是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 “天無亡人之路啊,必死的局,竟然柳暗花明了。” 馬金刀聞言,立馬察覺有些不對,上前問道:“你說什麼?你還想玩什麼花樣。” 裴武拉著李元紅,退了幾步,趕忙拿出縫製在衣服裡麵的手絹,示意李元紅也像他一樣,係在鼻子前。 “良帥,快退後捂住口鼻,危險。” 馬金刀見他遇鬼一般煞有其事,也背後有些涼颼颼的,不自覺退了兩步道:“什麼危險?你不要在這裡裝神弄鬼,我可不吃這一套。” 李元紅也投來疑惑的眼神看向裴武。 裴武表情凝重道:“是鼠疫。” “這牛,不是毒死的,是患了鼠疫死。你們看,這牛身上有紫色的疙瘩,以前我在村裡搞防鼠疫工作時,見過一些患病的動物,癥狀便是這樣紫色疙瘩。” 李元紅這才想起李農的話,驚愕道:“怪不得農叔要滅鼠,恐怕莊稼被糟蹋的厲害,竟然到了耕牛染病的地步。” 馬金刀卻不關心莊稼,而是順著裴武的目光看向牛身,不細看以為是沾染了些稀疏的牛屎,仔細端詳,才發現截然不同,牛毛黃發下果真隆起豆子般的紫疙瘩。 他頓時冒汗,打了個冷顫,道:“這牛害了病,會染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