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聞言，表情陰晴不定，盯著裴武看了半響，時而殺機大作，時而忌憚驚懼，時而猶豫猜疑，最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裴武則是好整以暇端起茶盞，吹著熱氣，茶水聲噓噓作響。 他不著急，武承嗣打心眼兒裡看不起來俊臣這群酷吏，因為以往來俊臣隻對李唐皇室和大臣們用盡手段。 對於武氏諸王，推事院一直以來井水不犯河水，偶爾還會合作。 這等重磅的消息，自然不是來俊臣告訴裴武的。 裴武匯總各方的信息後基於整個局勢的判斷，做出了大膽的猜測。 武延基去了房州求娶李仙蕙後，裴武隱隱有了這個想法，然後讓楊念琴啟用暗樁去查最近武氏諸王最近的動向。 果不其然，武氏諸王已全麵推動和李唐一脈締結姻親。 東宮的李旦已經被武曌和眾臣拋棄，再也翻不起風浪，到了這個地步李旦基本和帝位無緣了，早上的朝會孤立無援，充分的說明了這一點。 既然沒有人願意出來再保李旦的東宮之位，那麼迎李顯回朝入主東宮，便成了朝堂上的共識。 可李顯為什麼要答應武氏的聯姻呢？恐怕除了武曌外，沒有人會讓他答應。 這意味著什麼？ 李顯在生死存亡之際選擇了保命，願意給武承嗣讓路了。 武曌立武承嗣為太子的謀劃，正在朝堂暗流湧動的變故中，趁機利用。 可以想象，若李顯回朝後，主動的放棄東宮之位，禪讓給武承嗣，滿朝文武大臣殫精竭慮，付出巨大的代價得到的結果，都將給武曌的政治手段做了嫁衣，再次被女帝當成猴耍。 層層的迷霧下，李旦看出了整件事的真相。這個委曲求全的太子，正在為李唐正統殊死一搏。 李旦為什麼要寫密信給李顯，據他的說法，他的密信是為了來俊臣準備，這種看似愚蠢的動作，實則包含了李旦對武曌手段的反抗。 以自身為餌，邀武曌、武承嗣、李顯、來俊臣等人入局。 李旦雖然懦弱無能，卻不肯把江山給武氏諸王，亦不肯與武氏子弟聯姻，這也許才是武曌換下他的真正考慮。 而李旦寫密信的目的，便是為了破壞李顯和武氏諸王之間的交易。 今日武曌雷霆大怒下，卻依舊要查清楚事情的始末。查什麼？自然是查清楚，除了密信外，李旦和李顯有沒有其他的心思。 以裴武的猜測，武曌犯了疑心病，李旦的密信，萬一說服了李顯什麼，或者私下達成什麼協議。 有可能讓她的謀劃功虧一簣。 基於這些猜疑，武曌必須要保證李顯能按照她的指示，完成東宮權力的交接。 隻要武曌一日不相信李顯，便一日不敢讓李顯回朝。 否則待李顯回了朝，反悔不願意將東宮之位禪讓給武承嗣，那等於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誰也不會料想到平日裡懦弱無能的太子，難堪重任的一國儲君，竟然在丟失太子之位前有如此精妙絕倫的反擊。 所以李旦必須要過李元勤這一關，因為這關不過，還未等到來俊臣揭露密信，他已經丟了太子位，無足輕重了。 而武承嗣早朝，罕見的沒有配合來俊臣攻擊李旦，估計為了向李唐一脈示好，畢竟他隻要按照武曌給他鋪好的路，和李顯結為姻親，便可以輕而易舉的登上太子之位。 裴武電光火石之間，又將局勢從前到後的捋了一遍，下定主意李代桃僵，將李旦的謀劃改編成來俊臣的陰謀，讓武承嗣和來俊臣鬥起來。 東宮茍延殘喘，當下最大的敵人，還是來俊臣。 思忖的差不多了，裴武才將吹冷的茶喝了一口，淡淡道：“天快黑了，魏王如若不信，咱們改日再聊。” 武承嗣想了半晌，開口道：“不是本王不信你的說辭，一則來俊臣為何要害本王，二來來俊臣有何手段能夠害我？” 裴武故作高深，嗬了一聲，道：“魏王還看不出來嗎？李顯回不了朝了，正是來俊臣故意炮製出的密信導致這個結果。” “什麼！”武承嗣猛地站了起來，裴武第一句話便如同掐中他的命門。 “事到如今，魏王還不明白嗎，來俊臣偽造了密信，誣陷和栽贓給東宮，看似東宮有被廢之勢，實則一箭雙雕。” “雙雕？還有一雕是誰？” “魏王明知顧問，你便是這雕。” 裴武道：“聖神因密信起了疑心呀，萬一李顯回朝後反悔了怎麼辦？” “反悔？” “對，李顯若是反悔想久居東宮，聖神和魏王的大計不就功虧一簣了。” “李顯，他怎麼敢！” 裴武嘆一聲，道：“廬陵王自是不敢，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聖神會猜疑，找書苑 www.zｈaosｈuyuａn.com 而疑心一天不消，李顯一天不可能回朝，李顯若不回朝，魏王的太子位豈不是遙遙無期。” “再者，李顯回朝乃百官眾望所歸，若一呼百應，文武大臣從之，聖神難道不忌憚嗎？” 武承嗣恍然大悟，這才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可是來俊臣與本王表麵上還是同盟，怎麼會毫無征兆的害本王。” 裴武搖頭道：“魏王做得初一，他為何不能做十五？魏王和李顯既是兒女親家，來俊臣還會視魏王為同盟嗎？” “自古以來，先下手為強！所以來俊臣出手了。” “俊臣老賊，他敢！” 裴武嘆道：“他不但敢，而且已經這樣做了，魏王，放棄你的幻想吧。李旦大勢已去，隻剩下推事院這頭攔路虎，扳倒來俊臣，掃清朝中障礙已刻不容緩。” 見武承嗣意動，裴武乘勝追擊的道：“我願助魏王扳倒來俊臣。” 武承嗣聞言，露出驚訝之色，隨即道：“來俊臣這條無卵豿，和本王玩陰的，好得很。” “裴郎有何計劃。” “首先，造紙術和報紙，需要先給來俊臣……要救李元勤，必須如此，這是魏王你答應的。” “隨後魏王借此機會彈劾來俊臣搶奪造紙術和報紙，霸占國器！待他倒臺後，魏王再接受主持國器發行，功績依舊是魏王你的。” 兩人詳聊了一陣子，武承嗣迫於無奈的接受裴武的條件，相比於國器，來俊臣影響到了他入主東宮，所謂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既如此，那便乾掉此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