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歲月,唐十六拜在宗主名下,已經過去了四年。這四年,對玉劍宗來說,天下沒有什麼大事發生。 最大的事兒,應該是宗主的偶像君子劍白染玉在去年的茶道會上勢如破竹,一路得勝,最終挑戰上一任劍甲月痕,摘得新一代劍甲的桂冠,一時間風頭無兩。白雪染衣,君子如玉,叫多少女兒家魂牽夢繞,失了魂魄;又叫多少男兒心馳神往。那一年連白布都比其他布料貴上三分。真真是譽滿天下。 楚國宣撫九年,皇宮。這天正是上元節,宮中燈火通明,所有三品以上的文武群臣齊聚於此。雖說一切從簡,但宴會的氣氛好漲,文武群臣也沒有忌諱,隻管喝個盡興。不如說,不盡興豈不是掃了皇帝的興致。 “孩兒敬父皇:一拜祝江山永固、萬民安康。二拜祝父皇萬歲,龍體安康。”太子端杯祝詞。 “好好好,彥兒快快請起。” 朕,也敬諸位臣工一杯,仰賴諸位這些年兢兢業業,為國為民,嘔心瀝血。” “臣等敬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了,既然是宴會,諸位大臣不必拘束,來,彥兒,你起個頭,擊鼓傳花,傳到誰,誰來吟詩。我來出題。旭兒也來。” 啊對對對,就知道叫孩子來給你們表演。你自己家兒子你想怎麼使喚怎麼使喚,你喊我乾什麼啊?我一個六品官,本來就不該來。趕緊的,到亥時就放我們回家跟一家人團圓去。朱旭心裡是這麼抱怨著,可沒敢真說出來,隻能規規矩矩地跪謝天恩。 “臣位卑年幼,不敢與諸位皇子相爭。臣請為各位皇子擊鼓。” “也好,來來來。” 吩咐下人抬來大鼓,太子彥隨手折花。朱旭起身擂鼓,各位皇子圍坐一圈,第一輪,鼓聲忽快忽慢,忽輕忽重,最後停在了太子彥手裡。 “好,彥兒,就以手足為題。” “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 兄弟鬩於墻,外禦其務.每有良朋,烝也無戎。” 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儐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具,和樂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湛。” 宜爾室家,樂爾妻帑.是究是圖,亶其然乎?” “好好好,彥兒說得好啊。兄弟鬩於墻,外禦其務。你們身為皇家子弟,更是如此。”皇帝看向這個他最為得意的大兒子,“來來,旭兒,繼續。不能隻叫太子出了風頭。” 擊鼓傳花繼續。幾個皇子相互看了看,心意相通。朱旭背對皇子們,隻管擊鼓。 太子伸手一扔,把花扔在朱旭背後,朱旭毫無知覺,停下鼓聲。 “好,旭兒,輪到你了。” 這、這是耍賴行為! “請陛下出題。” 還能怎麼辦?陛下跟皇子喊你上,別給臉不要臉。 “好,旭兒就以這上元明月為題,吟詩一首。” “姣姣明月輝,煌煌城闕威。夜鑲白玉盤,星照團圓人。” 四海共潮生,萬民同安慶。徐徐有春風。浩浩是皇恩。” 朱旭仗著年紀小,不怕出醜。想了片刻,隨口做了兩句。詩作的一般,難登大雅之堂。不過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殿前作詩奉承皇帝,倒也沒什麼不妥。 “旭兒這是怎麼了?這可不像旭兒的風格。” “陛下莫要取笑臣下。” 朱旭這兩年,可是出了名的直言進諫。就沒有他不敢說的。官場吏治、邊關軍備、稅賦徭役、皇家起居、甚至還說他自家阿爹有擁兵自重之嫌。 從皇宮到田地,他是有什麼就敢說什麼。這回借著上元節,皇帝也有意借他敲打眾臣,可沒想到他居然來這麼一出。 “你這是怎麼了?”太子彥一方麵帶著皇帝的授意,一方麵自己也是十分疑惑,就來問朱旭的意思。 “什麼怎麼了?” “你不是常說什麼隻為百姓述疾苦,不為君王飾太平嗎?怎麼這會這麼客氣?” “陛下執政九年,政通人和,天下太平,國富民強,是楚國百姓之福。陛下有失,臣子有責任指正。陛下有德,我這做臣子、做晚輩的,又怎麼能不感激不敬重呢?” “突然這麼客氣,我還真有點不適應。” “我知道陛下有意借我之口說話。不過這些年,陛下與群臣都已經做的很好了。” 朱旭有朱旭的考量。不可能要求整個楚國河清海晏,上到帝皇、下到小吏。百官心如明鏡。不過這些年,朱旭也到楚國各地去看過,至少太平年間,百姓不會活不下去到自賣為奴的地步。地主豪強巧取豪奪魚肉百姓的事兒也不算太嚴重。雖然沒去過邊地,但邊地有自家阿爹鎮著,不用他操心。 這邊上元節,文氣十足,另一邊的一群武夫,可就比這邊熱鬧多了。 玉劍宗。上元節本來就夠上下雜役忙的了,這回的上元節,更是叫人忙得連軸轉。隻因為,天下劍宗第一的劍甲,玉劍宗宗主最敬佩的同道,天下風頭無兩的第一劍君子劍白染玉今日來玉劍宗赴宴。 宗主玉如意是一點前輩的架子也不顧了,不僅言辭誠懇以兄弟相稱,還親自帶著門下親傳弟子出山門五裡相迎。 “晚輩白染玉,見過玉前輩。” 君子劍白染玉,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氣質儒雅,麵對玉劍宗宗主,不卑不亢,謙和有度。莫說尋常女兒家,就是一向宣稱對成年男子不感興趣的六徒趙影兒也挪不開眼睛。其餘弟子,也莫不為之傾倒,這群人中,最鎮定的,還是二姐黑羽。 “白老弟不必客氣,學無先後,達者為師,白老弟稱我為前輩,我受之有愧啊。” “玉前輩是最年輕的劍甲,是劍道宗師,如今不過是年紀所致,並非技藝不精。何必自謙。” “白老弟,不用安慰我,輸給白老弟,我服氣。我比白老弟年長幾歲,白老弟若是看得起我,可以稱我一聲兄長,也算是給我麵子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見過玉兄。”白染玉也不再客氣,真就跟玉如意以兄弟相稱。 “來來來,白老弟,咱們上山說話,別在外邊待著了。”玉如意招呼一聲,帶著一眾弟子禦劍淩空。 白染玉不必禦劍,直接淩空而行,落後半步,跟在他身後。 最小的徒弟唐墨——就是當年的唐十六,還不會禦劍,站在大師兄身後,由大師兄帶著,一同上山。 “白老弟去年奪冠,本來我是想去當麵給白老弟慶賀來著,不過我這畢竟是一宗之主,宗門事務繁多,錯過了機會。借著這杯酒,給白老弟送上遲來的祝福。” “玉兄客氣了。白某人不過恰逢其會。” “白老弟真是太客氣了,白老弟去年可是當真天下聞名,那年天下十八甲,十七人襯一襲白衣。” “玉兄太抬舉小弟了,槍甲王隱之前輩可是成名已久的老前輩,槍出驚雷動,要是小弟對上王隱之前輩,恐怕隻有四成勝率。” “那也就是說,除了隱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其他人都不是白老弟的對手?” “玉兄實在是捧殺小弟了。術甲張天師,兵甲朱炳文,這可都是成名已久的老前輩,依小弟的本事,恐怕對上這些老前輩,勝率恐怕不足五成。” “哎,來,老弟,喝酒,喝酒,不談天下事。” “玉兄請。” 劍甲跟槍甲一樣,都是無牽無掛無門無派一根人,天地為被,四海為家。那頭劍甲成了劍修第一宗的座上賓,這頭槍甲也不算可憐,好歹有個徒弟跟在自己身邊。 隻要他想,依他槍甲的名頭、實力,廣廈萬千,奴婢千萬、妻妾成群不過易如反掌,不過他自己倒並不在乎這些,不如說,正因為沒有這些,他才能如此逍遙自在。 不過,他比起四年前出手幫助玉劍宗的時候,可不一樣了,這回不是一個人了,還有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跟在他身邊。 槍甲這輩子,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沒有娶妻生子。也沒有弟子,四年前碰見玉劍宗那個姓唐的小子,確實動了收徒的心思。可惜人家宗裡的寶貝,自然是不肯放的。也就作罷了。 他也不強求。能收到徒弟就收,收不到拉倒。反正他這一身本事,他師弟也不比他弱。有他師弟開宗立派,教授武學,也不怕失傳。 對,天下人大多以為他無門無派,獨來獨往,但怎麼想也都知道,至少該有師傅吧。沒人知道,他和天下第一槍宗大袋宗宗主是同門師兄弟。他是師兄。這也就能解釋,一向性子爆裂小肚雞腸的大袋宗宗主麵對壓下他天下第一槍宗風頭的槍甲卻沒有任何表示。